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酷刑(七)
作者:
土木旗鼓 更新:2021-01-11 07:28 字数:2311
一个色目人道:“你们看也看了,该出去了,文丞相受的刑伤非同一般,照料不周便有性命之忧,你们总不想文丞相有事吧?”拉巴巴与周孝听了色目人的话,无奈,怕碍了事,便齐声对文天祥道:“文丞相,你老人家好生休息,我们出去了!”从这一日起,文天祥的饮食起居、疗伤换药乃至食水便溺,全由这两个色目人经管,这两人用刑时的狠辣气一点也看不出来,对文天祥照料的无微不至,不仅超过周孝与拉巴巴,甚至比文天祥的家人妻妾还精心些,这些人一时温软的如同绵羊,一时又凶狠的如同饿狼,真不知这柔细如丝的一半和冷酷残忍的一半是如何长在一个人身上的!
三日后,又是那般时候,色目人的头目又与那几个人一同抬了刑床进来,这一回阿合马却未同来,他知道,劝诱远不如用刑的省事,他只是一边料理财政事宜,一边把文天祥受刑的诸般细节不停的报与身在上都的忽必烈知道,忽必烈得了报,心中也是不停的赞叹文天祥的铁骨丹心,他心中甚至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既希望文天祥早日降顺大元,又怕文天祥真的归顺大元,只是这想法不可对任何人说,于是他便在给阿合马的回旨中不断指示千万不可伤了文天祥的性命。
刑床抬入屋内,不等为首色目人开口,文天祥便道:“把我绑上去吧!还用木丸!”为首的一见文天祥如此决绝,也不多话,便依前法,又把文天祥抬到刑床上绑好,把木丸塞入文天祥的口中,余下的也一概如前,依旧是割肋撒盐撒烧酒,文天祥便依旧用那刺客与石嵩受刑时的硬气来抗痛,或许是因为受过一次刑,有了些抗力,这一次更易忍些,他几乎可在忍痛之余细细的比较盐与烧酒刺痛的不同来。这一次刑用完,文天祥依旧不屈,为首的色目人心里慌乱起来,他本是在阿合马面前夸下海口的,说不过三次,文天祥必能屈服,其实旁人不知,他心里是十分清楚的,这刑法首次无效,再用三用便会大失效力,如今二刑已过,三刑再让文天祥屈服的希望便更回渺茫了,此时,他觉得攻心之术或许还能有些效力,便用更加温和的语气来唬骗文天祥,对躲在炕上的文天祥道:“文丞相果然硬气,竟把这第一层的刑挺过两次,却不知下一次换了二层三层的刑,文丞相还能抵抗几时?文丞相请先安歇,三日后我们便要用第二层的刑了,那刑法还从来没有人用过呢!”此话说罢,他却不走,盼着文天祥被他吓住,说出屈服的话来,谁料文天祥却强撑着把眼睁开,似是在挑衅的说道:“好啊,我······我已经有些腻烦了这法子,烦你下次来时用些新鲜的!”说罢便闭上眼再无言语。
不说众色目人离去之后,如何商议对付文天祥的办法,且说第二日,留下照料文天祥的两人之中,一个内急出去方便,久而未回,另一个则依例为文天祥换药,但他一失手,拿着的一块药布落在地上,这自然是不能再用了,他便转身去一边的药箱中又取药布,这时,一个小刺客却从梁上无声的飞了下来,这小刺客乃是一只冬眠早醒的雌蚊,他在房顶已饿了半个冬天,本还可再睡些时日,但却被用刑时木丸上的冰片味道所扰,早早醒来,它闻到了文天祥伤口上渗出的鲜血味道,饥肠漉漉,便欲下来饱餐一顿,无奈这照料文天祥的二人却昼夜不舍的随时看护,他竟无半点机会,现在有了如此良机,安能不动,于是它便奔扑到文天祥的伤口上,吸了一大口血飞走了,取药布的人自然是没看到。
午后不久,文天祥忽然发起烧来,面色通红,汗出不止,手腕、脖颈等处的皮肤上都出了成片的红疹,文天祥初时神智还算清醒,不多时就昏迷过去,两个色目人知道这必定是文天祥的伤口受了污秽之气,引发了疮毒,十分凶险,恐怕会危及性命,文天祥若有差池,他们的命必定难保。他们当中一个年老些的便对另一个道:“他发了疮毒,不好处理,你在此看守,我去找刑头来!”年轻的却道:“我年轻,腿脚快些,还是我去吧!”说着便起身推门而去,年老些的见了只得一边暗骂一边守了文天祥,只是他们交谈时说的都是西域胡语,文天祥又已烧得昏厥,自然是不知自己已经有了性命之忧。
色目人的刑头得报之后,也是大惊,他知道以自己的本事必定救不得文天祥,便急急的将此事告知了阿合马,他的心中自有一把小算盘,虽不如阿合马的算盘打得好,但也盘算的十分周全,他想:“若是我冒然去救治,文天祥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就是罪魁祸首,必定难逃一死,若把此事报与了阿合马,阿合马为了扯脱干系,说不定便能找到什么高人治好文天祥的病,纵然治不好,自已也可把罪责推掉些。”阿合马接了这烫手的山芋又惊又怒,来不及骂这刑头,便急急的奔了太医院,目下他的救命稻草只有一根,那便是太医院的医士关一斋。
关一斋本是医户世家,自幼秉祖训苦读医书,二十岁上便成了大都一带小有名气的良医高手,不久便被招纳入太医院中成为医士,本来关一斋怕入了太医院拘束太多又怕侍上不善若来祸事,本不欲入太医院,奈何身在檐下,必要低头,官家既然找上门来也只得去了,好在入了太医院也非一无好处,他把这里所藏古今医书精读数遍,医术又有长进,前者阿合马之母患了腹泻之症,太医院上下,一班同僚轮番前去诊治却都不见效,眼见得阿母的病越来越重,泻得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太医院的掌院见众人都束手无策,便把这凶险的事情派到关一斋头上,只盼着阿母能死在他手,好让自己的一班人保住饭碗与颜面,谁料关一斋也不推却,一剂药就止住了阿母泻泄,两剂药下去病情便大有好转,三剂药后阿母竟康复如初了。阿合马一见大喜,大大的赏赐了关一斋一番,并与他亲近起来,只盼将来若有疑难杂症可让他救命。阿合马大喜,太医院的一班人却是大恨,把关一斋视为眼钉肉刺,看了就觉得胸闷气胀,这毛病他们自己自然是治不了,又不愿拉下脸去求关一斋,为了让太医院的同僚们都不被气死,掌院大人在去年年末便把关一斋打发到滇南去采办御药,前几日才回,他若不去滇南,皇后察必的病恐也治得,或至少可延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