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放鸽
作者:土木旗鼓      更新:2021-01-11 07:26      字数:2643
  张弘范处理完公事,便回到后边的书房,匆匆用过晚饭便合衣躺在床上,这些日子张弘范的身心颇感劳顿,但公务繁忙,容不得他有片刻的空闲,此时躺在床上,浑身的骨头如散了一般,双腿也酸痛的不行,他用手揉了好一阵,才觉得稍稍好了一些。
  当日崖山灭宋之时,张弘范已将战果全部细细的报与丞相伯颜知道,剿灭多少宋军,自己损失多少,以及宋国皇帝和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的死,他都一五一十的报与了伯颜,只有一件事,他略打了些诳语,他说虽然俘获了文天祥,但却说文天祥染了重病,不宜远行,否则定会押至伯颜处,此时伯颜在西南打得颇不顺利,得到张弘范的禀报自是无暇仔细理会,向皇帝禀报之后便接着忙自己的事了。
  张弘范的这一点小小用心,是要把灭宋做成一场完美的全胜,对于宋国的军民,该有的无非是两种下场,一曰降,二曰死,唯有文天祥目下却是宁死不降,张弘范又不能真把他杀了,因为当日在大都之时,皇帝曾与朝中众臣论及当世英才,降臣叶李曾说,当今世上这百年间若论才能,北人无过耶律楚材,南人无过文天祥者,皇帝当时便有了把文天祥收归已用的想法,大元一统天下,急需能治平百姓的人才,文天祥之才正宜为太平宰相,经国济世。文天祥本不善上马领兵,他起兵勤王原是无奈之举,张弘范常觉得文天祥与汉相诸葛武侯有几分相似,武侯虽然能把西川治理得物阜民丰,却难把北魏东吴平灭,六出祁山皆是败北,虽是如此也不能遮住他的治世之才,张弘范知道,若是自己能为皇帝收降文天祥,其功几乎可与灭宋相当,文天祥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十分重,前者虽有谢昌元,王积翁与留梦炎等人的归降,虽然三人的才干与文天祥相差不远,但人格德行却不能与其相比,以文天祥在南人之中的影响,便是不为大元设一谋,仅答应在朝称臣,便可为大元平定南边的半壁江山添力不少,自己一定要想尽办法劝文天祥归顺大元。
  想到此处,张弘范便从床上起了身,来到书案前,拔亮了灯光,拿起笔在纸上写道:“臣张弘范恭祝皇帝陛下万安,臣今欲请陛下就三十五格之事示下,臣张弘范再叩!”写完之后,张弘范想了想,又照样抄了七份,才灭了蜡独,上床安歇。若按大宋制度,臣子向皇帝奏事、请旨,若用如此简略的几句话,定要治一个大不敬的罪,但元廷自雄起于朔漠,便一直保持着草原民族的简洁风气,不论公文、私信,甚至向皇帝写的奏章题本,全要简单明确,不需太多的繁文冗节,说明事情就好,若说得太古奥,太啰嗦还要受责,当年大元开国皇帝成吉思汗西征撒马尔罕,曾命人写通谍劝降守敌,这执笔的书记官自恃才学过人,把一纸通谍写了十余张纸,如书驴卷,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只可惜写了上万字时,还未入主题,成吉思汗等得不耐烦,大怒道:“谁让你用这无用的废话费我的生命?拉出去打一百鞭子!”用刑之后,书记官两股血肉模糊,强撑着爬进大帐向成吉思汗谢恩,成吉思汗厉声道:“我教你怎么写,你就写‘不投降,就灭亡’,不许再费我的纸笔,用你的血写在你的袍襟上!”自此一直到忽必烈定都大都,再无人敢费纸费墨的写空文废话了。
  次日天明,张弘范用过早饭,便叫手下亲兵,取来八只信鸽,将昨夜写下的八份奏章,仔细的缚于鸽腿之上,检查无误后便全部放飞,这些信鸽腾空而起,在帅府上方绕了几圈,辨好方向便一齐向北飞去,只是没有飞出多远,一只信鸽便被射落了。
  陈阿毛和胜关锁回了山寨之后,便向大寨主黑面判官和张世骏禀报了此番经过,二人听说了救人的经过,均感惋惜,黑面判官当即下令,为死去的兄弟摆设灵堂,全山寨的人都来祭拜,张世骏的人自然无此待遇,但他也去拜了山寨中阵亡的喽啰,一边奠酒一边想:“我的兄弟就委屈些了,这也是无奈,莫说是他们,当日崖山海战,死了那么多人,又有谁去祭拜他们?”
  张世骏和黑面判官坐在大厅之中,想着此次谋事不成,山寨中又有人为此送了性命,张世骏脸上颇有愧色,黑面判官见他如此便朗然说道:“你不必如此,我山寨既答应了你,便会一诺到底,你们且先在我寨中住下,待探听了情况再做计较!”张世骏闻言,心中感动,又想起当年在天柱山的事,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忙用袍袖一搌,对黑面判官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在下只盼早日救出文丞相,再来寨主台前领罪!”黑面判官却摆手道:“此事不必时时提起,”张世骏又道:“大寨主,我们一击不成,我怕他们对文丞相不利,想明日进城去,探探风声,不知大寨主意下如何?”黑面判官听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派两个人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次日天明,城门刚开不久,张世骏便带了一名亲兵与山寨中的两名喽啰进了城,因陈阿毛刚在城中杀了人,便未带他来,四人假装从关押文天祥的大牢外经过,却见这牢门口又加派了守卫,门前罕有行人,因怕被发现,四人便匆匆的离开了,但世骏并不甘心,他又带着几个人向帅府附近走去,离帅府不远时,山寨中的喽啰一指天上,低声道:“信鸽!”张世骏一抬头,果然见一群信鸽正在半空中盘旋,似要向北飞去,也不及细想,抬手就射出一支袖箭,一只白鸽应声落地,所幸帅府周围有几株高大的榕树,将周围的视线挡住一些,否则定会引来兵丁抓捕世骏等人。
  这袖箭本是张世骏的心爱之物,自从跟随张世杰南下以来,因在军中,自是是很少使用,自从崖山兵败,与众人兄弟躲入山林荒野之中,世骏这才又将此物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这袖箭十分的小巧精致,藏在袖中也不显形,因此今日入城世骏便将他带上了,却不想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山寨中的喽啰见世骏一箭便射落了一只信鸽,不由得赞道:“好!离地十余丈高的活物,竟然一击便中,当真是高手,怪不得当年……”说到此,这喽啰忽觉有些失口,怎么提起那件事来?当下脸上便有些尴尬,世骏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脸上也是十分的不自然,倒是他带的亲兵来解了围,那亲兵道:“此处离官府太近,我们趁早离开,免得惹麻烦!”说着便捡起地上的信鸽,藏在怀中,与世骏和两个喽啰进了一条小巷。
  来到小巷当中,看四下无人,亲兵便从怀中掏出信鸽,解下信鸽腿上的捆的东西,交给了世骏,然后便把那只死鸽子抛到一堆碎砖的后边,世骏接过纸卷,剥开外边的油纸,打开里边的纸条一看,却见是张弘范写给元廷皇帝的信,不由大喜,但仔细一看,便又失了望,上边写的什么“三十五格”必是保密的事情,不知是什么意思,只得做罢,世骏还想在城中转一转,但城中各种守卫均比前几日更加严密,实在探不着什么消息,便只得带了那三人回到了帽峰山。
  却说那些信鸽本欲结伴向北飞,不料刚出帅府便失了一只同伴,其余的七只受了些惊吓,奋翅向北一路急行,六日后,已有四只来到了大都的皇宫之中,另外三只却不见了踪迹,想必是已遭遇了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