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
  荦舒的声音沉稳而坚定，画眠却听出了一丝残忍。那不是往日的荦舒，但此时此刻，她和他的想法却是一模一样的。
  “王爷。”
  “最近不会无事可做了。”
  羌澜从他们的对话里自然猜出了那些个意思，没想到捡回来的人还有这个作用。
  “我捅了一剑，他腿断了。”
  “多谢。”荦舒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
  羌澜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虹霓拉着漓朱，说要去看看绛桃的伤，也跟着出了书房关上门。
  只留下浩丹和荦舒画眠共处一室，自从荦舒把玉玺交给他之后，两个人还没有单独见过。
  “五弟，你打算对连山怎么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皇兄莫不是还留着他有什么用处？”
  浩丹对连山其实并不关心，他只是想找个话头罢了。
  “自然无用，全凭你做主。”
  荦舒笑了笑，依旧是一分残忍加一分冷酷的模样。
  “伤怎么样了？”
  “无妨，慢慢养。只是今日听到这个名字，好像又痛了点。”身后的画眠听到荦舒的话，手无声地抚伤他的背，衣衫单薄，那凹凸不平的鞭痕隐隐约约地滑过她的手指。
  浩丹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我曾经的确想做皇帝”，省去了敬称，鼎鼎大名的秦王似乎又变回了他的大哥。“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却不知道还该不该做，想不想做，能不能做？”
  “大皇兄何出此言？”
  “父皇还在世的时候，我掌兵，徽泰入朝，南襄长居江南，最自由潇洒是你。”
  “我如今依旧只此一愿。”
  “众人都当五皇子玩世不恭，四皇子病娇体弱，殊不知你有天纵之才，南襄有济世之仁。”
  “呵”，荦舒低头轻笑，“四哥不妄言，至于我所谓天纵之才，大皇兄怕是说笑了。”
  “你本就聪明，只是没这个心思。”
  “我现在也没这个心思”，荦舒见浩丹还想说什么，便紧接着道，“父皇既然下了遗诏，必然是信任大皇兄能担此重任。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收回不属于徽泰的那个位置。”
  浩丹没有应答，深深地看了一眼荦舒。曾经被认为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人，如今历练出了一身上位者的不凡气度，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掩不住光芒。
  反观自己，本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却因为种种危急而失了大半信心，竟连多年的欲望都支撑不起了。
  “大皇兄”，荦舒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开了口，“所谓社稷，自土谷之神起，便祈五谷丰登，国事太平。历代贤明的帝王，虽位高权重，都尽心立社稷、安民生。纵有才，或有仁，单有一者皆不可行。大皇兄自成人以来，对外出征退敌，对内稳固安民，你当初为何想做皇帝？不过为了社稷与百姓，帝王之心若不放在这上面，便守不住这万里江山。我自认未有此胸怀，大皇兄却自小习君王之道，以此为己任，如今怕不是忘了？”
  荦舒声音虽然不大，问题却振聋发聩，浩丹迟迟没有反应。
  其实他的心里早已受到了震荡，那久未泛起的雄心壮志再次觉醒。的确，江山社稷，君王之道，他怎么能因为小小的囚禁和战败就怀疑自己呢？
  “是我忘了。”
  “荦舒逾越，大皇兄莫要介怀。”眼前的人又恢复了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笑脸，“至于四哥，若大皇兄信得过我，想必他和我是一样的。”
  话说到了这里，浩丹才起身离开。
  画眠也推着荦舒往院里走，她还是有些担心绛桃，只是半路上却遇到了离开的虹霓和漓朱。
  “绛桃怎么样了？”
  “伤口有些深，但没有淬毒，无性命之忧，大夫已经包扎过了。”
  “我去看看。”画眠说着，就要推荦舒一块儿过去。
  虹霓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张口，画眠没注意，荦舒倒是看到了，“眠眠。”
  “嗯？”
  “四哥守着呢。”
  画眠一愣，才反应过来荦舒的意思，停了停脚步，最终转了个方向往自己房里去。
  虹霓松了口气，拉着漓朱往军营去了，那些俘虏和连山，都得好好看住了。
  晚膳是各自安排的，浩丹羌澜和虹霓漓朱都待在军营，南襄和绛桃让人把饭送到了房里，便只留下荦舒画眠坐在前厅。
  “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去？”
  “连山？”
  “嗯。”
  “眠眠想什么时候去？”
  画眠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换了个问题，“王爷想从哪里开始？”
  荦舒也看她，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荦舒就笑了。
  “眠眠知道的。”
  “你不是那种人。”
  的确，荦舒虽然心里恨得紧，身上还留着伤，却不是那种能随意轻贱性命、视旁人的痛苦为无物的人。就算是连山这样的人，他也没办法亲手一刀刀剐下对方的肉。
  “眠眠呢？你是吗？”
  你是那种能不动声色地把人折磨个半死、任凭鲜血糊满双手，而夜里还能安然入睡的人吗？
  他们都不是。
  就算对方是施暴者，他们却无法将暴力还之其身。
  “他不过是想让徽泰当皇帝。”
  让徽泰在他眼前落败，便是最好的惩罚。
  第二天，画眠去看绛桃，她脸上的血色已经恢复了一些，肩上的伤并不影响行动，南襄却命令她必须卧床。
  “四皇子呢？”
  “煎药。”
  “什么药要四皇子亲自去煎？”画眠笑得有些明显，惹得绛桃撇了她一眼。
  “不然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你没事就好了。”说到底还是担心的，画眠见她嘴上依旧不饶人，便问道，“你和四皇子，到底怎么回事？”
  绛桃有些别扭地别过脸，似乎带着点羞赧，“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
  画眠又笑了，“昨天我要来看你，荦舒制止了，说四皇子守着呢，哪个暗卫受伤，要主人守着啊？”
  “那你呢？你不受伤的时候胤王都屁颠屁颠跟着。”
  画眠对于自己和荦舒的关系早就释怀了，这下倒刚好用来揶揄绛桃，“这么说你和四皇子的关系，就如同我和荦舒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