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下。
  黄莹在前面走。
  沈修悄悄跟在她后面。
  许久，黄莹走到一个巷子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转过身，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说我妈妈死了！又为什么说要带我去见她！”
  “我是谁？”沈修点燃一根烟，目光深沉，“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和所有人一样，面对着世间三大哲学问题，沈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沈修手中的烟只抽了两口就扔掉了，然后他走到黄莹身边，看着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女生，眼眸温柔，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的妈妈没能熬过寒冷的冬天，死了！但是，她没有忘记你，还在找你。”
  “不可能，不会的。”黄莹失神地靠在墙壁上，然后慢慢蹲下去，用双手抱着头哭出了声：“我找了她十年，她不能死……你在骗我。”
  沈修也蹲下身去，用手轻轻拍着黄莹的背：“你的妈妈虽然死了，但是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你一面。”
  “……”黄莹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你的意思是我的妈妈变成了鬼？”
  沈修点了点头，默认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世界真有鬼吗？”黄莹哭道。
  沈修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从里面拿了一张纸出来，轻轻地为黄莹擦拭着泪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生，我们从娘胎里来；死，我们又去往了何处？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黄莹呆呆地摇着头，一脸茫然。
  “你真是傻得可爱。”沈修捏了捏黄莹的脸，“这个世界有鬼的。”
  ……
  巷子里，沈修和黄莹背靠在墙上，席地而坐。他们聊了很久。
  沈修终于明白在医院的时候黄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现。
  原来，当初黄莹被人贩子拐走后，和所有被拐走的孩子命运一样，她天天被打，每天被逼着去街上乞讨。
  黄莹也见了很多惨绝人寰的事，她身边的孩子有些被活生生打断手、打断脚，更残忍的是人贩子还把有些孩子弄成了畸形儿。
  那段时间，她由最开始的惶恐不安，渐渐到后面的麻木不仁。
  她已经认命了，她恨她妈妈，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不去救她！
  幸好黄莹在一次外出乞讨的时候被一个老奶奶救了，她才逃出了魔窟。
  为此，她自闭了三年，不愿意见任何人。
  直到她十岁的时候，她才在老奶奶日复一日的照顾下站了起来，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从此以后的每一年，她都会到菜园巴汽车站找她的妈妈。
  那是她的心结，她想找到她的妈妈说一句「为什么不来找我」。
  只可惜，十年过去，黄莹终究没找到自己的妈妈。
  这就是命运！
  妈妈为了找黄莹活活被逼疯，被饿死，被冻死！
  但是黄莹不知道这一切，她还以为她的妈妈放弃了她。
  所以，她恨她的妈妈！她才会说「在她心中她的妈妈已经死了」！
  一个地方，两个人，她们在不同的时间段都在找寻着对方！
  然而，她们早已经阴阳相隔！
  ……
  午夜时分，冷风阵阵。
  沈修带着黄莹前往了菜园巴汽车站。
  一路上，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静静地不说话，各怀着心事！
  没多久，他们到达了汽车站。
  从车上下来，沈修待出租车离开后，便领着黄莹走向售票大厅。
  鬼妈妈应该在那里吧！
  路上，风卷起了地上的宣传单，卷起了细细的沙尘。
  “沈修，我妈妈真的在这里？”黄莹小声问道。
  “刚才我都给你解释了，为什么我会知道十五年前的事，为什么会知道你和你妈妈的事。这一切，全是在这里，你妈妈告诉我的。”沈修停下来，闭上了眼睛，“你根本不知道你妈妈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的妈妈经历了什么？”
  “呼！”沈修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说道：“等会再给你讲，我们先去找你妈妈。”
  “可是。”黄莹紧紧抓着沈修的衣服，“我有点害怕。”
  “别怕，那是你的妈妈……”沈修拉着黄莹的手，试图安慰她的时候，余光扫到了售票大厅的鬼妈妈。
  她正站在里面，隔着钢化玻璃正对着沈修他们，并流出了血泪。
  “你看。”沈修指着鬼妈妈说道：“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黄莹看向沈修所指的地方……
  虽然那里面的女人骨瘦如柴，但是她的心底却升起了熟悉和温暖的感觉。
  记忆中的穿着，陌生而又印象深刻的面孔，一脉相承的血。
  那是妈妈！
  黄莹一步步走过去……
  鬼妈妈没有动，血泪挂满了脸颊，不停挥着手，似乎在道别。
  “妈！”黄莹哭着喊出了声，然后开始奔跑，一手捂着嘴，眼泪像珍珠断了线。
  黄莹和鬼妈妈越来越近。
  可是，鬼妈妈却在慢慢消失，身影越来越虚幻。
  等黄莹来到鬼妈妈面前时，鬼妈妈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钢化玻璃上红色的一行字。
  「对不起，妈妈没照顾好你」
  “黑黑的天空低垂……”
  沈修之前听到的歌声再次出现。
  天空中也飘起了雪花。
  “妈！”看着消失在眼前的妈妈，黄莹痛彻心扉。
  歌声在继续，黄莹跟着一起唱：“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这是她妈妈的声音，这是她妈妈小时候最喜欢在她耳边哼的歌。
  就在此时，雪中，出现了沈修曾看过的四幅画面。
  黄莹看着这些画面，眼泪止不住的流，她错了，她错怪她妈妈了！
  看着她的妈妈在车站疯疯癫癫，被人欺凌辱骂，她心很痛！
  更让她心痛的是，她的妈妈捡垃圾吃，炎炎夏日被高温晒到中暑、昏厥，以及冬天里她的妈妈蜷缩地躺在屋檐下……
  每看一个画面，就像在黄莹心口上划了一刀，一刀又一刀，刀刀锋利！心痛得无法呼吸！
  “妈——”黄莹坐在地上，长长地哭喊出声，风吹动她的长发，飘散开！
  “妈！”黄莹再次喊出声，一个「妈」字包含了无尽的自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的妈妈从未放弃过她！而她却一直怪罪她妈妈没去找她！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黄莹和她的妈妈唱完了最后的歌！
  ……
  沈修来到黄莹的身边，抬着头不让自己哭出来。
  等心情平复后，沈修眼眶泛红说道：“黄莹，这世界有太多的阴暗，我们没办法去改变，但是！世上只有妈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