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作者:雅思轩辰      更新:2021-01-10 21:41      字数:5370
  5
  于飞来到沿江花园的时候,方如已经站在大门口了。方如让于飞把车停在小区里,招手叫来一辆的士。二人爬上车,方如跟司机说,“到峻山溜冰场。”
  于飞是第一次坐的士,钻过车门时,头不小心碰到车顶,磕了一个包。于飞心里打鼓,去峻山溜冰场那么远,打的得多少钱啊?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是一张崭新的五十元。交学费已经使于飞弹尽粮绝,是他爸听他说要和同学出去玩,硬把五十元塞到他手里,还叮嘱他在同学面前不能太小气、不要太寒酸,要主动快速大方地去付钱。不用父亲提醒,在方如面前,于飞绝对会表现出男子汉作风、绅士风度甚至英雄气概。本来于飞是打算用自行车驮方如去溜冰场的。车龄虽说有15年了,可车况还良好,骑起来“咯吱咯吱”作响,还起到提醒与警示作用,增加了骑车的安全性。现在方如叫来的士,于飞当然不会拒绝,他就是担心,打的,我的钱够吗?
  于飞坐在车上手足无措,把手搭在膝盖上。方如望着窗外,胳膊有意或无意地碰着于飞。一阵阵绵软之感袭上于飞心头,淡淡的清香沁入于飞心脾,于飞感到头晕目眩、情迷意乱,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两人都向前一个踉跄,方如慌乱中一把将于飞的手紧紧地握住。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将两颗心联通,狠狠地电击于飞狂跳的心脏。心脏超常的工作令于飞血脉喷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反应同样发生在方如身上,二人握紧的双手都出汗了。
  方如首先打破沉闷说,“你会溜冰吗?”
  “不会。”于飞回答十分干脆。
  “那我教你,不过你的屁股准备遭殃吧。”方如说着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
  “不用怕,它很坚强的。”
  “哈哈……”方如又开启了她招牌的地动山摇大笑。
  笑过之后,方如逐渐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她开始细细体会由手掌传递来对于飞的感觉。于飞的手是有力的、结实的、厚重的、坚硬的、粗糙的?不会吧!方如提起了于飞的右手端详了起来,他的手布满老茧,像砂纸一样粗糙。方如用她细嫩的手掌快速地在于飞手掌上来回移动,感到很疼。于飞马上把手抽回来,他怕方如轻率地举动会使得她的手掌破皮出血。方如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我的手是不是很难看?”
  “不,这才像男人的手,握着很有安全感。”方如把头靠在于飞的肩膀上,握着于飞的手让方如感到心痛,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地爱他。
  “你怎么会把手弄成这样?”
  “我用手在墙壁上,哦,是那种磨石墙壁上来回摩擦,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用手刀劈沙堆,练铁砂掌。”于飞不善于撒谎,说得磕磕巴巴。
  “原来你是在练武术。”
  方如感到于飞的手心冒汗了,拿出纸巾帮他擦,竟发现纸巾上印出于飞的指纹。
  于飞连忙解释,“我是有洗手的。只是我常年举两只生锈的哑铃,铁锈侵入到手皮里,怎么洗也洗不掉。一碰到水,铁锈会溶解释放出一部分,印到了纸巾上。对不起,我弄脏你的手了。”
  于飞试图把手抽回来,方如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说,“一点儿也不脏,还挺有用,蘸一下口水,就可以打手印,连印泥也不用。”方如又“咯咯”的大笑起来。
  于飞也傻笑起来了,但他心情沉重。温柔的方如躺在他怀中,可刚刚激情澎湃的情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溜冰场,价格表上面显示的是10元。于飞迅雷不及掩耳地掏出50元递给司机,司机面露难色,方如不慌不忙地又递给司机10元说,“我这儿有零钱。”司机毫不犹豫地接过方如的10元。
  二人下了车,于飞十分尴尬地把50元放回口袋。他心里嘀咕:是不是司机看我穿得太寒酸,才不要我的钱?于飞不由地打量了自己一下:天蓝色牛仔裤配白色纯棉t恤,时下最流行的着装,应该看不出家里很穷吧。难道被人察觉是亲戚送的?于飞有一个表舅,年龄大他几岁,常年为他提供衣裤。表舅家境殷实,衣裤都是名牌或准名牌。现在于飞这身就是表舅送他的,裤子是apple的,t恤是sk的,虽都是三年前买的,可穿的次数不多,仍像新的一样。
  所谓的溜冰场与一所重点中学仅隔着一条几米宽的小路,其实是供人溜旱冰的,在一栋大厦的二楼,音响震耳欲聋,真让人为四楼以上公寓的销售而担忧。于飞耳朵被音响震得生疼,只见到方如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于飞大喊,“什——么?你——说——什——么?”
  方如贴着于飞的左耳大喊,“是不是太吵了?受不了我们就上别处去。”
  于飞摇着头大喊,“没事,就这里吧。”去其他溜冰场又要打的啊!
  旱冰鞋每双每小时租5元,方如挑了双穿在脚上,于飞就急着去付钱。
  管理员问,“多少双?滑了几个小时?”
  于飞怯生生地伸出两根手指,“两双,不过还没滑。”
  “没滑我怎么知道收多少钱,等你们滑完了再过来结账。”
  于飞换上旱冰鞋,刚一站起来,双脚就不由自主地分开,失去支撑的屁股就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与地面发生了猛烈地撞击。
  方如见状捧腹大笑,笑得蹲在地上,差点就在地上打滚。她滑起来却像燕子一样在人堆里来回自由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于飞抓着栏杆小心地挪着碎步,望着方如有丰盈的体态却能灵动地滑行,身体的软组织伴随着她的动作有节奏地起伏跳动,扎起的辫子如鞭子甩动,被牛仔裤绷紧饱满凸起的臀部随着双腿的踩踏有规律地扭动……于飞看得出神,一不小心又摔得人仰马翻、四脚朝天。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于飞抢着去付了20元租鞋费。方如说想去kfc吃晚餐,于飞说好。二人找到公共电话分别告知了双方的家长要在外面吃饭。
  二人打的去kfc,车费10元,有了零钱的于飞飞快地抢先付了。走进kfc,于飞去前台点吃的,叫方如找个位子先坐下来休息,方如将自己要吃的告诉于飞。于飞牢记在心,排到他时,他流利地对服务员说要这个要那个,最后说要两份。伴随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服务员说,“谢谢你,先生,一共102元。”口袋里只有20元的于飞脸顿时就绿了,拼命咽着口水,使劲擦着汗,不知如何是好,排在于飞身后的顾客开始不耐烦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方如把102元递给服务员,并对僵在那里的于飞说,“你刚才溜冰太累了,到我们的位子歇会儿吧,我在这里等就好了。”方如指了指窗边的一张桌子。
  于飞避开众人的目光,做贼似的逃离了现场,溜到方如指的位子坐下。他脸上火辣辣的,望向了窗外,不敢去看排队的顾客,觉得他们似乎在议论自己,似乎看到他口袋里只有20元,但即使看不到他有多少钱,也能断定不够102元。
  方如把东西端来,于飞吃得无精打采、味同嚼蜡。方如关切地问,“怎么啦,不喜欢吃kfc吗?”
  “喜欢啊!”
  于飞故作欢颜,大口地啃起了鸡翅,边吃还边竖起大拇指说好吃。这时,于飞才发现鸡翅是辣的,他勉强地挤出一个带眼泪的笑容,摆出一副很陶醉、很享受的样子,嘴里还不忘“嗯嗯”几声。
  “那么好吃啊!你怎么流眼泪了。”
  “因为鸡翅太好吃了,我这个叫做‘喜极而泣’,”于飞拿纸巾擦了擦泪水,“炸得可真脆、辣得可真入味。”
  “好吃你就多吃一个,”方如咯咯地笑着,把一个炸得金黄的大鸡腿塞到于飞嘴里,于飞一尝,天啊!又是辣的,还是特辣的。
  于飞虽是满嘴辣鸡,辣得满眼泪水,但凝视着方如满脸的欢笑,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他想,要是现在是在他家附近的包子铺,他请方如吃一元三个的狗不理包子,那该有多好啊!
  消灭了炸鸡与汉堡,方如又提议去唱k。走出kfc,方如拦了一辆的士,开往天大ktv。
  于飞心里咯噔一下,又是一个未知的领域,付完车费后剩10元应该消费不起。
  二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一间门牌“302”的k房。方如问于飞会唱什么歌,于飞答国歌、《卖报歌》、《泥娃娃》、《小燕子》、当然还有《世上只有妈妈好》。方如点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给于飞唱,于飞拒不从命,宁死不屈,任凭方如怎样撒娇哀求,于飞都不唱。
  “如果我只是唱得难听,我一定唱,怕什么,是不是!”于飞说得愁眉苦脸,“关键是这些歌太幼稚了,你让我一个高中生去唱小学生的歌,太丢人了。而且,《世上只有妈妈好》太肉麻了。”
  方如只好自己点了唱。她的声音如同天籁,听了使人平静;又犹如清泉安抚于飞躁动不安的情绪,再次清除于飞对于无法付账的烦恼。于飞听得入神,竟忘记要去小便。直到方如唱完了歌,他才觉得再不去上厕所就要直接尿到裤子上了。当他方便完回到k房时,方如已经结完帐等着他准备回家了。
  从ktv出来,这次倒是于飞拦了辆车,并很绅士地为方如开门,还用手护着方如的头,生怕方如会像他一样撞个大包。当车停在沿江花园时,计价表最终停留在9.8元上,于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此前计价表每跳一下他的心都要跟着跳十下。于飞十分潇洒地把10元递给司机说,“不用找了。”
  于飞把方如送到了楼下就停住了,方如转过身来看着他说,“于飞,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我也是。”
  “上来坐坐吗?”
  “不了,太晚了,改天吧。你别熬夜,对身体不好。”
  “好啦!谢谢。”方如呵呵地笑着,冷不丁地在于飞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上楼了。
  于飞感到脸庞有点湿,当他反应过来是方如吻了他以后,激动得难以自己,浑身颤抖。他刚想摸脸颊,立马又把手缩回去。他决定今晚只洗头洗澡不洗脸,让方如的吻陪他进入梦乡。
  方如进家门后马上到窗户边向下张望,看见于飞仍像石头一样立在原地漫无目标傻傻地向上张望。方如打开灯向于飞挥手,于飞看到方如后不好意思地也挥手向方如告别,走去停车场拿自行车。走出五步远于飞又向楼上望去,见到方如仍在窗边,呆呆地向下望。
  6
  星期一上课时二人都没有说话,认真听讲,连下午第三节自习课也是在做作业或学习。直到放学后,他俩离开教室,避开老师与同学,手牵着手,从足球场走到篮球场,从篮球场走到排球场,从排球场走到大礼堂,从大礼堂走到地理植物园,从地理植物园走到小凉亭,从小凉亭又走回足球场,话还没有说完,没办法,他们只得重新再走一遍。走了五遍,依然言犹未尽,可天色暗了下来,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晚上,方如刚打开数学课本,觉得好些数学符号都十分陌生,起码有一半不认识,只得打电话求救于飞了。
  王叔接到方如的电话,欢天喜地地跑去叫于飞听。电话放在王叔家客厅里,客厅只有十平方米左右。于飞来到王叔家客厅,对着话筒头头是道地讲起了代数、几何、物理、化学、生物、地理,王叔并不回避,他也无法回避,王婶辅导读小学的女儿占据了他们家唯一的一间房,王叔也只能呆在客厅里。王叔家客厅实在是太小了,朝门放着一张长木椅,左右各放着一把扶手木椅,右边木椅与长木椅成九十度角,这个角放着一张正方形茶几,电话就放在茶几上。于飞在右边木椅接电话,王叔则坐在长木椅上,假意看着门边酒柜上21寸的电视机,实则聚精会神听着于飞打电话,企图从中找到一丝暧昧信息,等会儿于飞打完电话可以开几句成人玩笑。王叔具有极其惊人的毅力,面对方如个把小时的来电,锲而不舍地守候在于飞身边,连小便都忍着,就怕错过什么。尽管王叔态度良好、面带微笑,可于飞还是十分不自在。方如电话的上半场解答题目告一段落,下半场就转到爱情话题,开始对于飞撒娇,说些呢喃耳语、你侬我侬。于飞却只能支支吾吾、回答得模棱两可。
  “于飞,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那当然了。”于飞一边回答,一边不安地看着王叔,生怕王叔听见方如的话。
  方如爹声爹气地说,“讨厌啦!我要你亲口说嘛,你想我吗?”
  “我当然想了!”于飞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瞅见王叔好像在奸笑。
  “你想我什么?”
  “一起学习、听讲、解答习题、研究课本知识点。”于飞故意大声说。
  方如呵呵的笑了,“你怎么想这些呢。我啊,就想我们手牵着手漫步北江边,我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被晚风吹着,望着满天星斗,真是太浪漫了。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感受着你的体温、你的肌肉、你的气味、甚至你呼吸的轻重缓急。”
  于飞此时的呼吸已经变得很重很急,可电话是王叔的,接电话的地点是在王叔家客厅,总不能把王叔赶到院子里喂蚊子吧。于飞多么想说:方如,你是那么美、你的歌唱得是那么好听、你的性格是那么的开朗,我爱你爱得简直发了狂,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要为你更加努力地学习、更加勤奋地工作,我要给你我所能给予的一切。但是这一切在王叔面前我说不出口啊。可不说,不仅自己心里郁闷,他冷淡的表现不是还伤了方如的心吗。在自己的虚荣心和维护与方如的感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诚实地告诉方如事实,“方如,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不想我吗?”
  “想,我超想你,想你想得发疯了。但是我家里没有电话,我是在邻居家接你的电话,而邻居王叔就坐在我的旁边。所以,有些话我不能在电话里对你说,明天我找个机会当面对你说好吗?”
  方如感到吃惊,于飞家没有安装电话。她没有埋怨于飞不告诉她实情,倒是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可能被于飞的邻居听到,脸立即就红了。不过她马上又想到于飞,她此时是趴在床上煲电话粥,而于飞却要到邻居家接电话,他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吧。她想到kfc的一幕,于飞家的经济条件一定不好。她埋怨起自己,觉得自己不懂事、太不会察言观色了,还自认为对于飞体察入微、自认为对于飞无微不至,其实还有很多方面不了解他。她也许不经意间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自责了,“于飞,对不起,我不知道……”
  “方如,我们先聊到这里吧,明天我去找你,再见。”
  “bye。”
  挂了电话,于飞长出一口气。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要把自己的一切告诉方如,如果方如认为他太穷而不与他交往,他也会祝福方如。于飞对王叔的成人玩笑置之不理,继续回到院子里做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