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返穗
作者:
土木旗鼓 更新:2021-01-11 07:26 字数:2359
海面上的战斗已完全停了下来,剩下的善后、清理等事自不必张弘范亲自过问,他便对一名万户道:“本将军要先回广州去,这里的事就交与你了,若有不决之事,可请李恒将军示下!”万户领命,张弘范便带文天祥离船登了岸,这时滞留在崖山岛上的百姓们已被渡到大陆上过半,他们一上岸便扶老携幼的向前急走,远处却有一群人围在一处似是在为什么事争斗,张弘范怕有人聚众滋事,便带了文天祥一同去看,原来是一群刚从崖门岛下来的百姓正围住一口井,为争抢饮水争斗,为首的两个人已打得头破血流,但仍旧各自把住绠绳与水筲不放。
文天祥见状,忍不住上前去劝解道:“你们这又何苦?先让妇孺老人饮水,然后再让青壮年来喝,如此争斗岂非大家都喝不到?纵是晚喝一刻也比在海岛上喝海水强些吧?”
一个受伤的人早已红了眼,又不认识文天祥,见他一身便装,便没好气的说道:“我们愿打愿争,与你有甚相干?休来管闲事!”
文天祥听他讲说的口音,竟似自己家乡一带的人,忙问道:“你可是吉州人氏?”那人却翻了白眼反问道:“吉州人又怎样?文天祥也是吉州人,还不是降了新朝又去做他的大官了?”
文天祥一听怒从心中起,暗想:“我被擒之后,一刻也未忘了自己是大宋的臣子,却不知有多少人不明真相,糊里糊涂的向我身上泼脏水呢!”正待说:“我便是文天祥!”忽然觉得不妥,心道:“我现在身无刑具,衣着光鲜,又与元军统帅站在一处,只怕是说出身份,愈发无人相信我是阶下囚,反而会更添麻烦!”
正不知所措时,张弘范却走上来高声说道:“你们听着,再有人敢斗殴滋事,就地处斩,喝过水,速速散去!”然后回身对手下人道:“派些人在此维持秩序,再与他们些吃食,待吃喝过了便让他们散去,聚集不走者,格杀勿论!”
张弘范手下的人领命便去安排,那些争抢水井的人一见张弘范的装束便知他是元军的大官,当下便不敢多言,放下筲桶和绠绳低头退到了一边去。
文天祥由人看守着,坐在去往潮阳县的一辆马车上,此时虽然天冷,但他却仍在车中掀起车帘来,想让凉风吹一吹,车中实在是太憋气了。
张弘范打马从后边赶上来,稍一勒缰,马便慢下来,与文天祥乘坐的马车并辔而行,张弘范忽然问坐在车中的文天祥道:“前者在海边的事不知文丞相做何感想?如此愚顽难化之民,丞相还为他们伤痛悲摧吗?”
文天祥知道张弘范说的是百姓抢水打斗的事,那些人的所做所为确实不甚光彩,但他又不愿说大宋的百姓全都愚顽而不可教,便道:“百姓之中莨莠不齐,口渴至极,一时的激愤也情有可原,张大将军似乎有些以偏概全了!”
张弘范听罢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便问:“一时激愤?他们见了我为何激愤就没有了?”
文天祥不以为然道:“他们只不过是面上恭顺,难道心中还真的服你不成?”
张弘范道:“他们的心中自是不会服气,说不定暗中已将张弘范的祖宗十八代咒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又能怎样?管他们心里如何想,身子服管便好,若有本事把心里的话当着我面骂出来,或者赤手空拳也敢来打我,张某必然另眼看待,钦佩不已,只敢在心里骂,不过是自己哄自己罢了,算什么本事?”
文天祥虽然对张弘范的话极其反感,但也须承认,事实确是如此,当下便正色道:“圣人云,上智而下愚,我读圣贤书正是要对他们施以教化,使得民智开启,难道我大宋子民竟会永受化外之民的压治?”
张弘范道:“天道无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唯有德者居之,任你怎么说,大元铁骑横行天下,疆土远迈汉唐,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我大元威服四海自有其兴其存的道理!”
文天祥听了立即反驳道:“存在者必有其存在之理?如此说来,天下的反元义士也该存在,也有其理了?”
张弘范一笑道:“确有其理,只是他们做的事成与不成,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你我所见不同,争也无益,不过范对文丞相的为人却是十分敬佩!”说罢便打马向前去了。
回到潮阳县衙后,张弘范向此地的官长安排交待了善后之事,又向李恒修书一封,叮嘱一番,次日,便带了文天祥回往广州而去。
张弘范一行人走在回广州的路上,大队人马自是没有随行,留在崖山附近,由李恒统一指挥,只待将宋军降兵全部收编,并妥善处置流亡的百姓之后,再回广州。故此,张弘范这一行人只有一千兵马,要防着宋军的散兵游勇来劫夺文天祥,也要防着盗匪的袭扰,虽然附近的山贼海盗多被张弘范用官禄招降,但难保他们不会反复。
这一千人向前行了两日,倒也平安无事,第三时将近巳时,便来到了惠州治下,张弘范率兵一入广东便知道这惠州的府尹正是文天祥的二弟文璧,他已于数月之前,归顺了大元,大元的朝廷亦待之不薄,命文壁依旧做了惠州府尹,并兼任了临江路的总管,只是张弘范未与他见过面。
大元的朝廷如此优待文壁,自然是大有深意,分明是向文天祥暗示:汝弟归降,一毫未损,还有加官,你若是也归顺了大元,自然会被更加厚待。
这些事,张弘范也是全知道的,此次经过惠州,他思虑再三,最后决定不知会文璧,且要悄悄的在惠州旁边绕城而过。若是从城中穿过,必然会让文璧知道,岂不是让文氏兄弟尴尬?因此张弘范的人马到了离十里亭不远的地方,张弘范便准备让队伍向右拐,绕城而过,这时,却有手下军兵来禀报,说有人求见大将军,张弘范问是何人,军兵答是惠州府尹文大人的管家。
张弘范自是有些意外,他未曾料到,文璧并未佯装不知,还派了管家来求见自己,不知是何用意?难道是要劫了文天祥不成?张弘范略一思索,便断定不会是那样。若是劫囚,必要隐伏起来,突而击之,哪能让自己先有了防备?再者文璧既然已经降了大元,若再生反复之举,岂不被人耻笑?文氏兄弟颇重名节,人人尽知,那先假意投降,再寻机反复,两为贰臣的龌龊勾当,他们是断断做不出的,最为关键的是,文璧虽被委以重任,但他却不能独掌兵权,若想调兵,则需与蒙古将领共用信符才行,他纵有些胆量,可调之兵也不过数百,怎敌自己手下这一千虎狼之师?想到此处,张弘范便勒住马道:“让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