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双的眼里再不含少女的天真，她甚至带了杀手的冷漠，尤其在提及谢梨安时，苏凝玉根本看不出她是谢梨安嘴里说的，那个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小公主。
  “你们要杀谢梨安。”苏凝玉几乎颤抖着将这句话说出口。
  “我们？”燕双摇了摇头，“明明一开始是你要杀他，如今却怪在我们头上了！就算我们不得已要杀了他，也是被你逼的！”她将匕首换了个方向，竖握住手里，往后用力，不带犹豫地割破了苏凝玉的小臂。
  一阵钻心疼痛，苏凝玉细嫩的肌肤还从不曾被刀刃伤过，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刀伤原是这般难耐，因此一时松了手，令燕双很快占了上风。
  苏凝玉此刻才发现，她那轻盈的纱衣下面竟穿着金丝甲！她原是有备而来！
  这一路之上，故作娇弱无能，只是为了让自己对她放松警惕，只是为了这一刻自己能成为她的刀俎鱼肉！
  这哪里是燕双公主，她分明变了！可人又怎会变得这样彻底，这样没了原来的面貌！
  “你到底是谁？”苏凝玉有些认不清面前人了。
  “我是燕双公主。”她依旧淡然道。
  “你不是！”
  “我是。我只不是当初你们劫来的样子了。没错，我是变了，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什么哥哥什么娘都是靠不住的，唯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活下去！”她顿了顿，神情间掩饰不住的小小甜蜜，“这也是他告诉我的。”
  苏凝玉终于知道，是这长久以来的颠沛流离造就了如今这个凛若冰霜的女子，也让她全然忘了过去的人和事，把一颗心全都献给了孟文杏。
  她终于明白，这才是孟文杏的本意，他将燕双囚于青门观的那一刻起，便已安排好如今这一切！
  “公主，你不要被孟文杏骗了！要害你的不是我，而是他！”
  “你住嘴！要不是你，他也不会死。他明明可以离开刑天阁，离开梅浮溪，可就是你，与那符秋白狼狈为奸，竟用名单之事要挟他！”
  “我从不曾……”几时威胁于他？她哪里知道这事！难道这孟文杏也在名单之列？他到底是何出生？
  她也想弄个究竟，可燕双并不想再多与她说什么，便已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匕首刹那便割破了她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将燕双的一袭白衣瞬间浸染得透红。她有些晕沉，伸出手想抓住身旁的树枝，冷不丁心口又被刺中了一刀，再无力气，仰面倒在枯叶丛间，好像一只中了箭的无助的野兔。
  朦胧中，她看见一个身影走到自己跟前，蹲下身用手探了探自己的鼻息，然后笑了两声。
  “燕双，做得好！不曾看出你竟有杀人的天赋。”
  “孟公子，这样的天赋，不要也罢。只不过这是你吩咐的事，燕双必然不会失败。”
  是孟文杏！苏凝玉不禁笑了，自己果然是成大事之人，从不曾看错一个人！她就知道这孟文杏不是甚么好人，如今怎样，果不其然！
  可她到底阅历尚浅，竟没看出燕双公主的伪装。
  也罢也罢，事已至此，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只怕过了今日，连命都没有了。
  可若是大难不死呢？她还会执着于她的刑天阁吗？
  “孟公子，这苏凝玉如今是死了不错，可我倒是不明白，怎么她就有号令天下的本事？”
  燕双呆在孟文杏身边，一瞬间又恢复成了无邪的少女，眨着两只大眼睛，满是爱慕地看着眼前的情郎。
  “因为她是苏怒天的女儿。”孟文杏弯下腰，在苏凝玉腰间寻了一会儿，终于在她的身子下面摸出了一块令牌。
  孟文杏将那令牌放在手上，递给燕双道：“这件宝贝你可认得？”
  燕双凑上前去，用两只手举起令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而惊道：“呀！这玩意我见过，是大将军才许有的令牌，是个能号令十八万禁军的好宝贝！怎么会在她身上？”
  孟文杏不曾作答，伸手将令牌又拿了回来，系在自己腰间，然后环住燕双的细腰，淡淡笑道：“有了这令牌，还愁没人听我发号施令吗？等明日到了平阳城，我与那祝天成好言几句，把那份名单骗到手，到时候十五路诸侯哪个敢不臣服于我！公主殿下，到那时候，你可就是前朝的公主，当朝的皇后娘娘了！”说着便要与她亲热。
  燕双羞赧，欲拒还休，红着脸问道：“我怎么听说当初实施政变的是十六路诸侯？”
  “呵，岂不知其间一路便是家父大人！只怕他老人家预谋天下之时，你这小妮子还不曾出生呢！”说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四面阴风阵阵，那黄昏已逝，大地渐蒙上黑暗。燕双到底胆小，又刚杀了人，见苏凝玉的尸体就在自己脚边，不禁栗栗不止，紧紧抱着孟文杏的胳膊不肯放手。
  “公子，我们还是快些找地方住下吧，这儿怪吓人的。”
  “怕什么！”孟文杏抚摸着她的头发，长吸了一口气，得意道：“这天下都是我的，还怕这小小的一片树林？”
  虽这么说着，却也搂着燕双往广来客栈去，把那苏凝玉可怜地抛在黑暗间，再不管她是死是活。
  树林间一片寂静，偶尔有虎啸狼嚎之声从远处传来。寒夜无月，唯剩悲凉。
  苏凝玉缓缓睁开眼睛，黑暗间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浑身疼痛难耐，张了张嘴想呼救，可微微张嘴，喉咙处便疼得几乎昏迷。心口的疼痛也渐渐加重，可她却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
  莫非今日真的是自己的死期？可她还有好些话没有对谢公子说，又怎么能死去呢？还没有相约拂柳亭看乱点碎红山杏发，还没有共起山海盟说愿作鸳鸯不羡仙，还没有明明白白与他说一次心里话，怎么就能死呢？她想到这里，便试着动了动手脚，可是浑身乏力，根本不可能站起身来。
  她忽生绝望，却又担心谢梨安，孟文杏说保证不伤谢梨安一丝一毫，如今再听这句话，只怕没人能信了。
  “是在下来晚了！”忽而有男子温柔地说话声在耳畔响起：“姑娘别怕，在下不是坏人，在下乃是楚玉派弟子沈寒枫，受谢梨安谢公子之托前来救你。”
  “真的吗？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吗？那可真好……”苏凝玉笑了，然后松了口气，闭上了眼。
  诗云：
  滞雨通宵又彻明，百忧如草雨中生。
  心关桂玉天难晓，运落风波梦亦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