第28章宗法制度
  这处小院住着一户张姓人家，夫妻二人加一个孩子，祖上世代居住在这里，一直靠做些小买卖为生，虽说不上多富裕，但在这平民区中也算中上，日子倒过得也还自在，才建了这座房子。但到了这一代夫妻之后，家中就出了一些问题，做的买卖受人排挤，损失了不少，逐渐也沦为贫苦之家。这张姓人家的老婆也是中都之人，据说祖上也曾阔过一段时间，但可惜最后家道中落，便流落到这贫民区，这二人也算是自小认识，青梅竹马，成年之后成为夫妻。但非常奇怪的是婚后多年一直无子，夫妻二人也一直为此事苦恼，按当地的风俗，遇到这种情况都默认是女方不能生育，一般男方都会休妻重娶，不过这二人也算是伉俪情深，男方也从未动过这种心。后来这夫妻二人从城外领养了一个男孩回来，虽说是领养的，但夫妻二人一直将其视为己出，细心呵护。不过也正式这个孩子造成了今天这一幕。
  这个男孩原本生于中都城外一个普通农庄，父母都是当地的普通农户，家中多有兄弟姐妹，可是由于家中贫困，父母实在无力抚养这么多孩子，只得将其中一个送予他人抚养，而其中一个孩子便背送给这张姓人家做了养子，这一养便是十多年，本来双方也相安无事，各过各的。但是就在前几个月亲生父母家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家中最后一个男孩感染疾病，一命呜呼，这一下老两口失去了家中依靠，家中一下就揭不开锅了。本来家中还是留有几个孩子，但由于农村生活艰辛，环境又差，几个男孩相继夭折，几个女孩儿又相继嫁人，只留最后一个孩子作为家中支柱，现如今连这最后一个男孩也离他们而去，老两口一下变的老无所依。据说他们也曾想过去投奔几个女儿，但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收了人家彩礼，女儿一般是不管父母的养老，而且那几户人家家中多有亲族，又态度蛮横，最后甚至将他二老撵了出来。二老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想到还有一个儿子在这中都城中，如今也已经成年，故而想将其重新认回去，老了也好有个依靠。但这养父母夫妻抚养孩子多年，感情深厚，况且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又哪里肯同意呢！这才发生当下这一幕，几人在院中争执不下，最后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引的四周街坊邻居也前来围观，虽说养父母一再宣称是想念孩子，只是想接回去住几天，但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是活了多年的人精，哪又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原来如此，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在争夺孩子。那几个当事人现在何处？”
  “这亲生父母二人在此。”这里长指着一对衣着寒酸的老夫妇对世子说道。
  “你二人还不抬起头来让世子看清楚。”夫妻二人闻言才敢将头抬起，这夫妻二人不过三四十岁年纪，但却一脸老态龙钟，感觉半截身子都快入土，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早已被繁重的农活折磨得痛苦不堪。
  “他二人就是亲生父母，那另外三人呢？”
  “禀告世子，他们几人都在屋内，估计还不知道世子来此，我这就将他们几人叫出来。”老里长说完却不见动作，应该是等待世子吩咐。
  “不必了，等过一会儿再叫他们出来。我问你二人，当年领养之事，确实是你夫妻二人无力抚养，也得到你夫妻二人同意，是吗？”完颜钰桢没有立刻叫出其余三人，反而先对这夫妻二人询问道。
  “正是。”当年收养之事有诸多人见证，那夫妇二人也不好撒谎，只得如实回答道。
  “好，你去将他们三人叫出来吧。”听完这夫妻二人的口述，完颜钰桢这才让老里长去将屋里的三人叫出。
  不一会儿这三人就在老里长的带领下走出房屋，几人一脸慌张神色，感觉走起路来腿都在打颤，互相你推我搡，谁也不愿意坐在前面，毕竟普通百姓所见最大的官吏恐怕也就是这老里长，哪曾见过世子这样的皇亲国戚，如今这般慌张倒也正常。三人来到世子跟前，连忙跪下行起大礼，“小人拜见世子。”
  “抬起头来吧，如今你们都在此地，本世子便为你们主持公道。既然当年领养之事都是你情我愿，确是生父母家中困难，并不曾出现拐卖之事，这便是有了约定，那如今只因生父母家中出现变故，便要索回孩子，并非出于血脉亲情，而只是寻求一养老之人，就要破坏约定，实在于理不合。虽然你夫妇二人确实有些困难，但就要回孩子之事本世子却不能支持你们的请求。”这完颜钰桢一句话便盖棺定论，并未听取其他人的辩解，似乎显得有些莽撞。
  “不是啊，世子大人，小人夫妻只是想念孩子，想将他接回去小住几日，并不是要索回，还请世子明察。”说完这夫妻便嚎啕大哭，在地上连磕几个头。
  “既然已经是别人的孩子，能不能跟你们回去小住便要遵循他养父母的意思，你们怎能在这里撒泼打滚。”这世子毫不客气的对他二人说到，看来对这亲生父母二人是极不满意，“那养父母十多年来含辛茹苦，所付出的绝不仅仅是一副碗筷，更是多年的心血，你二人虽说是孩子的血亲，但也不能如此这般不讲道理。”
  “回世子，并不是我们夫妻故意违背当年的诺言，而是当年收养之事不合礼法，有悖宗法制度。”那夫妻二人见到世子已下定决心无法挽回，便又开始辩解。
  “宗法制度，没想到这夫妇二人看起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似读书之人，竟也知道宗法制度。”完颜玉珍诧异道。
  这宗法制度自周朝以来便已经确定，是汉人用来确立继承权利，维护家族血脉的重要制度，其最核心的便是嫡长子继承制。但对于有些家庭由于没有亲子，必须收养别人的孩子，在宗法制中明文规定，收养分为“立嗣”和“乞养”两类。立嗣就是我们常说的“过继”或“过房”，是为了继承宗祧，立嗣仅限于同宗同姓男子，因为族人只能祭祀与自己同姓的人，所以立嗣必须是同姓宗族之人，不能收养异姓人为嗣子。而乞养则为非亲属间收养，与立嗣不同，主要是基于怜悯和养儿防老，无论同姓异姓，不分男女，都可收养，也没有那么多限制，但是乞养之子不得入宗祠，且收养之时必须是三岁以下，否则亲生父母可以索回，但必须给予养父母一些报酬作为多年的养育经费。
  “哦，我大金入关虽已有百年之久，但对于汉人礼法一直没有做过改变，汉人一直沿用着自己的习俗。你们说这领养不合宗法制？是指你们并非同宗同族吗？”
  “并不是，我们普通百姓没有那么多规矩，不像那些大族大户，还需入宗祠家谱。而是我们当年领养之时，这孩子已满三岁，按宗法制我们是可以将其领回的。”这夫妻二人也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虽然不合理，却也确实合乎礼法。
  “你们二人怎可这般言而无信，当年领养之时说得一清二楚，你们夫妻也是收了我夫妻的钱财，签过文书，保证以后绝不会过来认回这孩子。”那不曾说话的养父此时激动的指着那二人大叫道，对这夫妻二人极为不满。
  “肃静，世子在这里，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怎可如此大喊大叫。”旁边的一位普通侍卫此时喝道。那老汉对官府一向恐惧，这一喝他也立刻停了下来，不敢言语。
  “你这夫妻二人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不过倒也确实，宗法制中确实有如下规定，收养必须年满三岁，否则亲生父母可以领回，但你们必须给予养父母多年的辛劳一份报酬，不过我看你二人的情况似乎也拿不出什么钱财。”介于宗法制度的明文规定，完颜钰桢此时也不好过于袒护，只得找茬道，那养父听到这句话睁大双眼，本想辩解却又不敢作声。
  “世子请放心，孩子随我们夫妻回去后，日后必会慢慢偿还。草民先谢谢世子了。”那生父母二人又连忙磕了几个头。
  “你们先听我说完，不必忙着谢恩。若按宗法制度，你们确实可以将孩子要回，但此事却不可以按宗法制度来判。刚刚我听了养父所说，当年领养之时你们是收了养父母的钱财，还有文书为证，既然如此，这并不是领养，而应该是买卖，依我大金律法，拐卖人口是重罪，但是亲生父母却可以卖掉孩子给一些大门大户做奴仆，这种事情极为常见。故而养父母二人应当知道，你二人虽说将这孩子视为己出，但从礼法上来说，这孩子只是你们家的奴仆，而非养子，明白吗？他是要照顾你们二老的生活起居的，倘若亲生父母二人想将孩子赎回，必须支付你们二老一笔钱财，但多少由你们二老来定。”完颜钰桢竟用一套买卖家奴之说代替领养之说，真不知是该说其心思缜密还是老谋深算，对着父母四人说完之后又转头对着孩子说到“你虽是家奴之身，但这些年来家主家母对你如何，想必你也清楚，若你还有良心，就好好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好了，事情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那养父母二人听到此话喜极而泣，连忙磕头行，生父母二人连呼冤枉，却也无可奈何。
  一众围观的邻居听到此话，便知道事情到此为止已经有了定论，纷纷起身，开始有序，慢慢的离开院子。“等一等。”就在大家准备离开院子之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