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不要离开，好不好？”恰如其分的请求，正触碰杨可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用力的点头，虽然无声却好似宣告了誓言。
  只是刚刚自己那么认真的表情，也不知道萧峰究竟看到了没有。因为就在关键时刻，夏天枢又在关键时刻出来刷存在感。
  “你们到了这么久，怎么不进来，杨伯父没见到师妹都等着急了。”
  “师妹？”杨可娜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对，我决定拜杨伯父为师，你比我年纪小，当然要叫你师妹了。”
  “你等会，”萧峰插言叫停，好像武侠仙侠里面的师兄和师妹都会有一些感情纠葛，所以他觉得“师妹”这两个字特别刺耳，“你决定拜师了，那你的杨伯父决定收你为徒了吗？”
  见夏天枢语咽的模样，萧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呢，先别乱攀关系。”
  “怎么能说八字没一撇呢，我这边的一撇已经确定了，现在就剩下杨伯父那边那一撇了。”夏天枢急忙争辩。杨可娜扶额，真心想知道这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缺心眼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混得风生水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吗？
  萧峰：“你小学毕业了没？‘八’字的第二笔划是一奈。”
  夏天枢：“对喔，‘八’字只有一个撇，我这边也有一撇了，那不就是说这事已经成了吗？因为‘八’字没有另一撇，所以不需要第二撇了呀！所以杨伯父是肯定同意的了！这真是天意啊！这个‘八’字设计的真好……”
  杨可娜与萧峰对望一眼，两人眼里均闪过莫名其妙和不可思议。
  “cora，怎么才来？路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杨文里果然心急如焚，一直在屋子里踱步，摆在小几上的宝贝他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没事，刚刚在外面看到不少玉器，看了一会才进来。”杨可娜走到杨文里身侧，挽起他的手臂，嗔怪道：“爸爸，你太紧张了，不会连你女儿有多少本事也给忘了吧？”
  “是啊，师父，您太紧张了，还是赶紧看看宝贝吧。”
  “师父？”杨文里不解，他什么时候成了夏天枢的师父了。
  夏天枢则是回应的理直气壮：“八字的撇我都画完了，您就是我的师父了。”
  “化八字？生辰八字的事应该找你爸，他对命理相学研究得相当深刻。”杨文里完全误会了，“好了，还是看看你说的宝贝吧。你杨伯父我看物比看人更有把握些。”
  “来，来，久闻杨教授大名，我等恭候多时了。”一品商行的经理闻言，赶紧上前请杨文里上座。
  视线转移到了大厅一侧的复古沙发椅时，杨可娜才注意到摆在鉴赏台上的高约半米，枝丫繁茂的“玉树”。之所以像玉树是因为所有的枝条全部成碧绿青绿色，看起来犹如美玉般色泽柔和。杨可娜对鉴赏宝贝从来没有什么兴趣，往常连看都懒得看，可是今日的这座半株玉树竟让她有些移不开眼。原因在于玉枝上的花朵。这些花朵有白色，有红色，也有介于中间的肉粉色，每一朵都娇艳如新，仿佛刚刚从枝条上绽放一般。但是，这花朵的材质与玉树的枝条一般，同样不简单。
  “杨教授，”经理开始说话，但立即被杨文里打断了。
  “叫我杨先生就好了，我已经不是什么教授了。”
  “好，杨先生，”作为文物鉴定的后生晚辈，杨文里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终于得见真人，确实有些激动了。“杨教授”这个名号还都是从他的导师那里听说的。
  “杨先生，此物名为‘玉骨生花’。是从‘老朋友’那里得到的，在此寄卖。根据卖方讲，这一百八十八根枝条全部由人骨所造，雕刻于明代大事颜倾之手。而这些人骨也非普通人之骨，乃是有‘冰肌玉骨’之称的花蕊夫人的骨头。”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夏天枢吟诵道。
  “史上可称‘花蕊夫人’的至少有三人，这冰肌玉骨嘛则是描写孟昶的慧妃，后被宋太祖收入后宫的那个女人。”杨文里特别解释给杨可娜听，无奈每每到这一时刻，女儿脸上总是出现倦容，文物的分析和鉴定过程是杨可娜最有效的催眠曲。
  萧峰听得倒是起劲，还不忘随时拍着马屁：“杨叔叔真是博学，连这些都知道。”
  杨文里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夏天枢立刻接起：“这是基本知识，你上学时没读过历史课吗？”
  看到萧峰吃瘪，杨可娜心情大好，却不成想好戏没看几眼，夏天枢就被萧峰给怼了回去：“连‘八’字到底有几撇都不知道的人，还来跟我讲历史？”
  此时杨文里正在聚精会神查验，过了好一会放下放大镜，说道：“枝干全部是骨头没有错，天枢你看到这些顺势的细纹了吗？这就是有年代的骨头的证明，若是树脂是仿不出这么逼真的。你也可以用水滴法验证，水滴没有明显的边缘，用手抹开后能很均匀地吸附在上面，水亦不会收缩。”
  夏天枢捧着一个笔记本，埋头狂记，生怕错过一个字。
  杨文里没有做停顿，继续道：“如果要判定是否是人骨，同类素一测就知道了。根据我的经验，可以肯定这里绝大本分是人骨，年份也比较久了。但会不会有一千年，得需要用科技手段做检测了。天枢啊。”杨文里突然唤夏天枢，没有得到答复，随即抬头看去，只见他奋笔疾书，旁若无人。
  杨文里摇摇头，再次唤道：“天枢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当然有了，我把您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了。”然后嘴里默默重复‘天枢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说完还念叨一句：“备注：夏天枢在专心记笔记，并非走神溜号。”
  “爸爸，你说这是人骨，但为什么看起来会像玉一样青碧呢？”难不成就是为了配合“冰肌玉骨”？
  “这种颜色，应该是经过药物泡制过的。”
  “好了天枢，你先停一停，我有话要说。”杨文里直接将手扣在了夏天枢的笔记本上，继续道：“关于这些骨头的年代，我此刻也判定不出来，让你失望了。但是我可以肯定，这里的骨头并非属于一个人的，也就是说这盆骨雕是‘冰肌玉骨’花蕊夫人的骨头，纯属无稽之谈。”
  “而且这雕刻手法确实出自晚明时期的颜家一派，或者说模仿的很像，却绝对没可能是颜倾的作品。颜倾雕刻技术高超，手法精妙，却因热衷骨雕，特别是人骨雕而受世人诟病。在世时东躲西藏，穷困潦倒，他又怎么可能搜罗得到这么多的人骨并雕琢成了这样宏伟的巨作？他是怎么得到的这些骨头切边不说，就说这骨头接成的半株矮树，何其高贵，他就不怕被权贵给抢了吗？”
  “师父，您是说这是假货？”
  “如果卖方非要说这是颜倾雕的，而且还是美人骨，那肯定就是假货无疑了。依我看啊，无论是不是假货都拿去警察局好好检验检验，说不定还能找到某被害人的尸体呢。”后面的话是说给萧峰听得。看着他二话不说就套出了手机打电话给了局里叫人来，杨文里暗自点头，对萧峰满意了不少。
  “夏科长，你可得给我们作证，我们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们店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就是因为不能明确这东西的真伪，我们才拜托您找能人异士给我们瞧瞧。倘若这东西真是违法的，可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梁经理，我已经派人过来，他们很快就到。事情的经过请一五一十的跟他们说清楚。既然杨叔叔说这东西有蹊跷，我们警方必然要查明真相，清者自清，你不必紧张，也不要再跟夏科长多说什么，否则有串供的嫌疑。”
  梁经理闻言冷汗直冒，不曾想这么一件华丽的宝贝竟然还引来了警察。心地又将“老朋友”咒骂一通，当时他送来这东西的时候，自己就不想接下，什么人骨，还是花蕊夫人的骨，一千年前的尸骨啊，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cora，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吧。”
  一听杨文里又要带杨可娜走，萧峰连忙上前，说道：“杨叔叔，警察马上就到了，您是重要证人，我们需要您的口供，暂时不能离开。”
  “我算什么证人？这东西从哪来，何人造，甚至是什么年份的我也没有鉴定出来。我刚刚也说了，我只是从经验上判断，这些是人骨。也许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并不是人骨也说不定啊。”
  “师父，你可是业界的泰山北斗，怎么可能老眼昏花看错了呢！”夏天枢的信息补充得十分及时。萧峰马上又找到了新理由。
  “您是专家证人啊，连夏科长都想拜您为师呢。再说了，您刚刚给出了我们很多专业意见，这对我们破案有莫大帮助。而且您也希望尽快验出确切结果吧，倘若您不做专家证人，警方的数据报告就不能给您看了。”
  不得不说，萧峰这一席话还真说进了杨文里的心坎里。杨文里对警方是否能破案根本不关心，但对这件“玉骨生花”的真实身份和背景情况，他却很想知道确切答案。这就是研究人员的天性和本能，虽然他已经离开那个岗位多年，但骨子里性情里早已刻上了学者的烙印，实事求是，去伪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