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作者:董家坤      更新:2021-01-10 21:00      字数:6112
  许颜芹徘徊在手术室门前,表情很复杂,憎恨、懊悔、猜疑、躁动不安和期待揉合在面部神经上,只是眼里隐藏着让人察觉不到的算计。
  在医务人员的眼里,她好像肇事者,时刻警惕着伤者的家人报复。许颜芹看出了医生的眼神,索性装出,要不要躲开?伤者万一死了!我该怎么办?
  她装了一会,忽然鄙视医务人员的眼睛,心里想着:王晓寒说过,周如生的安危就是祝姣曼的安危,这说明祝姣曼已经是清源生化的功臣,整个公司要倾全力保护。
  唉!我想怎么做,必须得到安夫人认可,可她的心思我一点摸不到。
  彭萍萍看了她一会,猜着她的心思说:“颜芹别担心,也许这个畜生死不了,可我巴不得他死!”
  许颜芹心绪乱到极点,实在琢磨不透王晓寒为何不让周如生死,难道说真的是为了祝姣曼的安危?万一只是嘴上说说呢,那我岂不是错失机会。假如她的话发自内心,留给我当总经理的机会近似于零。可是,让我搞不懂的是,安夫人竟然为一个跟仇人上床的女人,甘愿放过杀害丈夫的仇人。我不懂,实在不懂,天下哪有这个道理!除非她不爱自己的丈夫。不行,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不然,怎么知道下一步如何走。
  她鼓起勇气,当着彭萍萍的面拨通王晓寒的手机,话未出口,心中涌起万般的遗恨:“安夫人,有句话不说出来,我会活活憋死!请您告诉我,周如生该不该死!”
  “该!他该的不止一个死!”
  “可你为何要阻止我!”许颜芹喷出哭泣,说,多好的一个机会,也就是半个时辰,血海深仇就报了,最坏的结果是我和祝姣曼一块坐牢,这——有什么!”
  “颜芹啊!可是……”
  “我是知道的,祝姣曼捅他一刀,没有致死,不该抵命;我只是来医院的路上耽搁一些时间,也不该抵命,您为何不顾天大的仇恨,放过他?啊!你还是安先生的妻子吗?你对得起为你而死的雪梅吗!”许颜芹哭着质问。
  电话里传来王晓寒的哭泣声。
  彭萍萍说:“许部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安夫人说话?!”
  许颜芹心里清楚,打动人心的未必是顺耳的话,若雯不是经常与安夫人顶嘴吗?从现在起,我要做第二个胡若雯,用心而不是用嘴对待她。于是,她对彭萍萍吼叫:“我顾不了这么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这个恶魔死!为安先生,为雪梅讨还血债!”
  手机响着王晓寒的呼唤:“颜芹,颜芹呀,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在听。”
  “我何尝不想报仇啊!不然,来这里做什么?雪梅为保护我死了,死前在对待周如生的问题上与我发生分歧,我想留下周如生,让他有机会暴露,可是没有把这个意思说出来。雪梅想的是,有一种生不如死,她就是想让周如生活着比死还难受!现在看来,雪梅是对的。不说别人,就我而言,每次去看雪梅,心里想的是我若躺在里面多好啊!姐妹们为我未了的心愿奋斗,把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生存资源一点点打碎,让他贫困潦倒,让他生不如死!至于他犯下的罪责,请相信法律的力量,迟早让他伏法。因此,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允许身边的任何人付出代价!”
  许颜芹不语,听着王晓寒呼唤,说:“安夫人,我懂了。”她本来想多说几句,因为郭连成等人到来,心智顿然紊乱,不得不结束通话。
  郭连成走近她,说着什么。她瞬间失聪,只见一张嘴不停开合,心里响着王晓寒的声音:“有一种生,不如死……”
  郭连成,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她在心里吼着。
  彭萍萍上前推她一下,许颜芹意识恢复,见郭连成眼里露出惊骇的眼神,说:“真要命,刚才我把老郭当成周如生了,想着怎么弄死!”
  郭连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片刻方能发出声音:“我说呢,你怎么会用这种眼神对我,吓死了。”
  许颜芹知道,多呆一分钟再也找不到掩饰语言,扭头离开,心里呐喊,我为何这么软弱!祝姣曼只不过与周如生上床都能用刀说话,我呢?先是妈妈被他玷污,接着对十几岁女儿下手,若不是深受其害,打死也不敢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杂碎!为什么不动刀啊!许颜芹——你还是人吗!
  走着,她一头撞在墙上,身子不由踉跄。远处,传来彭萍萍惊叫声,许颜芹一手撑在地上,才没有倒下。
  彭萍萍等人跑过来,上前扶住,追问怎么回事?她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一句回荡在心空的话:“雪梅说,有一种生,不如死!”不是吗,雪梅死了,她安静地躺在一群英烈身边,有多少人为她流泪。我活着,心里盘踞着一条毒蛇!周如生活着,假如不是王晓寒让他继续偿还血债,这会儿人已经躺在无人问津的太平间!而此刻,他躺在手术室内,没有一个亲人,有的只是仇恨,这——才是真正的复仇!我为何不学王晓寒啊!
  额头火辣辣地痛,许颜芹摸着,还好,只是起一个包,想着,刚才的撞墙必须给彭萍萍,包括郭连成一个理由,否侧,会成为一个疑问挂在他们心上。可是,理由在哪?
  她靠着墙,眼里喷着泪,心里忽明忽暗,用失控的声音说:“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听安夫人的!还有你——萍萍!对得起雪梅吗?闪开!”她甩开彭萍萍。
  郭连成上前想问个究竟,许颜芹实在忍不住,出其不意,用尽全身力量双手推向胸口,郭连成不防,仰面倒在地上。
  许颜芹呐喊:“血海深仇,一定要报!不然,猪狗不如!”
  众人见了,不敢上前,许颜芹怒气冲冲离开,心里呐喊,你也不过如此,等着吧,我会用张雪梅的手段把你弄得生不如死!
  出了医院大门,许颜芹茫然走着,满脑子都是抽空郭连成生活资源的计划。可是,自己不具备张雪梅拥有的优势,抽空仇人的资源,谈何容易。不一会,思绪转了回来,不如效仿周如生,把郭连成骗到南河大桥,乘其不备,一下把他推到江水里。
  这个动机一闪而过。不行,他会游泳,上岸后即使不报警,再想对他下手就不易了。要不,晚上借着商量事与他一道去爸爸的养鱼塘,在哪里先用酒把他灌醉,然后下手?她这么想。
  分析实施的细节,她不禁摇头,也不行,爸爸若是知道了怎么办?当然,可以说因为郭连成禽兽不如,糟蹋了自己,问题是,一旦案子被侦破,岂不把爸爸牵连进去。妈妈已经对不起他,若是为了这事受到牵连,我做鬼也不安。
  走着,忽然发现来到家门口,她这才觉得又累又渴,慢慢打开房门。还没进门,妈妈房间灯亮了,声音传出:“小芹,什么事儿,忙到现在?”
  以往,她听见妈妈的喊声,心里觉得特别踏实,亲切,再多烦心事也挡不住发自内心的温暖,回应一声:“妈,还没睡?”
  此刻,心里的妈妈让她厌恶。
  许颜芹一声不吭,用关门声回应,不要喊我,懒得理你!
  插上门,刚转身,妈妈穿着短裤,背心,披着大衣慌张出来。许颜芹看了一眼,凶狠地叫着:“出来干什么!找死啊!”
  方正惠大衣落地,楞了一下,猛然冲过来,双手抓住许颜芹胳膊,惊魂落魄地:“小芹,怎么啦!啊!出什么事了?说,说啊!”
  许颜芹靠着门,昂脸,泪水滚滚落下,心里吼叫:“你还有脸问我?他不是人,你呢?也不是人啊!你大他那么多,不知道廉耻,也能勾搭上!”
  “你说话啊!不然,我会急死的!”
  许颜芹怪叫:“那你死好啦!”喊叫的同时,开了门,愤然而去。
  身后没有回声,走了好远,许颜芹悄然回头,房门渗出一道微光中,伫立一个模糊的身影,不由轻吐:“冻死才好!”走了十几分钟,她心里抑制不住冒出一个声音,天这么冷,她真的会冻坏的。
  有生以来,许颜芹第一次用“她”称呼妈妈。她呆呆地站一会,还是不忍心离开,不管怎么样,她是我妈啊!
  许颜芹往回走,到了家门附近,门前的弱光里来回走动一个身影,同时传来打电话的声音:“连成啊,你说实话,可是我俩的事被小芹知道了?不然,她不会的!若是她知道了,我是没有脸见她父女的。”
  没有了声音,许颜芹知道妈妈在听郭连成说话,虽然听不到声音,耳边仿佛传来郭连成的声音:我们的事她怎么会知道,不是说了吗,就是受刺激了,她想弄死周如生,被安夫人制止,所以才恼成这样。没事的,刚才在医院她把我当成周如生,那眼睛吓死人了,还动手把我推倒,腰现在还痛。
  妈妈的声音传来:“不可能!你不要瞎讲,我的女儿我知道,绝对不可能与周如生有那种关系,她心里这么恨,一定是为了其它的事。算了,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身影退回房门,随之关门声,家隐约在夜色中。
  许颜芹转身慢慢走着,心里掠过一阵惊骇,好悬啊!幸亏我没说出来,不然,妈妈是活不到天亮的。她想着,心里泛起一丝悔意,瞬间,仇恨凝结,姓郭的!我妈是不该,可是你们已经这样了,为何还要糟蹋她的女儿?
  走着,她“嗵”的一声跪下,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心里喊着:许颜芹!你是天底下最下贱,最不要脸的女人!十几岁就跟一个男人上床,你还有什么脸责怪他人!假如你是一个正经的女人,事情会如此肮脏吗!
  一缕缕头发落在地上,她身子一仰倒下,关节发出剧烈的疼痛。以为自己的腿断了,用力翻动身子,打着脸,打着地。
  在地上折腾一会,她躺在路边不动,想着,不能把所有的罪孽全都推给妈妈,我的确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周如生威风的时候,我不是准备好要与他上床吗,只是他不愿意而已。还有啊,为了自己免受牢狱之苦竟然亲手害死季双杨,我比郭连成还要坏!报应啊!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应,我必须承受!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彭萍萍说:“颜芹,周如生出了手术室,我们得想办法救祝姣曼啊!”
  “噢——”她发出微弱的声音,“怎么救,你说。”
  “老郭说,私了,绝不可以让祝姣曼坐牢。我看出来,他已经猜出安夫人的心思,伸手抢功,让我通知所有的车间主任来医院当见证人,弄下周如生的口供,堵住周如生的嘴。一旦摆平这件事,他就是功臣!我真的不愿意看见他东山再起,那样的话,后患无穷啊!我觉得这件事不能让他介入。”
  “嗯。可是,我们有什么理由阻止?”
  “不用阻止,我刚才对他说,安夫人有了安排。颜芹,快点来,你把郭连成想做的事做了,让周如生白白挨一刀!我想,安夫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不好明说而已。”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通知部分中层干部,用不着都来。”
  许颜芹站起来,掸去身上的灰尘,急匆匆赶到医院。彭萍萍和徐驰等人已在住院部门前等候,几人说着话,来到周如生的病房。
  病房过道里站着十几位中层干部,胡学峰,陈松山也在其中。
  郭连成迎上,说:“是不是先研究一下。”
  许颜芹没搭理,用力推开病房门,见周如生躺在病床上,一边输液,一边输血,鼻孔插着氧气。她迟疑几秒钟,走上前拔下氧气管,冷漠地:“能喘气吗?”
  话音未落,郭连成等人涌进来,周如生默然点头。
  “那好,你把在车上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有个条件,你先让所有的人离开;否则,我什么都不说,就算你逼我说了,过后也不算数。”
  郭连成阴阳怪气地:“周如生,还有本钱耍花招吗?你不说可以,我们离开,不到天亮医生会停止用药,你可想清楚了。”
  周如生尽量用力:“你当然想让我死,我死了,不会伤着你郭连成一根毫毛,有人会抵命的。可是,安夫人却不想让任何人抵命。郭连成,你说的话屁都不当。许部长,让他们都出去,我谈了条件,然后听你的就是了。”
  许颜芹低头,声音严厉:“出去!都出去。”
  彭萍萍跟了一句:“我们出去,不要耽误时间。”
  室内的人骂着,纷纷离开。
  许颜芹眼睛死死盯着周如生:“你说的对,若不是安夫人,你已经被阎王爷打下十八层地狱!什么条件,说吧。”
  “我没有任何条件,就是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你可以听,可以不听,但我必须得说。”
  “那就不用说了,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敢做敢当,就是想让你死,怎么样?”
  “都不是傻子,何必要说破呢,以你颜芹的智商,若是真的想让我死,不会留给我手机的。不过,真的差点弄假成真,车子刚启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本来,我俩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你手下留情,我才想对你说几句心里话。”
  许颜芹闭上眼睛,装出默认的表情:“想说什么,快说。”
  “你想弄一份对祝姣曼有利的口供,晚了。”
  许颜芹上前,捏着输血管:“你报案了?”
  “不是我,有人想让祝姣曼坐牢!”
  “谁?”许颜芹惊觉。
  “还能有谁,郭连成。”
  许颜芹松手:“你猜的?”
  “不是,我在手术室,因为局部麻醉脑子很清楚,警察打来电话,问医生我的情况,我就想,不可能是你和彭萍萍报案,更不能是干休所的人,唯一想报案的只有一人,就是郭连成。他这个人,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他报案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担心此事哑巴悄声过去,祝姣曼被重用,还有想讨好我的意思。因为他担心我会为股金的事找他算账,所以才用了一箭双雕之计。”
  许颜芹冷笑,心里想,照你这么说,我想让你死在半路也是因为股金了,笑话!也好,你这么想最好。
  周如生看出她的心思,说:“我都说了,你没想让我死,只是想换取安夫人的信任,感激。郭连成这个人遇什么事,他怎么想,怎么做,都不会超出我的预料,假如我死了,祝姣曼就算不抵命,只怕这辈子都要在牢里度过,那样,公司少了一个与他竞争的对手。当然,我遇事,也瞒不过他,知道拿了我的股金不会这么简单过去,我死了,所有的麻烦都没了,幸亏不是他送我来医院,不然,我死定了。”
  许颜芹的心狂跳,仿佛饥饿的仇恨遇见了食物,强装不屑:“我也拿了你的股金,等着你找麻烦。”
  “我这个人,恩怨分明。祝姣曼拿了股金,我不计较,你拿了,我也不会计较,原因是你对我手下留情,给了我活路,同时也阻断了郭连成的野心。至于股金,拿了就拿了。可是,郭连成——哼!等着瞧,我要做的事不妨对任何人说,他今后绝对不会比我好!”
  “你就是为了说这些?”
  “是。还没说完,郭连成已经报案,我想替祝姣曼开脱责任也不能了,多少都会给她带来麻烦。这样以来,郭连成离总经理的位置更近一步。为了阻止他当总经理,你要先下手才是。我敢拿人头担保,郭连成看上的不是雪梅的位置,而是总经理的位置。明天九点钟举行点火仪式,安夫人会任命郭连成接替雪梅,但不出三天,他会主动提出把副总的职位让给乌兰格格奇。你可能不知道,郭连成一直打格格奇主意,因为没得手一直把她放在包装车间。他这个时候让贤,注定会博得安夫人的信任。然后呢,他会提出,以普通业务员身份介入销售市场,理由很充分,生产一启动,销售成了头等大事,眼下只有宋达一人,根本撑不起来。这个人,过去当副厂长,厂长,见过许多客户。他出马,宋达一下就会被比下去,不出三个月,整个柠檬酸市场就会被他牢牢掌控。到了那时,安夫人必然把总经理的职务让给他。想一下吧,他的阴谋一旦实现,你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所以,我劝你当机立断,把部长职务辞了去做销售,抄他的近路。”
  许颜芹听着,心里黯然吃惊,装出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的事不用你费心,现在你怎么想,见了警察怎么说?”
  “为了你能顺利当上总经理,我会帮你扫清所有的障碍。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许颜芹眼里射出,说了半天,你是想出尔反尔,让祝姣曼坐牢?好歹毒的家伙,我差点上了你的当!谁知道是你主动报警还是郭连成报警?哼,原来给我设下陷阱,把所有人赶出去,让我留下,结果祝姣曼坐牢。那样,安夫人会绕过我!畜生,到了这个时候,还设计害我。
  想着,许颜芹转身拉开房门,大声说:“都进来,一块听吧!”然后,返身进来,指着周如生,“把你刚才的话,对所有人说一遍!”
  周如生苦笑一下:“可以,可以……”接着,脸上露出失望的苦笑,闭上眼睛,说了一些为祝姣曼开脱的话。
  许颜芹拿着周如生的口供,与彭萍萍等人赶往干休所。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祝姣曼被带上警车,她拼了命地追赶警车,不是为了阻止警察带人,而是想借机释放内心强烈的喜悦。倒在地上一瞬间,她豁然明白,周如生说的话不是陷阱,而是发自内心阻止郭连成的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