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酷刑(六)
作者:土木旗鼓      更新:2021-01-11 07:28      字数:2305
  一切就绪之后,为首的色目人便道:“文丞相,我们要用刑了!”话音刚落,几个色目人神色突然转变了,犹如晴和的天上忽然被乌云遮住,此时他们一个个都已经是面露狰狞,阴狠可怖,文天祥一见也是一惊,却不知人的神情如何能变得这般快?转念又想:“世上有些人一时和霭可亲,一时又残忍无情,不也是变的这样快吗?”此时他索性闭了双目,不再看他们,这时文天祥的上衣被解开,他的胸腹之间略感一丝凉意,有人用一些清凉的东西在他肋间涂抹着,涂抹一毕,立刻便有一把利刃抵在他的肋骨之上,随着呲的一声响,文天祥左肋上的皮肤被浅浅的划开一道口子,文天祥立刻感到一阵无法言表的巨痛,那痛感十分的真切,如同滚烫的身体一下落入冰水之中,让他混身都是一阵缩紧,若是口中没有木球,他必会大喊出声来,饶是口中填塞了木球,他仍是痛得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来,双目几乎要暴出眶外,泪水也止不住的涌了出来,这并不是哭,只是涌出泪来。文天祥的身体被巨痛牵得抽搐不止,正在难以忍受的时候,痛得无以复加的伤口之上又添了一些痛,似是把细盐如播种般均匀的撒入刀口,文天祥已痛得头胀神昏,几乎要晕过去,那颗木丸却依然向外散发着龙脑的清香让文天祥不能昏厥以暂避巨痛,文天祥甚至想吐出木丸,大叫几声然后昏死过去,但巨痛难忍,面上的肌肉也是紧紧的缩住,竟连张口这样的动作也做不出来了!
  此时,文天祥的右肋上同样被割了一刀,又是一阵痛,但这一次撒入刀口的却不是细盐,似是北人惯饮的烧酒,若还是用细盐,痛感无二,也就不能痛上加痛了,如此这样换一种痛法,让他同时受着两种巨痛,早已应接不暇了,文天祥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着,带得刑床也跟着抖,床足竟在地面的方砖上敲出嗒嗒的声音来。这时为首的色目人却忽然换了温和恳切的声音说道:“文丞相,若愿意归顺大元,只需将你的着拳轻轻敲这刑床几下,我便立即为你止了痛,以后便可以永远的不痛了!”恍惚之间,文天祥试着动了一下双拳,这拳虽也跟着颤抖,但竟能上下的稍稍活动,他正要挥拳去敲刑床,心中却突然一亮,刚才的恍惚被一冲而散:“投降?投降?万万不可,不能降不能降!”心里虽然想着不能降,但身体上巨痛实在难捱,怎么办?
  文天祥忽然想到了自己读过的圣贤书,那里有多少坚人心志的金石之言!他便把圣人的教诲,一遍遍的默诵着,为首的色目人却仍用温和如轻纱薄雾般的声音说着:“文丞相,不要再撑了,无人能撑过我的手段!敲吧!敲吧!”文天祥心中默念不止,只是圣贤的教诲却突然不管用了,倒好似色目人说的话成了金玉之言,成了天地之间永世不易的至理,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的拳头几乎要去敲床了,此时文天祥所经历的事和所读的书犹如一锅沸腾的粥,在脑海中胡乱翻搅起来,忽然,一见旧事,翻到他的眼前,当初在金陵驿时,那个刺客被石嵩用刑,其痛恐也和自己今日受的刑相仿,他为了他心里的念想竟能扛住,难道自己身为大宋丞相竟不如他吗?这样想着,文天祥似乎觉得肋间的痛竟稍有缓和,口中的木丸又散发出一丝清香,文天祥猛的想起当初在南安军被石嵩野蛮喂食,受张弘范军棍的事来:“那石嵩受军棍之痛固不如我今日之痛,但他的身上未加绑缚,竟能忍住,却是一条好汉!呸!什么好汉?他不过是元军中的一个恶尉,竟能挺得住军棍,难道我身为大宋忠臣竟不如他,我一定要忍住!”这样想着,文天祥的胸中竟涌起一股气来,这气如护体金钟,竟把肋间那些痛逼退了些,痛虽然还是痛,但毕竟是能忍住了!
  那为首的色目人见文天祥竟能忍住不敲,心里大惊,暗自思忖道:“我用此刑不知降服了多少铁打的汉子和骠悍的匪徒,怎么如此文弱的一个人竟能抵住这样的酷刑?”心里虽是这样想,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今日用刑到此为止,再用恐伤了丞相性命,三日之后的此时,再来用刑!”然后便将一些药粉又细细的撒在文天祥的伤口上,霎时间,文天祥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流遍全身,伤口上的痛感竟一下去了九分,此时文天祥的身体也从拘挛之中放松下来,恢复了日常的知觉,这时他才觉得遍体冰冷,原来他周身的衣物早被汗水浸透了!几个色目人小心翼翼的把文天祥身上的绑缚松开,取出他口中木丸,轻手轻脚的把他抬到炕上。文天祥这时觉得浑身疲软,回想刚才的剧痛,竟似做了一个恶梦刚刚醒来,却听那色目人道:“取针线与桑白皮来,我亲自为文丞相缝合!”这色目人虽是男子但缝合的手法却甚是轻灵,或许是刚受了剧烈疼痛,或许是那药粉太过奇效,文天祥只觉得针线轻轻的游走于自己的皮肉之间,直如粉蝶戏蕊,柳絮随风,不多时缝合已毕,文天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轻的睁开眼,却见几个色目人已恢复了常人的面目。
  为首的色目人向文天祥施了一礼道:“文丞相请安心静养,也需安心静想,三日内若想明白,那就不必复温此刑了,我留下两名手下亲自照顾,我告辞了!“说着便带着几个人抬了刑床出去,只留下两个人照顾文天祥。”拉巴巴和周孝从外边走进来,周孝一见文天祥面如白纸,二目失神,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便哭了起来,他紧走几步拜伏在文天祥的炕边,轻轻拉住文天祥的手道:“文丞相,你……你老人家受苦了!”文天祥见他哪些,眼中也流出几点泪水,这一次不只是流泪,却是真哭了,他强撑了用向微弱的声音道:“周孝,你莫如此,文天祥死不了!”拉巴巴却对周孝道:“你忒没用,文丞相是真英雄,你就如此脓包!你平日里唱戏装英雄好汉的气派哪里去了?真不如我们大蒙!”周孝听了拉巴巴的话,咬咬牙道:“对,文丞相是英雄,我也要学个男子大汉!”说着便抹去脸上的泪水又道:“文丞相,你老人家不知道,拉巴巴见我们汉人自称大汉,他硬说自己是大蒙,这话旁人是不知道的,只有小的明白。”文天祥被周孝的话逗笑了,只不过他一笑便牵动了两肋,伤口拉拽,痛得他嘶出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