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海战.殉国
作者:
土木旗鼓 更新:2021-01-11 07:26 字数:2939
行宫外不远处的一座民房内,陆秀夫的夫人正在与乳娘收拾衣物,一双儿女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乳娘一边收拾一边对陆夫人道:“公子的衣服不够穿了,只剩下一套替换的,这兵荒马乱的,想做一套也没处去找布料!”陆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谁让这孩子贪长,六岁的年纪却长得和八九岁的孩子一般大,正与当今皇帝的衣服一般大小,几件没上过身的衣服都被老爷拿进宫里去了!”二人正在说话,却见陆秀夫拿了一件包袱走了进来,陆夫人一见丈夫回来,忙放下手中的衣物,问道:“老爷回来了?外边的情形如何?”乳娘也和一双儿女来向陆秀夫行礼,陆秀夫点了点头,也不答夫人的问话,拍拍儿子的头,便对女儿道:“竹儿,你带弟弟出去玩一会儿,爹爹和娘说几句话!”陆秀夫的女儿名叫竹儿,今年已经十三岁了,颇为懂事,听了父亲的话,她便拉着弟弟去了外边,乳娘也欲一同出去,陆秀夫却叫住她道:“乳娘莫走,我有话说!”
看着女儿出去了,陆秀夫缓缓转回头对夫人道:“夫人,外边的情形十分危急,这次恐过不了这一关了!”陆夫人和乳娘闻听此言,都是一惊,接着便无声的落下泪来,过了片刻,陆夫人用袖子擦擦眼角道:“如此也好,一家人能……死在一处也是福气,也免得终日里东逃西奔,提心吊胆的,这几日连熟饭也吃不上,淡水也不够喝,简直是生不如死!”乳娘低头掩泣,一语不发。此时,陆秀夫忽然撩起衣襟向夫人和乳娘两个人跪了下去!然后便正色对两个人道:“陆某有两件大事要恳求夫人和乳娘,你们一定要答应我!”陆夫人和乳娘见了均是一惊,不知道老爷如此意欲何为,陆夫人忙去扶陆秀夫,陆秀夫却不肯起来,陆夫人和乳娘不知缘故,也跪在了陆秀夫的对面,陆秀夫便把他谋划已久的一件事说与了两人。
此时汤瓶山与崖山岛之间的海面上,宋、元两军已战成了一团,天际的阴云已散开了些,天空中露出惨白的太阳,却毫无光彩,海面上依旧是寒风呼啸,波浪翻腾,不过这时的海水中已掺入了一丝血腥的味道。崖门镇本是距离海岸不远的一座海岛,其形狭长,犹如台窝湾与大陆的关系,只是其北端靠近珠江入海口,地形有些特殊,这珠江与其他江河不同,不是众流归于一处入海,而是流至下游分开为八岔,分别从虎门、蕉门、洪奇门、横门、磨刀门、鸡鸣门、虎跳门和崖门流入南海,因此在入海口处便借着原有的礁石形成了数十个沉沙堆积的小岛,年深日久,小岛的滩、崖上寄生介贝螺壳等物,将这些小岛粘固得如同铜浇铁铸一般坚实。
张弘范的战船本在崖门岛北侧停泊,两日前因有副将军李恒率军从广州赶来增援,张弘范的船队便迅速由崖门岛外侧绕至岛南,与到了岛北的李恒船队形成合围之势,将宋军的数千条战船死死的困在海峡之中,。张弘范本来的打算如果劝降不成,便以小船载运油脂、硝磺去火攻宋军战船,宋军战船以铁链连在一处他早已知道了,怎奈张世杰也非毫无准备,早用海中的细泥涂抹了船身,并且大量准备了筲桶等汲水之物,火攻的小船还未靠近,便被宋军用强弓硬弩射退,即使侥幸到了近前向宋军战船泼上引火之物,也会被宋军用海水冲浇干净,如此一来火攻之计便不能成功,张弘范见状只得先调来巨舰,用舰上火炮攻击宋船,只待宋军战船破损,兵将有所死伤时才命手下水军强攻,一边进攻还一边用自己船上的拍竿继续破坏宋军的战船,虽然自家兵将也有伤亡,却能以小损换大胜,宋军船只因拴连在一处,行动不便,只能以船为阵地固守,元军为求速胜,便在火炮轰炸之后开始攀船强攻,遇到宋军的阻挡,便由后队的强弓硬弩还击压制,抵住宋军的弓箭防守,虽然常有宋军中箭跌入海中淹死,攻船的元军也有不少伤亡,他们向宋军船上攀爬之时,常会被宋军用长矛刺中,无论是死或伤结果全是落入海中,侥幸爬到船舷上的兵丁,又会被船上的宋军用刀砍剁双手,军中战船皆是用坚实耐腐的硬木所造,用钢刀砍剁扒在船舷上的手指便如砍瓜切菜一般爽利,会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咔咔声伴随着元军的惨叫声,惊人心魄,砍得久了,宋军战船的甲板上竟堆起了厚厚一层的手指,被粘稠的鲜血粘在一处,甚为可怖,宋军为防踩着断指摔倒,便需常常撮了甲板上的断指抛入海中,断指入海不过是喂了鱼虾,而断指的元军落入海中,伤口被海水一刺,便会痛彻心肺,常有元军因挣扎喊叫或疼痛昏厥而溺死海中,厮杀之际,海面上的一层海水已被染红,红水中漂满了断肢、死尸与挣扎未死的两军兵将,引来大量鲨鱼争食,起初,这些鲨鱼只是吃断肢与死尸,但吃的久了,胆子便大了起来,竟成群的去撕扯在水中挣扎的军兵,这些军兵受伤断肢本已痛得难忍,又被鲨鱼撕扯,惨叫的声音便如从十八层地狱中传来的一般,混在两军的喊杀声中,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两军各有伤亡,但元军毕竟占了明显优势,他们不仅是体力充沛,而且是有备而来,又兼人数上明显多于宋军,渐渐便占了上风,宋军因食水不济,军兵体力大受影响,又见元军势众,便有些军心涣散,眼见得宋军的连环船阵渐渐被元军夺取。
此时的文天祥正远远的站在张弘范的旗舰上,焦急的朝战场上观望,文天祥本不欲看这胜负早有定数的惨烈场面,但因挂念着皇帝与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及数十万军民,又忍不住要看,眼见得大宋兵将节节败退,心中急得如火烧油烹一般,恨不能跳入海中,以头撞沉元军的战舰,但此时他周围被张弘范的亲兵团团围住,莫说是用头撞船,便是想挪移半步,也比登天还难,这些亲兵自是知道自家打了胜仗,但因要看守文天祥,一眼也不敢朝海面上看,惟恐一时疏忽让文天祥有什么差池。
宋军的船阵已被元军占了大半,眼见得败局已定,张世杰不由得丢了手中令旗,仰天长啸,悲凉的大喊道:“天哪!难道今日我大宋就要亡在此处吗?我身为主帅,不能击败元军,保护圣驾和百姓,反而无端累死手下的兵将,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说罢之后竟纵身跳入海中!附近的兵将一见主帅如此,更是心灰意冷,无心再战,一时之间,战阵全乱,这些人便做出种种不同的举动,有的扔下手中的刀枪,纵身也跳入海中;有的急红了眼赤手空拳的扑向元军,连撕再打的与他们以命相搏;有的人则目光迟滞的瘫坐在甲板上,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已视而不见;还有不少人见元军得势,便扔了手中刀枪,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做了元军的俘虏。
此时,远处崖山岛海滩上的悬崖顶上,一个人背负了一个幼童,满含悲愤的看着海面上的厮杀,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十几万一路跟随的百姓也拖儿带女的紧紧相随,人群之中哀哭之声不绝于耳,因这悬崖突兀于礁石之上,那幼童身上的一件鲜明的黄袍便显得格外耀眼,海面上宋、元两军的人全都看到了,尤其是文天祥,他一见便料定那必是陆秀夫负了皇帝要以身殉国了,不由急得大叫起来:“陛下!陛下!陆丞相!不要寻此短见!”只是此处离那里甚远,他纵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纵是听见,又能怎样?却见山崖上那人又向海面上望了一眼,便义无反顾的负着穿黄袍的幼童,纵身一跃落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倾刻间就被巨浪吞没,再也难觅踪影,文天祥一见急的大喊了一声便晕了过去,旁边张弘范的亲兵立即将他扶住,不住的替他揉着胸口,拍打后背,远处海滩上的一大群难民,见“主心骨”跳了海,便有不少人随着跳入海中,还有不少人则是坐在海滩上呼天抢地的哭起来,此时的海面上,除了两军战船,便是阵亡的军兵,更多的则是大宋百姓的尸身,其中也有不少人还活着,他们在海水中痛苦的挣扎,只是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吸引来更多早就红了眼的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