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南归(二)
作者:土木旗鼓      更新:2021-01-11 07:29      字数:2373
  早春的台家庄天气已经有些暖意,田地里,虽然天色渐晚,农夫却仍旧在翻土、布粪,忙这一年的生计,阿毛问世骏道:“大哥,待将文丞相的灵柩送回了乡,不知你要作何打算?”世骏道:“那一年初回大都,我曾经到张大帅的家中去探望,那时大帅的兄弟已经另立门户,去临县起了新宅,大帅的夫人带着公子去了南边搬取大帅的遗骨,我前几日回家去又去打听消息,却没有一点音讯,我想着送文丞相的灵柩回了乡,就直接去南边再找大帅的夫人和公子,不管有没有结果总之要尽我的力,然后我便要回家去奉养老娘,毕竟他老人家已经七十岁了,至于将来的生计,我在大都的这几年,已经把煤铺里的买卖都熟了,回家去先成个家,再开一座小煤铺度日,所幸定兴和大都挨得并不远,我还可以经常和二牛见见面,却不知你将来要做些什么?”阿毛听了世骏的话,没有回答,脸却先红了。
  世骏见了设为奇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还要回大都去找你的二丫,去和她成亲?”阿毛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是,我回到大都便要去向二丫的爹爹提亲,毕竟二丫等了我好几年,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世骏点头道:“不错,我看得出,二丫是个好姑娘,对你是一片真心,你不要辜负了人家,将来你若是留在大都,生了娃娃一定要请我这做伯伯的喝喜酒!”阿毛红了脸道:“大哥不要取笑,还没有成亲就说什么生娃娃的话!”
  二人边走边谈,不觉已经走出了几里远的路,此时天也已经黑下来,世骏有些口渴,正要回船去,却见不远处的道旁有一家小小的茶棚,虽是刚过年,却已经开了张,此时还未打烊,便对阿毛道:“走,我们去喝杯茶,解解渴,照顾照顾他们的买卖!”二人便来到了茶棚里坐下,阿毛对里边叫道:“小二哥,麻烦与我们沏一壶茶来!”里边答应了一声,一个身材略显瘦小的伙计疾步走了出来,一边擦抹着桌案,一边招呼道:“两位客官,请稍等,茶水马上就来!”然后便对后便叫道:“娘,快烧水沏茶来!”阿毛隔了席棚隐约看到,后边一个妇人麻利的捅开了火,把一只小汆放到火眼里烧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洗净一只茶壶,把一撮茶叶放进了壶里,这座茶棚并不算很亮堂,只在棚边上挂了一只灯笼,世骏借着灯笼的光亮看了那小伙计一眼,却是一愣,觉得这小伙计的面容颇有些眼熟,这小伙计也看到了世骏,稍微一怔,然后便微微的一笑,似是看到了熟人一般,这目光便让世骏肯定了,这小二就是在高丽庄看到的那人,就是被世人人认定已经殉难的大宋皇帝!此时却听后边的妇人叫道:“阿松,茶沏好了,快与客人端出去!”小伙计答应一声,便回到了里边。
  世骏拍拍低头拍打鞋子的阿毛道:“兄弟,你可曾看到了?”阿毛不解,抬头问世骏道:“大哥说看什么?”世骏便把嘴贴在了阿毛的耳边道:“这跑堂的小二哥就是我在通州高丽庄见到的那个人,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却没有什么变化!”阿毛听了,吃了一惊,失口道:“那他就是大宋的······”世骏连忙掩住了阿毛的嘴道:“小声些!”阿毛这才醒悟,忙住了口,这时那小伙计已经端了一壶热茶和两只茶杯出来,他将两只杯子熟练的放到世骏和阿毛的面前,为二人各倒了一杯茶,道:“二位,慢慢喝!”阿毛一直在盯着那小伙计看,世骏却在他倒茶的时候,不断用手指叩击着桌面。
  等小伙计又走进了里边,阿毛才对世骏小声道:“大哥,难道他······他竟然没有死么?你会不会认错了?”世骏道:“当初在崖山岛上,地方狭小,我也曾随着大帅见过皇帝几次,决计是不会看错的,方才我看他的眼神,也能觉出,他必定是也认出了我,只是他如何去了大都,又如何到了这里来开茶馆就不得而知了,但如今我却可以肯定一件事,当初必定是陆丞相用了什么巧计安排,才救下了皇帝的命!可叹我大宋的两位丞相,都未大宋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阿毛道:“世上的事总是让人猜解不透,我们一路要救文丞相,却不想竟然与皇帝一直相伴不远,倒真是奇事!”
  世骏和阿毛喝罢了茶,付了茶钱便出了茶棚,小伙计殷勤的送到了门外关照道:“前面路黑,两位客官要小心了!”
  世骏和阿毛走在回船的路上,想着刚才的离奇经历,阿毛忍不住问世骏道:“大哥,我们要不要回去和他们说明此事?我看他们过得十分清苦,与他们留下些银子吧!”世骏想想道:“不必了,我看他们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却是十分的轻松惬意,便是相认了又能怎样?难道依旧请他去做皇帝。我们保着他去灭元兴宋吗?不要忘了文丞相的教诲!银子也是不必留了,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他能自食其力才是安身立命的长久之计,倒不如相逢一笑装作从不认识罢了!倒是你要记住,回船之后,千万不要对弟兄们说起此事,这样大家都方便些!”阿毛听了便点头答应世骏道:“我听大哥的!”心中却想:“若是当初在高丽庄找到了他,却不知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十日之后,世骏等人已经跟着文天祥的灵船进了长江,由此再向前便是逆水而行了,张千载雇的这条船大,在运河里还不必常用纤夫,到了此时却是一时也离不开了,文天祥求死之志已经得遂,这些纤夫们虽不是当初拉着文天祥北上的那些,但却依旧要为了求活命而奔忙劳碌。世骏的船小轻快,摇橹撑篙的人又多,因此不需费多大的力气就能跟上前面的大船,有时还要故意停下等一等,弟兄们便有了许多功夫观看江上的春景,大家看着江两岸指指点点,回想当初在此地发生的事,每到有兄弟罹难的地方,阿毛便会从船舱里拿出酒来泼洒在水里,祭奠那些为救文丞相而死的兄弟,二十日后,船便由长江进了鄱阳湖,不久就进了赣江,赣江因为滩险水急,大船和小船走的都不快,但所幸一路平安无事,一个月后,便到了文天祥的故乡吉州,这一路上,因为世骏的船一直跟着,张千载早就注意到了他们,却并未和文夫人母女提起此事,这事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文丞相已经去了,元人朝廷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企图,歹人也不会跟着一艘没有金银货物可图的灵船自寻晦气,他觉得,那船上必定是些仰慕文丞相的人在一路跟随护送,自己当初不就是那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