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莲有些惧，不想这花舞舞平素从不曾出过这聚云山庄，但对这江湖之事却知之甚多。原本倒也无他，几大门派势均力敌，都已是世人皆知之事，可才刚她说辞凤楼非萧景愁所有，倒是真真吓着他了。
  本不想多说什么，但见这一心想要复仇的杨斐钰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匆忙道：“只怕这不过是花姑娘的一家之言，从来提及辞凤楼都晓得萧景愁，哪还连着其他名字呢！”
  花舞舞也不知是成心的还是无意，非要说：“那可不是，我就听我娘亲说过，那辞凤楼总喜欢请些京城里的大官儿，敞开门吃吃喝喝，歌舞升平连着多少天都不歇的！谁能知道这不是一种障眼之法？要我看，幕后之人必是个官儿！”
  浣莲哑口无言，一摸脑门，竟有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杨斐钰倒也不再追问幕后人，转而向浣莲问道：“可否请公子告诉我，你又是因为什么而杀了那萧景愁？”
  浣莲不假思索道：“小可与公子一样，也是为了报仇，只因我有一心爱之人被他杀了，所以我才杀了他。”
  忽而惊风裹挟落叶乱舞，空灵之声又起，如怨如慕道：“是谁杀了萧景愁？”
  花舞舞仰起脑袋道：“娘亲，是这个叫浣莲的公子！”
  半晌，未有人说话。
  待风停，浣莲面前已站着花须玫。
  她伸出尖如春笋的手指，微微抬起浣莲的下巴，许久，媚然一笑道：“我曾经说过，谁要是杀了萧景愁就是我花须玫的恩人。说吧，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只要我能力所及，必不不会拒绝于你！”
  浣莲有些云里雾里，见这妖娆女子，眼中时有泪花，不解道：“莫非那萧景愁也是你的杀父仇人？”
  花须玫冷笑道：“我兄妹二人父母早亡，自幼孤儿，何来杀父一说？那萧景愁他……他杀了我今生最爱的人！”
  花舞舞天真，不解问道：“娘亲最爱的，难道不是爹爹？”
  “你知道什么！”花须玫突然凶她，吓得花舞舞急忙退到一边，再不敢言语。
  花须玫哀叹许久，方才缓缓诉来：“我那心爱之人，并非江湖中人，只不过是平阳城内的一个小官。不想他发现了那姓祝的与萧景愁见不得人的勾当，非要告发，我原劝过他，他说他一世正直怎可视而不见，却还未来及开口便被萧景愁杀了灭口……”说罢又长叹一声，缓缓道：“可怜我与他的孩子，当年不过才三岁，也被他们掳了去，要是长到如今，该也有这位公子这么大了。”
  杨斐钰听罢，忽而脸色惨白双腿发软，若不是扶着墙，只怕就跌坐在地上了。
  他平缓了一下心情，方才能开口问道：“不知夫人所说的故人，可是姓杨？”
  花须玫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点了点头。
  “那位故人可叫杨宗毅？”
  “这位公子如何知道的这样清楚？莫非你也认得我家夫君？”
  杨斐钰再没法怀疑，眼前这个女子就是自己的亲娘！他自小流浪至今，除了为父报仇便是打探亲人，妄想有朝一日能寻得自己的亲娘，也好与别人一样有个依念之人。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亲娘竟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女子，他甚不知自己该认她还是转身就走。
  花舞舞全然不知这杨斐钰心中所想，口无遮拦道：“呀！娘亲，这位公子正巧姓杨，莫不是娘亲当年丢了的孩子？”
  不等花须玫仔细看看，那杨斐钰先一个道：“不不，姑娘你弄错了，定是弄错了……”说罢就走。
  但说他在这聚云山庄，前后绕了十余次，却仍找不见来时的路。繁花茂盛，眼花缭乱，看多了便晕头转向，又逢刚受打击，一时崩溃，倚在一棵红枫树下，久久不能起身。
  “杨公子，凭你一人本领再大，也是走不出这聚云山庄的，不如让我带着你出去，也省得半路被人劫走了还得我去救你。”
  听得声音，杨斐钰猛地抬头，竟是花须玫独自追来了。
  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慌忙之中脑袋撞在树上，更难行路。
  花须玫叹了一声，欲走近，却终作罢，想说些什么，却终无言。二人沉默许久，还是花须玫先开了口，道：“杨公子，我送你出去吧。”
  杨斐钰一愣，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夫人。”便一前一后走在花间。
  气氛略显诡异，实二人都隐忍着。事实已是明了，他是她的儿子，她是他的娘亲。可花须玫知道，自杨宗毅死后，自己过于沉沦，多年消沉，贪图男色与酒，纵欲过度，名声在江湖上早就烂了，而这杨斐钰，一表人才，翩翩公子，如何能接受她这样的母亲？
  也罢也罢，知他活得不错，那就够了。
  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看见紫藤花簇拥下隐匿着一个山洞。
  花须玫停了下来，淡淡道：“杨公子，我就送你至此，顺着这山洞一直走下去，见了光便到平阳城了。”
  杨斐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花须玫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你父亲的墓地，在平阳城城南。那里有一亩蔷薇丛，丛间一座石碑便是他的。”
  杨斐钰又点了点头，仍不知该说些什么。
  花须玫摆了摆手，示意他走，自己亦转身不再看他，只怕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与他相认。
  却在这时，只听有人喝道：“小玫，你好大的胆子，岂不知我这聚云山庄只许人进不许人出吗？你怎敢擅自放人离开！”
  花须玫闻得此声一惊，倏然也没了刚刚的从容，竟跪下来，哀求道：“老爷，其他事我都依你，管你让我杀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我都答应！唯今日这位公子，求老爷放过！”
  那未曾露面的人笑道：“好！是你违背契约在先，待我屠城那日，可别说我心狠手辣！”
  诗云：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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