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多少年
作者:阿条      更新:2022-04-16 17:54      字数:3631
  她没有发现,她竟然没有发现。
  回想起三个月前,她与韩应刚刚和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分离的日子……难怪韩应每晚都把她折腾到不行才肯放她睡觉,每次一结束,她的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不出三秒便能入睡。而她睡着以后,韩应都在做什么呢?
  原来他每天都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吃药。
  钟先生告诉她,韩应现在的病情已经很轻了,几乎与健康的人无异,只是药还不能断。
  幸好幸好。
  庆幸过后,她的心头又涌上莫大的酸楚——
  钟先生在说出“所幸他没有放弃自己”、“病情已经好转了大半”的时候,语气里是欣慰和庆幸。可这只是现在的结果。
  孔见青想都不敢想,曾经那一个个寒冷似冰窖、漆黑不见底、痛到无法呼吸的深夜里,他到底是怎样一遍一遍地崩溃,崩溃之后,又是怎样把四分五裂的自己一片一片地粘连起来?
  他已经陷进了痛苦里,皮肉血骨都与之相连,要从中剥离开来,不可能不经受一场蚀骨之痛。
  可他必须自救。
  韩应,那个时候,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昏暗的房间里,孔见青紧紧攥着药瓶,搂住被子无声地痛哭着。
  哪怕是四年前,她以为韩应弃她而去的时候,心都没有现在这么疼。
  她明知道韩应现在已经好好地在她身边了,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那时候,他拒绝自救呢?再如果,他自救失败了呢?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
  可她哭也不能哭得尽兴,因为她知道韩应就在房间外面,随时可能进来。于是短促地哭了一阵子,她便拼命拿手去擦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哽咽着努力深呼吸、平复情绪,然后躺回到被子里将眼睛闭上。
  不一会儿,韩应果然回来,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按灭了夜灯,从后面将她搂进怀里。
  孔见青动也不敢动,她的气息还没有彻底平复,眼角也还挂着泪,不想被韩应发现。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她刚刚哭得狠了,又强行止住,此时在被子里,不自觉便抽噎了一下。
  韩应一秒睁开眼睛,声音很低,不确定地问她:“青青,你在哭?”
  “没有……”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
  韩应哪可能就这么被她糊弄住,他撑起上身,去掰她的肩膀:“乖,我看看,怎么了?”
  听见“乖”这个字的一瞬间,孔见青已经溃不成军,泪水不要钱似的顺着眼角往下淌,韩应把她掰过来,往她脸上一摸,是大片的水泽。
  他吓坏了,连忙将灯打开:“好好的哭什么啊?”
  孔见青一个劲地往被子里缩,摇着头:“没什么……就是,有点难受。”
  她还怨他,她还怨他!她才知道,这条路,从黑暗走向光明,从大洋彼岸走到她身边的这条路,走了足足四年的这条路,他是怎么过来的。
  但韩应显然对她的“难受”有不同的理解。
  韩应愣了两秒钟,重新在她身边躺下,大手伸向她两腿之间:“是不是弄疼你了?”他语气中有些懊恼:“今天是有点过火了。我给你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
  孔见青本来正陷在巨大的悲伤中不能自拔,此时听见韩应的话、感受到他的动作,她都惊呆了,眼泪都忘了往下掉:“啊?”
  韩应凑过去轻轻地亲她的眼睛:“以后我控制自己。”
  孔见青鼻头又是一酸。
  她搂住韩应的背,一边流眼泪一边说:“不用。”
  她愿意为他而疼。她想,有一个词叫“抵死缠绵”,从前她觉得这该是多么变态的爱好,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领悟。
  一如曾经两不相见的四年——不经历刻骨的痛,又怎知她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髓。
  思及此,她又往韩应怀里钻了钻,闷闷地说:“想抱着睡。”
  韩应顺势将她搂住,嗓音又低又温柔。
  “好。”
  孔见青在美国的假期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归国的日期。
  在美国的这几天,竟然真的被韩应说中了,他们俩连续好几天都没出门,每天就窝在家里做做饭、看看电影,韩应跟同门和伙伴开会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旁听,结束以后还会跟他探讨一些科研上的难题。
  他们几乎一刻也不分开,仿佛怎么待也待不够似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哭的缘故,韩应以为她身体吃不消,后面的几天,便强忍着没怎么折腾她。可是两人厮磨在一处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动情,孔见青每每闭着眼睛正要进入状态,韩应便自制力极强地刹住车然后抽身离开,搞得孔见青又是憋屈又是抓狂。
  这天夜里,韩应洗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里出来,照例在床上半躺下,正要把孔见青拉进怀里,她却一转身,整个缩进被子里:“我困了,晚安。”
  韩应扭头看了眼闹钟,才十点,困什么困?一点当代年轻人的精气神都没有。
  他把毛巾丢到一边,手探进被子里,嘴唇也凑到她耳边:“还早呢。”
  还早又怎样,反正你又不做。孔见青闭着眼睛不理他,攥着被子又往上拉了拉,把耳朵捂住。
  旁边静了片刻,孔见青以为韩应就此放弃了,赌气之余又伤心起来。结果才伤心两秒钟,她便突然被人整个搂进怀里,他分外轻车熟路,一边亲吻她,一边含糊不清道:“乖,别睡了,春宵苦短……”
  于是孔见青切实扮演了一回“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她对韩应着实没有抵抗力。不一会儿,贴着身体的只剩下被子和爱人。到了紧要关头,韩应忍耐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豁然起身,捞起旁边的衣服披上,打算去浴室。
  孔见青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在韩应要下床的时候,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水波妩媚的眼眸此时含着怒火,她恼怒道:“韩应,你要是再不做,以后就再也不要做了。”
  韩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威胁搞得愣了半天。
  好一会儿,他终于回过味来,又是恍然,又是玩味,又是好笑,就这么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
  孔见青被他看得毛毛的,她撇过眼睛,重新钻进被子里:“算了算了,你去吧,我要睡觉了。”
  韩应已经欺身上来:“睡觉?你还想睡觉?今天晚上你都别想睡了。”
  本以为不碰是体贴她,没想到她竟对他积怨已久。韩应挑了挑眉,那他还忍什么忍?
  有些东西一触即燃。
  这种场合下,不管是疼痛还是愉悦,孔见青总是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真受不住了才闷哼几声。
  但韩应不同,他永远坦坦荡荡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偏偏这个时候,他因为动情,嗓音总是低沉又性感的,这对孔见青而言,无异于催.情剂。
  某一刻,灵魂都似不属于自己了,恍恍惚惚的,孔见青用仅存的一点思维想着,她跟韩应,早晚有一天要死在一起。
  事后,孔见青难得地没有直接昏睡过去,两人相拥靠着枕头,韩应在摆弄手机回复邮件,孔见青则半躺在他臂弯里发呆。
  她出了会儿神,声音游离,也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啊?”
  算起来,他俩重逢的第一天就接了吻,第二天就滚上了床,这速度,跟约炮也差不多了。而现在,她已经如此习惯跟韩应生活在一起,吃饭、睡觉、学习、闲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应。这太诡异了,高中和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她连宿舍生活都得适应好久。想来,她跟韩应之所以这么契合,无他,唯爱之一字可解。
  这样想着,孔见青不自觉便激动起来,胸口有一腔鲜活热血涌动。
  韩应从手机屏幕里分出神来,他瞥了她一眼,凉凉地道:“快什么快,你自己算算我们多少年了。”
  “……不给人泼冷水会死吗?”孔见青瞪了下他,翻身躺下。
  韩应笑了一声,把手机搁在一旁,按了灯,也贴着她躺下,手放在她腰际:“想想以前,跟上辈子似的。那时候你又矮、又古板、又假正经、又要面子,对我在意得要死,还不敢承认,是不是,孔夫子?”
  他都多少年没这样叫过她了。
  孔见青一脚把他踹开,她翻了个白眼:“你才孔夫子。”
  而回忆到底是被他勾了起来,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眉头也微微皱起:“韩应,你说,那时候如果不是我一直对想象中的你耿耿于怀,我们还会有交集吗?”毕竟她跟他是那么不同的两种人,如果不是她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有意无意地和他产生相处、相熟的机会,有没有可能,他们一直到毕业都说不上几句话?就像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各自待在自己的轨道上,永远不会相交。
  韩应就完全不能理解女生莫名其妙产生的多愁善感,他在她腰间掐了一把:“胡思乱想什么?”
  “不是胡思乱想……”孔见青的语气渐渐低落,“你也说了,我是孔夫子,是你根本不会产生兴趣的类型。那个时候,你喜欢的都是亚麻卷、贝雷帽那种类型的。”
  韩应听得一头雾水的:“什么亚麻卷、贝雷帽?”
  孔见青突然来了气:“就是那个时候你交过的女朋友啊,有一个头发烫着亚麻色的卷,还有一个喜欢戴贝雷帽的,就是那个!”她坐起来,将他瞪住:“初三时候的那个除夕夜,在南湖公园,你牵着戴贝雷帽的女朋友去看烟花,让我牵着你的狗等了你很久。”
  她越想越委屈。
  其实时间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到她根本记不清那个女生长什么样了,可不知怎么,她就是深深地记住了她脑袋上的贝雷帽,忘都忘不掉。
  韩应呆滞片刻,他是记得有过这么一桩事,主要是那天晚上向来温吞的孔夫子破天荒地跟他发了脾气,令他记忆犹新。至于贝雷帽……他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甚至都想不起来那天带的是哪个女孩了。
  他伸手安抚她:“乖,别管什么贝雷帽的了,你要是喜欢贝雷帽,明天去给你买一顶戴。”
  孔见青把他的手拨开,兀自躺下,背对着他,闷声道:“我才不戴贝雷帽,我这辈子都不会戴贝雷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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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有人觉得我的女主太不矫情了……其实也不是不会矫情,这就矫情给你看,八百年前的旧账都给你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