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瓷片(四)
作者:土木旗鼓      更新:2021-01-11 07:28      字数:2854
  关一斋走在路上,想着文天祥的反常举动,百思难解,忽然,他想到自己来救治文天祥时第一晚,文天祥高烧之中说的谵语,又想到刚才文天祥说的“几个皇子常想有一件玩耍”,关一斋的心中便响过一声炸雷,心道:“难道那场院屋中的少年竟是……?”
  关一斋与文天祥二人心中均是装了秘密,只是这秘密太大,二人均不敢说破而已。
  在上都的这一段日子,忽必烈每日并无什么过多的公务处置,常常是骑马行猎,以解心中的哀伤,又有南必陪伴,对皇后察必的哀思便略得解脱,待心绪稳定后,他又想到自己失去皇后固然伤心,太子失去母亲岂不更是悲痛?幸而自己还有南必陪伴,聊可慰心,而陪伴太子的却只有每日堆积如山的公文、奏章,想到此,他便下令回了大都,太子是一国之本,若累坏了,如何是好?
  回到大都,忽必烈见太子把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十分心慰,一番嘉勉之后,便把阿合马叫来详细的问起文天祥的事来,阿合马便把如何对文天祥动刑,如何众刑人不慎让文天祥险些丧命的事说了一遍,忽必烈听罢斥道:“你做事不稳妥!若坏了文天祥的性命,杀你十次也难抵其罪!”阿合马则是不住的叩首自责,停了片刻,忽必烈又道:“那些刑人要重罚!”阿合马道:“不劳陛下挂心,臣已将他们处置了!”忽必烈心里明白,阿合马的举动,恐有些私心,但看在故去皇后的面上,便没有再追究,毕竟阿合马是皇后的陪嫁家奴,忽必烈便道:“如今动此重刑都不能降服文天祥,却不知还能有什么办法?”阿合马道:“陛下,臣近日也在思虑此事,已略有些眉目,待想得十分稳妥之后,必会来向陛下报告。”
  盛安煤铺中,世骏与一班兄弟昼夜不停的忙碌着,白天,他们照常去进煤,卖煤或去人家里摇煤球,夜里则加紧了挖掘地道,大都城中水系颇多,故而这地道十分难挖,深了易见水,浅了又怕人发觉,故而要仔细些,幸有马可·波罗所赠的指南针,方向易于掌握,众人一边相看地上的建筑、河渠、桥梁,一边在地下加紧施工,并无太大难处,稍有渗水时也依西山煤场中矿工所传的办法,用矸石砸碎,和土填补便可,地道便这样一寸寸一尺尺的向荒宅挖进着。阿毛有暇之时,仍是常去荒宅之中向滕效菼讨教武艺,他这些日子武艺悠悠惊进,如今再过那荒宅高墙不仅不必走门,而且在翻墙时竟还能做出些花样来,滕效菼见他长进神速,自然也是十分的心慰。
  这一日,阿毛从滕效菼处回来,路过明时坊时,却遇到一件事,在一条狭窄的胡同中,一个少女正被几个浮浪子弟纠缠,难以逃脱,阿毛从旁经过,十分气愤,便欲管这闲事,但他与这少女非亲非故,若上前就管,恐怕麻烦要多些,阿毛的心念一动,便学了大都口音对那少女道:“表妹,你如何一个人跑到这里?这几个是什么人?”那少女十分聪慧,虽不认识阿毛,但听他这样说,便知阿毛有心救自己,便顺势喊道:“表哥救我!”阿毛一听佯装发怒道:“你们这些泼皮,竟敢欺到我赵三虎头上,看我如何收拾你们!”这些无赖久在大都,从未听说过什么赵三虎的名头,其中一个人便道:“什么三虎四虎,看大爷教训你!”说着便使出一个通天炮奔阿毛的面门打来,阿毛本就有些武艺,最近又向滕效菼学了一些,便更加精进,尤为关键的是滕效菼久历江湖,常对他说起如何对付泼皮无赖的法门,今日便用上了。
  阿毛见拳近面门,并不慌忙,他上步闪身躲过那泼皮的拳头,立即用三指掐住那人的手腕,顺势向前一带一抡,那人便在空中做了一个翻面饼,狠狠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也吐出些白沫,阿毛这一手干脆利索,后边的几个人便有些胆怯,不敢上前,便欲去扶那躺在地上的人,阿毛却喝道:“且慢,这厮在地上躺足三杯热茶的光景便可起来,此时去扶?不死也残,那便与你三虎爷无关了!你们几个还不快滚!”这几个泼皮深知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当即便遵了阿毛的指示,一哄而散,早忘了与地上躺着的人是如何磕头喝血酒的了。
  阿毛见他们散去,忙对那少女道:“快随我走!”那少女便跟了阿毛急急的走进另一条胡同,待转过几个弯,阿毛看看无人跟上便停住脚步道:“姑娘,如今无事了,你可以回家了,方才一时情急,我称你表妹,你莫怪!”那少女此时却向阿毛深施一礼道:“多谢英雄救我!”阿毛听了此话如夏饮冰水,冬得热茶,十分受用,自己从未被人称作英雄,不知不觉间,竟就挺起了胸,却见这少女明眸皓齿,清丽动人,虽不比杨先秀那样国色天香,却自有一种妙龄少女的清纯之气,阿毛只觉脸上一热,忙又低下头去,那少女却道:“多谢赵三哥,如今那些人虽走了,我心中却仍有些害怕,不知你能否送我一程?”阿毛犹豫了一下便道:“好,救人救到底,我便学一个千里送京娘,把你平安送到家!”
  阿毛随那少女在路上走着,并无甚话说,阿毛想了许久,才想到少女称自己为赵三哥,便鼓了鼓气道:“好教姑娘知道,我并不叫赵三虎,那是我骗那些泼皮的!”少女便问道:“请问英雄尊姓大名?”阿毛道:“我姓陈名阿毛,在平则门内盛安煤铺中做伙计,今年二十一岁,属狗……”那少女听了却咯咯笑了起来道:“我并不曾问你这许多话!”阿毛脸上又是一热,也不知今日是怎么的,自己的舌头竟似不听自己的了,说出这许多没有用的闲话来。那少女却道:“陈大哥,我叫王二丫,在郭太史府中做厨娘,我爹爹在玉铉坊中开了一家小小的纸活铺子,我若说与我爹爹知道,他必要去你们煤铺道谢的!”阿毛一听,忙摆手道:“二丫姑娘,千万不要去我铺子中说此事,我们掌柜胆小,最怕伙计惹事生非,他若知道,必要骂我的!”
  盛安煤铺之中的人个个是胆大包天,又有谁胆小?只是阿毛心里想的多,不愿让人知道罢了,王二丫又道:“既是如此,我便不让陈大哥为难,改日让我爹爹糊一个精致的风筝送你!”说完此话后,二人又没的说了,阿毛挠挠头忽然想到,这王二丫在什么太史府中做厨娘,要烧菜煮饭自是离不开煤炭之类的东西,他便又壮着胆子道:“二丫姑娘,你现在太史府中帮厨,那府上煤炭何人供应?我们煤铺中的煤是上好的!”王二丫道:“太史府中自是要用煤炭,只是平则门在西,太史府在东,路程忒远了些,难道你还能把煤送到太史府?”阿毛忙道:“不远不远,若府上要用,或是送煤块,或是去府上摇煤球,我是随叫随到!”
  正在说话之间,王二丫抬头却道:“陈大哥,太史府到了,今日多谢你了,我要进去了!”说着便走进一座大宅院的后门,阿毛呆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心中想:“怎么今日的路如此不耐走?”自这日起,阿毛便常变着法在太史府后门路过,后来终于又见到了王二丫,王二丫真与府中管事说了用煤的事,阿毛便有机会到太史府中来摇煤球,王二丫便常把厨下的一些吃食拿与阿毛吃,阿毛吃着太史府中的诸般吃食,心中甚为诧异,这太史府中的吃食十分奇怪,无论酸梅、咸豆或苦茶和生腌姜,吃在嘴里竟都是甜的!阿毛与二丫便这样慢慢熟识起来,二人之间多了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
  大都的天气一日日的渐暖,煤铺里的买卖便少了些,城外的矿野之上,常能见到阿毛与二丫一同放风筝的身影,阿毛在二丫的教导下,放风筝的手艺大有长进,每次和二丫一同出来放风筝,他的心便也随纸鸳一起上下浮动起来,这时,阿毛的心中便会想起救文丞相的事来,于是他便把心中东西暗暗封存起来,只把二丫当成妹子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