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大巫天咒
作者:
斯念你的星 更新:2021-01-11 21:15 字数:5407
这一场终究是三败俱伤的大战,就从飞廉阁的九层之上铺开,又从九层之上向下而落。
当漫天飞翔的漆黑乌鸦,如天幕旋般铺在飞廉阁上空时,原本生出一番观战韵味的天下第十一大笑道:“卢老头,你还要脸不要脸,自家孩子打不过人,就要自己出手了是不是,我曹自仁不答应,我曹自仁的刀也不答应。”
突生的变故,丝毫没有影响老人的神态,枯黄的木杖直接钉入阁楼屋顶,老人手中突兀的出现一块块玉牌,往空中潇洒的一抛,洞庭湖龙神陡然间增大,直到将半个楼面占据,露出一张人面嘿嘿大笑道:“谢谢大宗伯,小的定当全力以赴。”
偌大的大周版图上,有无数的山神、水神,年关祭祀神灵就是大周所有的巫道人员的一年中最大的事情。
这江湖虽大,尤是大周号称按照周礼建国,祭祀一事上事无巨细,一切都需要严格按照大周的礼制来办。
若是一方小山神待遇比正山山神好,那便是没了规矩,大周礼部正是管理天下山神,掌握一方气运之地。
江陵水神就另当别论,江陵如今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境地,不为别的,就只说萧家,就不可能消耗自身气运为大周做嫁衣。宇文家也就是把江陵当做和南朝周旋的第一战线,可有可无,什么水神,就是整座江陵没了,大周也就只是重来一遍。
得了四面美玉,这无疑是日日讨饭的小乞儿突然得来了一顿珍馐,还是四顿,一面玉牌就代表了一郡之地的香火供奉,这如何让他不能激动。
江陵城有四面出口,临江而建,又无天然的山势之利,自然的就像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的瓮城之中,南面临长江,在向南便是洞庭湖,再向南面看去,便是真正的南朝了。如今江陵守军便是坐北朝南,马蹄奔踏,如狂风呼啸,一道如云坠天地的声音响起:“末将韩关参见鲁国公,参加大宗伯。”
飞廉阁下方,原本热闹无比的几处战场,瞬间划开两道,泾渭分明,江陵将军韩关出身颍川韩家,传承至大将韩信,在对南朝的战场中,是世代为国守江陵的一方巨擘,忽然高声喝道:“曹自仁,你爷爷在此,可敢一战!”
漫天呼啸的群鸦瞬间静止,与鬼道有几分相似的巫道,便是最惧怕战场的杀伐血气,大将军一声暴喝,身后兵甲士卒紧跟着勒紧了马匹的缰绳,那整队的马匹就犹如大将军的身躯沿展,动静如一。
大将军韩关兴奋的大叫起来,转身回望一眼,那漫天的乌鸦仿佛是再一次受到了惊吓,引得韩关再次大笑起来,横直的环首大刀在空中挥舞而下,又将战刀拍打在脑袋上的兜鍪之上,嘹亮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城中,将军陷阵便是只有一声,“杀!”
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整个江陵城都不敢招惹的曹家狼骑,西北大马比寻常的马匹高上许多,偏偏此刻却都是双眼猩红,半个身子都在流淌血液,迎头的更是凶恶的西北天狼,萧家皇太子站在狼骑军前头,独坐在一起大马上,手上的大刀亦是学着大将军的模样,一刀挥下,如雷般炸裂,整城池的奔马声,直接迎上天狼啸月。
卢氏老人轻轻笑道:“宣帝你是什么意思呢?”。
九层楼阁之上,所有的目光齐齐望向萧詧,梁宣帝一脸祥和,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反而是有种佛门慈悲像,嘴角弯起笑容轻声道:“不打紧,你们动手便是,我还没有这个闲心管你们这些破事,当然了,你们也放心,我也没有乘人之危的心情,江陵的谋划在你们眼里都是小事,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刘牧远露出一个果然的神色,他还不知道飞廉阁会有各种行动,因为这场战很多人可能为他而死,根据叶家的小姑娘的谋划,很可能是以一城之力换一个大周宗伯,甚至换一个宇文邕,不仅不亏,反而是件大赚特赚的事情,少年在他们眼中就有些妇人之仁。
手中的剑更沉重也更加扎实,少年心中默默念道:“这一次我会为了我自己而战,天地再大,也没有我刘牧远的规矩大,换命可以,想要杀我,还潇洒的走,我丢不起这个人!”
突如其来的一场盛大场景,让江陵城水神有些疯狂,身后黑衣老人将随身木杖微微抬起,空中群鸦如是得到了号令,围成一道巨大的圆圈,众人头顶此刻便只有一处天穹,微微落着小雨,群鸦呼啸,老人凌空一指,卷动身躯的人面长龙张开大口,疯魔一般向着少年撞击而去。
飞廉阁上,瞬间便翻飞着起无数的瓦片,甚至整个楼面就再也经不住这条天龙的游动,整片整片的楼宇坍塌,长龙便像是游龙入海般,在楼阁上起伏不定。
老人唱起嘹亮的长歌,群鸦飞舞,破来虚空的天剑缓缓降落,直接打断了老人的吟唱,有些愠怒的老人,舞动手杖将石剑拍飞而去,就在这片刻间,整座江陵飞廉阁轰然倒塌,一个声音响起,“神风飞廉,必杀令,起!”
所有人都知道天下最可恶的飞廉阁在骊山之上,仇敌如神龙大汉举国之力都束手无策,因为那是大秦天子的陵寝,那是始皇帝的安息之地,那里有天地间最恐怖的一处墓穴,以天地日月星辰为阵,更有数十万的阴兵驻守,大秦之威,风扬万世!
飞廉阁身为杀手阁,从未在骊山之下设立过分馆楼阁,那么天下间就只有一处特例——江陵飞廉阁。
整整九层楼阁像是被海底惊鲵吞咽,轰然间,江陵地面之下直接深陷进去一个深坑,萧家皇帝点头称赞道:“大手笔,好手段,在我梁国内居然有如此建筑,我却不知,真是大开眼界!”,说到最后,如是萧家皇帝也不得不心有芥蒂,更是恶狠狠的撇了少年一眼。
就算这样,这场将会以命换命的大战还是打响了,江陵水神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在废墟之中飞翔而上的身影,这不是他的本意,要是能够杀得了少年最好,可方才的战斗告诉他,那个少年是个十分狡猾的对手。
刘牧远在破败的废墟中,来回跳跃。一尊黑衣脚下踏着乌鸦组成的地毯,在空中飞舞着,双手握紧了身前的木杖,整个人躲避在黑暗中,那沙哑的声音却告诉所有人,他在不停地念着巫咒,甚至时不时的拿着权杖在乌鸦地毯上敲打,又有种像是舞蹈的意味。
突然刘牧远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那是赵家小子狂傲的呼喊,“飞廉流萤听令,全力阻止那位老头的念咒。”
黑暗中幕雨的天空,闪烁起一点又一点的星光,飞廉阁塌陷的地面下,转动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转动声,同时江陵城的几位主事,已经从黑暗中显现出真身,有人手中结印,有人如同大巫已经开始念咒,有人已经变做一头蛮牛冲杀过去。
赵氏无敌天下的速度,在这一刻尽显神威,划破那面地毯,一道黄色光亮闪过,一柄小小的飞剑直接刺穿了老人的黑衣大袍。
两道悠悠然的青绿色灯火,从黑色大袍中游走出来,摇曳的灯火桀桀笑道:“赵氏余孽?还是个意外的惊喜。”,话语不停,左手亦是不停祈祷,空闲的右手在向空中拍出三面玉牌,像是早就准备好的物件,三块玉牌碎裂,三个身影落在空中,分别是:虎犀兕。
飞廉阁的机械声响仍旧在继续,面如冠宇的赵恺眯着眼眸,家恨在此,少年的眼窝中燃烧起浓烈的恨意,手中拿着的一团漆黑大球往空中抛去,雨幕在一朵闪耀如烈日的光辉中被驱散,整个江陵城在顷刻间,被一刻光明的烈日照耀,闪亮如银,整个世界都在一刻间被灼烧。
耳旁传来四面八方的飞翔声,亮闪过后,四根如手臂般大小的锁链直接拉在了乌鸦群上,贴满了道门符箓的铁链,在那处乌鸦身上撕扯出火光,四条锁链被传来的机械声拉扯住,咔嚓咔嚓。
四道玉牌出现,身影转身而去,分别撞入大地三处,卢氏老人的咒语还剩不多,却是生生被打断,两道幽然火焰飘荡,老人怒极吼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真是找死。”
满地漆黑的乌鸦被老人一脚踩下,如春雨过后的河边,蓬勃而起的是满眼的烟草,乌鸦皆成花白色,双眼通红,与四方铁链互相角力。
铁链有四处,玉牌只有三块,便是多出了一处空缺,正好就是那一处,将整个乌雀台拉向了一边,使得卢氏老人的巫祷被打断,又有几块碧绿玉牌而出,只听得萧家皇帝高声叫道:“让朕来助你一臂之力。”
金刚佛的出现,让这番平衡的景象就直接被打破,原本想这飞廉阁中的人物肯定会因为这事生气,可萧家皇帝此刻,却是见不到一个飞廉阁中人,当下眉眼一皱,却也管不得那么多,只让手上的力道直上云霄,别说什么七、八境界,就是武道九境的力量都一并而出。
不消片刻,整个四方锁链就有一处比其他三面高上许多,这样一来,也是不平整,巫祈祷时需要有一种奇特的舞蹈,虽然卢家大巫不同于其他巫道人士,可咒语突然被打断,仍旧是无法行巫,卢氏老人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是轻声笑道:“宣帝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是几个意思啊?”
梁宣帝高声回道:“来,我们一起把这只千年老王八给它拔出来。”
鸦雀台又恢复平整,梁、周两国难得的一次合作,又有四面巫道玉牌拍出,熊、罴、文虎、蜼四兽而出,老人右手掐诀,嘴角轻笑道:“宣帝似乎对这飞廉阁有很深的意见啊?”
萧家皇帝冷声道:“难道卢家就不是很在意?”
两人相似一笑,十大门阀的默契和内心的高傲在此尽显,卢氏老人道:“小小吴家,跟我们十大门阀相比,就无论是底蕴,还是气运都还太小太浅,你说呢。”
对于老人突然的示好,梁宣帝点头道:“卢兄说的是,的确是可笑了些,除了我中原四大豪阀,又要说起关陇几大族,可要说小小的吴家还真就是不够看。”
老人哼声一笑,便也不再言语,萧家皇帝显然将他‘王谢萧庾’与他们五姓七望分开,其中是暗讽,还是对老人的警告,只得由他们自己去体会。
又有四道巫兽的帮助,飞廉阁下的世界顿时变得热闹无比,四道巨大的铁链被飞速拉起,萧詧哈哈大笑道:“什么个东西,就是这般无用。”
忽又高声道:“刘贤侄,你要是再没有东西跟我对付,我可就要把你这什么‘牧天下君王’的飞廉给拆喽。”
没有得到丝毫回复,原来刘牧远已经与江陵水神杀得很远,现在望去,就是足有半座大山一般的人面神龙,都已不见踪影。
那四根埋入江陵城内的锁链,像是没有尽头,这样一阵子来回,又让萧家皇帝是更加气愤,如此浩大的工程,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得成功了。
金身罗汉纵然真有龙象之力,仍旧是不能够将这无根无垠的铁链拉住,飞身后退,只叫卢家多多尽力,才是深情款款的两家,少了飞廉阁这一方敌人,突然的剑拔弩张起来,曹家的狼骑兵来自西晋国祚上的一丝余辉,剩下的只有曹氏的杀伐霸道,想当初魏武帝曹操便是以狠厉出名,如今别说是曹晋多余的气势,就是这些仅剩不多的兽性给了曹家一个活命的机会,如今倒是和萧家成了两只作伴的丧家之犬。
北周能在北莽血齐无敌天下的威势之下存活,初时的全不可敌,苟延残喘,到如今真可谓是两分天下,如此之道,全是仗着关陇众多门阀的支持,李氏、杨氏、卢氏,都是中原地境一等一的大族,独孤与宇文,拓跋几家又是从武川军镇出身,自然的杀伐之气冠绝天下。
这样看来,曹家的狼骑和韩家的铁骑,更像是江山新老交替的一个小见,所谓一叶知秋,大概就是如此,江山易改,不过是十大豪阀轮流做主,天下就是在他们手中交替罢了。
随着卢氏老人的口中念咒,诸天之中,越来做多的奇特景光出现,就像是在西北大漠上的炎帝之像。
卢氏的这一位半步大巫主修的是水巫,正因为如此,宇文家的江山才会是这位老人坐上如今春官之位,炎帝之后,以火定国,又以水德为国,那便是宇文家的气运神龙,就是天地间最为常见的水龙。
江南正是天下水德最胜之地,南方又有主宰的凤凰,这偏偏就是天地间最为奇妙的巧合,卢家老人自然不会将大周的气运之主带到南方来,这又是这位老人此次跟随宇文邕同行的另一目的,要将如今大周明帝的一身气运转交给身旁的少年。
有诗云,“黄河之水天上来。”,此刻的天上之水却是由长江之水从天而降,洞庭浩渺千里之水也一并顺着天空之境流下,如是一泼随意摆动的山水画卷,一注天水从天而降,这卷画师丝毫不吝惜笔墨。
做完这一切,卢氏老人眼中有着一种大局已定的安稳,胸中积压的怒气不由得分外溢满,对着远处的天际吼道:“独孤小儿,前来受死。”
四处金戈铁马,就是没有一个叫刘牧远的少年回答,宇文邕急促的说道:“卢大人,莫非这小子跑了?”
“跑?他想跑哪里去!江陵水神玉牌在我眼前,他跑不掉。”,卢氏老人突然来的志得意满,宇文泰的死,整个大周中,又何尝不是在用另一种眼光看他那位在大战中召唤出炎帝的兄长,不过宇文泰一死,就算他们家有十个大巫,也不足以弥补那份屈辱,别人不知,可他卢予怎会不知。那位杀了宇文泰的凶手居然还是一位少年,最可恨的是那人居然还好好活着,无疑就是在他卢家脸上狠狠拍打。
身前的四块玉牌被老人的手杖敲击了三下,在江陵城外,那条千里江山的山神摇头晃脑愤怒的朝着那个犹如泥鳅一般狡猾的少年冲将过去。
当少年看到身后的长江显现出一时间的干涸枯萎,所有的水流渐小,天幕中的雨水都整整齐齐朝着飞廉阁方向降落,魂海当中,郑氏老人急呼道:“人面龙身是为水神,现在长江干枯,定然是卢氏小儿用了巫咒召唤出水道真龙,眼前的水神就成了无根之水,快,以神杀神。”刘牧远艰难的抽动左手,牵动的一丝伤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右手撑住身子,水神飞快游动,片刻间便到了身前。
神龙是龙也是蛇,地狱噬魂黑蛇在两人之间亮出一道闪电般的红色,匆忙间,山神片刻失神,少年魂海又有神魂入天穹,人面豹纹,小腰白齿的山神武罗,手中抛弄着一柄小小短匕。
山神之魂定然是天地间最为坚定的存在,天地所眷顾的神魂,在一瞬间又转为清醒,龙身人面眼中竟露出一道惊恐之色,面颊上凸起的眼球爬满了血丝,嘴角抽动着张开,颤声道:“这怎么可能!”
一场巫道的召唤耗费了老人太多神魂,正在闭目养神的老人突然弹起身子,只见眼前飞旋的十余道玉牌中,排列在最左边的四面玉牌砰然炸裂,刹那间的转身,老人对着江陵之外的天地震怒吼道:“独孤罗,是你求死的。”
玉牌化作粉末,老人一步踏碎虚空,如夜乌黑的鸦群鱼贯而入。
天地间又落下瓢泼大雨,少年无处可躲,一人从天而降,嘴里轻喝道:“杀江陵山神,你独孤罗,从此刻开始,天地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