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夜深忽梦少年事
作者:加兰      更新:2021-01-10 10:01      字数:2209
  打小儿,言静姝就知道怎么跟小沐哥哥相处。
  两条底线不能踩:一、“我爹最棒!我爹最厉害!”二、“我娘最好!”
  不过小沐他父亲确实很厉害,小沐的母亲……也确实待他很好很好。
  只要不碰这两条,小沐哥哥还是脾气很好的。又聪明又有趣,和她讨论经义史传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还会送她风筝、爬树给她摘花、吹笛子给她听……
  哦,还给她做了根完全吹不响的笛子,非要涂成红色。做不来就别做嘛!再说彤管什么的,难道不应该是她送给他吗?
  不过,不管怎样,小沐哥哥的父亲、母亲,对他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呢。
  所以,林沐休完婚假,出门去上值以后,言静姝就带着小厨房里新蒸出来的点心,让侍婢捧着几盒茶,开开心心地去了霓凰的院子。
  “母亲,这是今年新下来的春茶。“
  霓凰微微地笑着,看新妇一样样摆开茶具,素手执扇,亲自扇火烹茶。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新泉三沸,洗盏涤壶。而后注水入壶,轻轻摇晃壶身,倾茶入杯。
  “母亲尝尝。”
  不必饮茶,只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舒展,看着便令人赏心悦目。霓凰轻轻托起茶盏,闭目细嗅一口茶香,而后,慢慢啜饮。
  “好茶。——这是明前的顾渚紫笋吧?“
  “母亲说的是。……母亲喜欢吗?”
  “喜欢。”
  婆媳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自茶叶说到茶具,说到点茶技艺,渐渐的,就提起了各人的口味喜好。
  “太后娘娘喜好窨制各式各样的花茶,慈宁宫的花茶,一向用的是青绿茶。皇后独爱蒙顶石花……小沐舅舅倒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他充其量,也就分得出新茶陈茶而已。”
  “这样啊……”言静姝目光闪动,默默记忆。这等消息,对日近天颜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像言家这等二十年不往宫里走动的人家,就是压根儿都摸不到一点边。
  “小沐喜欢什么茶要你自己去问他啦。至于你们父亲,生前最喜武夷茶。”
  “那母亲呢?母亲喜欢什么茶?”
  喜欢什么茶?
  霓凰蓦然恍惚了一瞬。
  年纪小的时候不给喝茶,认真说起来,她还是进京之后,才跟着宸妃娘娘和晋阳长公主开始品茶的。那时候她其实也喝不出这种茶和那种茶的区别,只是着迷于晋阳长公主温婉的笑容,所以喜欢坐在她身边看她素手分茶,忙活了大半天只得一杯也不觉厌烦……
  重要的是,林殊哥哥也会乖乖坐在那里,按着母亲的指点为她烹茶呀。
  那后来呢?
  后来,就每每取了他喜欢的武夷茶,照着记忆为自己烹上一壶,慢慢啜着,想象他喝茶时候的心情模样。
  年复一年的,也就成了习惯了。
  “我喜欢,武夷茶。”
  言静姝很快喜欢上了到婆婆这里来。
  一则是小沐哥哥的拜托,“我要上值,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寂寞,要劳烦你陪陪她啦”,二则,霓凰郡主在教她打理家事之外,也常常就着各家往来走礼的单子,给她讲古。
  “蒙大统领是你们父亲骑射上的启蒙师父,以前,也在赤焰军待过一年的。”
  “你们聂伯伯中了火寒毒形貌大改,说话不便,所以一向不出来走动。聂伯母也就一直在家里守着他。”
  “你们卫伯母是浔阳云家的姑娘,在医家当中卓有声名。当年我怀相不好,多亏了她赶来相助。”
  “还有你们卫伯伯,他是药王谷素谷主的义子。元佑五年,他失手被捉,素谷主带领一干好手千里迢迢冒险进京。后来卫将军获救,出手的大半也是药王谷中人。”
  “媳妇听说,当时相救卫伯伯,是父亲居中筹谋,为此还陷入了悬镜司中……”
  “当时,是陛下力主救人。”
  “……媳妇明白。”
  做些点心,烹一壶茶,婆媳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消磨长日午后的时光。过往因缘、家族隐事、当下朝局,想到哪里聊到哪里。时不时的,静姝也会带些各式各样的闺中玩好,来与霓凰郡主共赏。
  “母亲……这是我做的花蕊夫人凝香,前日窨得了,母亲要不要试试看?”
  一盒淡黄色的香膏,盛在甜白色的圆瓷盒里,安静而从容。霓凰无可无不可地拿签子挑起一点,在手背上随意抹开,轻轻一嗅。
  扑面而来的先是一股花香,刹那间万紫千红竞相绽放,甜美到柔腻的味道像是佳人的玉臂,娇柔妩媚地缠绕上来。霓凰刚要皱眉,花香却倏尔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松竹草木的气息,清冽净洁,直入肺腑。
  “好。”霓凰击节称赏:“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有最后这一抹清气,才配得上花蕊夫人的身份。调得好!”
  “母亲过奖啦。”言静姝含羞一笑:“媳妇也是照着古方调的。”她又打开一个绘着红梅的小瓷罐:“这是媳妇做的香脂,本色的,也没有什么味道,用来护手也极是润泽的。“见霓凰并未反对,她便托起婆婆右手,挑了一点脂膏放到掌心,轻轻揉开。
  “辛苦你啦。”霓凰感受着手上柔滑的触感,轻轻点头。“这个给小沐送去吧。他练武辛苦,这种没味道的脂膏正合他用。”
  “嗯。……母亲说他会喜欢,媳妇就放心啦。母亲喜欢什么香味,媳妇再为母亲做。”
  喜欢什么香味?
  霓凰努力回忆了一下。她九岁丧母,之后,父王虽然尽力照顾她和青弟,没有了女主人的云南王府,究竟少了那股精致优雅的气息。她焚香调琴、品茗弈棋的少女时代,说到底,还是在京城开始的。
  其实林殊哥哥也不喜欢香料。每常和他出去骑马练剑,闻到的除了清新的草木气息,就是他身上的汗味——然而也不臭。不过有一次他抢了她佩着的香囊,然后被她逼着,一定要把香囊贴身佩戴,不许稍离。
  那个香囊是什么味儿的?玫瑰?栀子?白兰?
  总之,后来听说,他在宫里和人打了一架。然后到她面前来说香囊被人扯破了……
  给他做新的他又不要。算了,反正本来就是作弄他的。
  后来呢?
  后来,闻过鲜血、火焰和尸体的味道,她就再也,闻不出那些香味了。
  再后来,只余得一味药香,侵衣缠骨。
  “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