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木案(10)：案件破解
  大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三月初十日一大早，清远县衙外早就站满了很多老百姓，他们都是过来等待案件破解的，甚至有些人是从邻县赶了山路专门过来旁听案件。而县衙大堂上已经摆好三张官桌，一大堆衙卫也已分列左右。坐在最中间背靠清廉明正匾额的正是广东布政使丁山丁大人，在丁大人右手边是广东案查使黄丰黄大人，左手边自然就是清远知县韩羽韩大人。
  韩羽起身向丁大人和黄大人行拱手礼，然后正声向丁大人问道:“回禀丁大人，本案已经调查清楚，是不是可以开始断案了?”丁大人轻抚自己的长须，然后看了看黄大人，便轻声说道：“黄大人，您是本省的案查使，要不咱们一起听听案子的来龙去脉?”黄丰听后满心惶恐，急忙回复丁山道：“丁大人，我怎么敢当得起您的一个‘您’字?丁大人，既然案件已经调查得差不多，那就请韩知县破解此案吧！”丁山听后轻轻点头，并向韩羽示意可以开始。韩羽便用力拍打惊堂木，紧接着大声说道:“升堂!”
  一阵威武声之后，韩羽便正声道：“本县仵作韩昀、捕快林枫上堂!”于是韩昀和林枫从后堂出来，当然丁幻也跟着走上公堂。韩昀他们向三位大人鞠躬行礼，就在韩昀抬头的时候发现坐在公堂上的丁大人似曾相识。不过韩昀没有多想，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破案。
  韩羽轻拭额头上的汗水，并且认真地对韩昀说：“韩昀，这案子就靠你了!”韩昀轻轻点头，虽然他已经胸有成竹，但在这个场合，韩昀心里满是压力。就在此时，林枫在韩昀耳边轻声说了句:“好好说，有我陪着你呢！”韩昀听后信心倍增，坚定地回复韩羽：“请大人您放心，本案我已经弄清楚了!大人，我可以叫相关人员上堂吧！”
  “你就自由发挥吧!”韩羽刚说完，丁山大人突然对着韩昀笑道:“哈哈，小兄弟，那天本官在大龙村扮成渔夫的时候和你有过一面之缘，几天没见，你已经想明白了?”韩昀听后才知道那个渔夫就是布政使丁大人，心里吃惊的同时坚定信心地对丁大人说：“丁大人，我想明白了!带大江疤、郭通老伯，以及韩有义、王捷、骆通上堂!”片刻后他们五人被衙差带上公堂，一一跪在堂前。
  “御前侍卫郭胜与牛阳来到本县后一疯一失踪，这是一件奇事;与此同时，本县的大盗大江疤也就是王江，他的一家人被大火吞噬;而小乞儿韩有义家人失踪，其父被毒害身亡;当然，大龙村王老汉，也就是现在跪在堂上的王捷之父，被查验出是中毒身亡，而且王老汉的房屋被大火烧毁。”韩昀说完这四件案子的基本情况，紧接着叹息道，“表面上来看，这四件案子没有联系，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绘画用的颜料。郭胜曾经在西山深谷师从混元真人，那里的竹屋内就有各种颜色的颜料;大江疤家的废墟中，发现的白色粉末被郎中证实是掺有砒霜的白色颜料;韩有义他爹尸体口腔里也发现了同样的白色颜料，并且含有砒霜;而我在大龙村王老汉家中的废墟当中也找到了白色颜料，并且在旁边找到了两只死老鼠，证实它们误食了掺有剧毒的颜料。”
  “那这四件案件的凶手都是同一个人吗？”丁山忍不住好奇问道。韩昀摇摇头，指着王捷痛心地说：“王老汉这个案子是王捷犯下的，我在王老汉家中废墟发现的颜料瓶上还写有王捷的名字。”
  王捷听后急忙摇头，然后为自己辩护道：“大人，瓶子上有我的名字不代表就是我的啊？何况，也有可能有人想栽赃陷害我。”韩昀听到王捷的说辞后更是愤怒，接着拿出一个装有颜料的小瓶子，同时丁幻在此时拿出了一幅画。
  “师弟，你来说说吧！”
  丁幻点点头，便认真说道：“王捷你酷爱作画，而且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题上自己的名字，这个瓶子上的画与在你书房拿到的画风格一致，而且题名一摸一样，你还想说这些颜料不是你的吗？同时你父亲在大龙村人缘很好，谁又会想去杀害他?能带着这些毒颜料到王老汉家，并且杀害王老汉的人，也只有你这个不孝子!学政骆通，我想你一定和王捷也是同谋!”
  “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说过一句戏言，没想到王捷真的就杀害了自己的父亲!”骆通急忙撇清关系，此时的王捷满脸绝望。王捷呆了一下子，最后呆滞地说:“这，这……我不是烧了我家吗？后来还下了一场雨，为什么还会留下证据？为什么……骆通，你那天不是……罢了，罢了，枉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可如今却……”
  “你只要记住一点，那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捷，你放火烧了自己家，可是有些木板只是烧焦，并且刚好压在了那些颜料上面。虽然下了一场雨，但是颜料并没有被冲走。”丁幻看着不甘心的王捷，正声说道：“就算那些证据没了，我和韩昀通过努力，还是能找到别的证据的。可是你，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你真是太混蛋了!”
  “谁让他挡我前程?”王捷还是执迷不悟，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冷冷地说道：“成王败寇而已，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韩昀已经对王捷彻底失望，他看了看丁幻，然后对着三位大人说道：“王捷就是一个凶手，而另一个凶手今天却不在公堂之上。”
  “那凶手是谁？”丁山不由问道。
  韩昀向林枫示意，只见林枫退到后堂，而此时韩昀正声对三位大人说：“郭胜失踪案、大江疤家火烧案、以及乞丐命案其实就是同一个案子，而真正的凶手就是御前侍卫——郭胜!现在，我们就让大家看看郭胜此人。”
  韩昀话声一断，县衙内外顿时人声鼎沸，大家都感到十分意外。林枫和王义押着郭胜上了公堂，而郭胜一脸的不服气。郭通看到郭胜被押解上堂后，急忙在公堂上大声喊道：“不对，我才是凶手!我一直放不下女儿郭丽的死，所以我那天晚上买了一些砒霜和白色颜料，便去了大江疤家，毒死了他们全家人，并且放了一把大火想毁尸灭迹。我儿子是御前侍卫，刚刚回乡，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韩昀知道所有人心里都有疑惑，于是慢慢地说：“六年前的端午节，郭通的女儿也就是郭胜的亲妹妹郭丽不幸死亡，可是大江疤说郭丽是投江自杀的，而郭通老伯却坚持说是大江疤所害。大江疤说的时候字字句句都斩钉截铁，而且那个时候大江疤应该和自己的妻子，也就是李思雯好上了，甚至为了自己的妻子不惜来衙门自首，这个在县志里面有所提及，所以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犯下命案呢？同时郭通老汉一直铭记女儿之死，甚至在一块红漆断木上刻下八个字——丽儿惨死势报此仇，可见此恨之深，由来已久。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只有可能是郭胜，他一方面和大江疤说自己的妹妹投江自杀，一方面和自己的父亲说郭丽为大江疤所害。而真正害死郭丽的确是他的亲哥哥，也就是郭胜!”
  “一派胡言，简直是乱说!”郭胜面露青筋，他愤慨地说，“郭丽是我亲妹子，我怎么会杀害她呢？”
  韩昀不慌不忙地接着说:“当年郭胜师从混元真人，听说就在西山深谷。那里面的竹屋，想来就是郭胜你以前住的地方吧!”郭胜没有否认，只是不服气地问：“那又如何？”韩昀又拿出几瓶颜料，然后认真地说：“这个是在西山深谷的竹屋里发现的，在那个房间的窗外还有一座空碑小坟。我让王捕快将坟挖开，尸骨也做了检验，发现那是一具女性尸骨，根据盆骨的大小粗细可以判断是二十左右的女性。同时依据骨头的腐化程度，大概死了有六七年了。如果我所料没错，那正是郭丽的尸骸。同时观察那座坟外面的泥土，也可以确认不是最近下葬的。最奇怪的当然是立碑却不刻字，显然是有意为之。还有这些颜料，和在大江疤家中发现的颜料成分一致。还有，郭侍卫，要不是让王捕快守在竹屋附近，又怎么可能抓到你呢？”
  郭胜听完后脸色大变，但他依旧狡辩道：“我，我就是这一两天才回西山深谷的，没想到我前天晚上刚一回竹屋，就被你们莫名其妙地抓来了!”韩昀听后自是觉得好笑，然后驳斥道：“我和林枫去调查竹屋的时候，发现竹屋内根本没有多少灰尘。尤其我打开那扇竹窗的时候，手上还是干干净净的。这说明竹屋最近有人用过，而里面的摆设却十分简单，也不像有人闯入的痕迹。如果是别人借助在那里，又怎会从来没看到那个人，同时竹屋里也没什么生活用具。最重要的是那些画，那些题名为郭胜的画，竟然在竹屋里挂得那么多，而且每张画都很干净。想来想去，再结合你已经回到广东，所以猜测你有可能已经回到竹屋了。既然如此，说明与你同行的御前侍卫牛阳，很有可能是你弄疯的。于是我让王捕快派人埋伏在竹屋附近，果然在前天晚上把你抓到了。郭胜，你此时还有什么话要说？”
  郭胜已经慌张起来，他向自己的父亲郭通看去，但是他发现他父亲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就在此时，一个响声传来，郭胜吓得抖了一下，只见是韩昀将那块红漆断木丢到了郭胜身前。郭胜看着断木上面的八个字，他不禁颤抖起来，最终痛苦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杀我妹的，可是我那天……六年前端午节的晚上，我知道自己心爱的人——李思雯和大江疤好上了，心中愁苦万分。那个时候是丽妹守在我身边，一直在开导我。可是我越喝越多，竟然把丽妹当成了思雯，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清醒后求着丽妹不要和爹说，可她就是不答应，情急之下我便勒死了她。那个时候我就对我爹说是大江疤杀害了我妹，于是我爹留下这块断木……这次宫里派我和牛阳来广东调查一些事情，但是我对思雯的思念却越来越深。于是我打算离开朝廷，离开那些是是非非，便给牛阳下药，让他疯疯癫癫。同时自己回到西山深谷，找机会再和思雯见面。后来……后来我发现思雯始终喜欢的人是大江疤，哪怕大江疤是江湖中人，她都未曾喜欢过我……于是我心一狠，便毒杀了大江疤全家，并且放火毁尸灭迹。”郭胜的坦白让许多人感到意外，其中包括丁幻和林枫。而此时大江疤双眼泛红，他恶狠狠地盯着郭胜，盯着这个仇人。
  可是韩昀摇摇头，他接着说道：“恐怕没你说得这么简单吧！郭胜，我在韩有义父亲的口腔里发现了一样的白色颜料，里面砒霜的分量和在大江疤家发现的几乎一样。我有个大胆的设想，当然我通过验尸得到了证实。那就是，在大江疤家中发现的五具焦尸，其中有三具并非大江疤的亲人，而是韩有义的母亲以及两个弟弟。这是从韩有义父亲口中的白色物质做出的大胆假设，后来我检验那几具焦尸的尸体，果然在他们的腹部里找到了山楂渣，而在另两具焦尸里并没有发现。有义，在你亲人失踪之前，你们是不是一起吃过山楂?”
  韩有义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痛苦地说:“嗯，吃完爹摘回来的山楂后我就先去外面玩去了，回来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看着韩有义脸上的泪水，韩昀心里很不是滋味。韩昀盯着郭胜，带着一点点怒气正声而言：“郭胜，你为了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人，你现在还不坦白认罪吗？”
  “这……好吧，我认了!”
  此时的丁山看着韩昀多了赞赏之情，并且听到他对韩昀的夸奖:“小兄弟，表现得不错，实在是后生可畏!看来某些人的眼光还行，想来本官还是老了!”
  “多谢丁大人夸奖，晚辈一定更加努力!”
  “韩大人，将此案整理好上交刑部，然后等刑部裁决吧！”
  “下官遵命!”韩羽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于他而言，现在正是雨过天晴。而对于韩昀而言，案件的破解也让他如释重负。
  可是对于韩昀而言，本案中的父子相杀、兄妹相残也让他感到深深的痛心。
  过了一段时间后，刑部的复核完成，这一系列案子被统名为《断木案》。王捷因杀害亲生父亲被判秋决，骆通因唆使王捷犯罪被革去学政一职，郭胜交与锦衣卫特查，终被判处凌迟。
  而此时的韩昀，心里就一个想法，继续努力破案，为世间洗去更多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