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一圈，心情开朗了许多，刨出老头子个人的污糟事不说，还有重要事情得讨论。萧峰再次出现在柯世元的办公室时，已经如他往常一样，冷傲不可一世。
  “这次去边场本来不需要我，说吧，为什么要把我支走？孟家到底开了什么条件让你帮忙？”
  柯世元泯了口茶水，慢慢说道：“刘晋废了之后，佟常青膨胀得太快了！孟家与他早已有隙，顺水推舟的事，我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的问题是，你把舅舅推出去，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佟常青我们接下来要办他了？”
  柯世元举手，打断了萧峰的话：“你啊，有三个缺点，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把位子给你的真正原因。一呢，太冲动，这几年好了许多了；二，重感情，吃了教训才能长进，相信不会让我等太久了；三嘛，说好听了叫太仁义，说不好听就是迂腐，不知变通！”柯世元起身，走到萧峰面前，看着跟自己年轻时八九分相似的脸，嘴角微动，算是笑容。柯世元继续说道：“办不办佟常青要看他接下来怎么做！先断他一臂，让他清醒清醒。至于孟家，现在提他们一把，不过是填补刘晋的位置，将来会怎样，同样要看他们的行事和态度。孟家虽然根深蒂固，但毕竟退居二十多年，现在的形势，他们不依附我们就得跟佟常青拼个头破血流，大伤元气。萧峰啊，你要记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想要太平盛世，必须将水给搅浑了。至于鱼儿们，不翻出大浪就成，何必在意到底是谁咬死了谁呢？”
  柯世元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递给萧峰，“看看这个吧，看明白了，想明白了，就差不多是时候回来接替我了。孟氐那里，你不要管了，随他折腾去吧。”
  “可是孟氐一肚子坏水，舅舅他们都得被他当刀使，搞到最后他很可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倒是让我们被佟常青记恨上。”
  “我们还怕他佟常青记恨不成？他若想要一手遮天，他第一个想铲除的就是我们；他若能安分一些，我们未必不能容他。全看他如何选择了。好了，那个爆炸案就让给孟氐吧！等你看了手里的东西，恐怕你也没有别的心思去理会其他的事情了。”
  “这到底是什么？”萧峰的好奇心起。
  “看看不就知道了？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我要找的人？！”萧峰眼珠一转：“你是说，圣轩？！”
  萧峰一刻也不想耽搁，几个箭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启电脑，查看了u盘里的影像。这是515酒吧正门所在的那条街道的视频，这条街八成店铺都是酒吧，白天人影稀少，夜间则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男男女女，差不多都是三五一群或者两两相携。街道的午夜时分亦是人潮涌动，川流不息。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萧峰却一眼抓住了那个满身包裹严实的高挑男子，形单影只，他的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尽管没有看到他的正脸，萧峰却在心里有九成九认定，这个人就是半年前黄金劫案中失去踪迹的朱圣轩。
  他跟圣轩同一年被带到了柯世元这里受训，萧峰从小桀骜，棱角过盛，没少遭受其他人排挤。相比之下，朱圣轩性格温润随和，跟谁都谈得来，没少为萧峰和稀泥。他跟人打架，圣轩是他的前锋；他给人使坏，圣轩为他的帮手；他被老头子处罚，圣轩从来不独善其身。从小到大，圣轩向来为萧峰马首是瞻，他自己几乎没提过什么要求。在大位的人选上，只有萧峰，陆恒和圣轩三人，圣轩第一个退出，然后是陆恒。陆恒性格耿直，实不适合这个位子，就算所有人都淘汰了，老头子也不会选择陆恒。圣轩则不同，他有勇有谋，虽然大多时候甘做萧峰的跟班，但他独特的光芒也没有被萧峰遮掩住多少。倘若他不主动退出，柯世元在两人之中还真不容易做出选择。
  朱圣轩离开了大院，以特种兵身份进入了市局刑侦队，从普通警员做起，五年时间做到了三组组长，破获案件几十起，充分展现了他的才干和个人魅力，受到警局各部门领导和同事的好评。直到半年多以前，他喜滋滋地拿他自己和綦欣的合照给萧峰看，说他喜欢这个女孩，想请萧峰帮忙调她进市局，他们可以离的近一些。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圣轩从没求过萧峰什么，这次他张口了，萧峰必定答应。况且这事对他来说就不算什么难事，副局长舅舅分量不够，那个位子上的亲爹的面子谁敢不给。
  讲良心话，当圣轩拿着綦欣的照片跟他说，他喜欢这个女孩，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萧峰真心羡慕圣轩。他们几个当中，圣轩才是最聪明，从孤儿到市局重案组组长，将来还会走得更远，而且还会有喜欢女人做妻子，为他生儿育女。那是萧峰第一次觉得，老头子的那个位子好像也不是天底下最像得到的。
  直到黄金劫案起，圣轩在“6。21”大案中掩护其他人撤离，失去踪迹。萧峰等待了三个月没有音讯，终是坐不住，空降成为副支队长。现实比他想象得还要迷雾重重，与劫匪发生混战的现场简直可以用地下宫殿来比拟。即便案发地点是在郊区的地下，但这里可是帝都啊，地铁设施四通八达，竟然还有这样一座迷宫般的宫殿存在！最可恨的是，他们的人竟然至今都探测不出这座地宫到底有多大，出入口有多少，甬道还延伸到什么方向？朱圣轩生死未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黄金也被熟悉道路的匪徒带走，不知所踪。
  如今，圣轩居然回来了，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难道因为他跛了脚？还是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变节了？不，萧峰立刻打断了思绪，他认识的圣轩绝对不会与恶人为伍。暂不说他做刑警这么多年，就是在部队里，他们特别行动队也是正义的化身，惩恶扬善是他们的己任。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515酒吧”附近，似乎幕后之人的心理侧写与圣轩有八九成相符。
  萧峰紧紧握住u盘，转身朝柯世元的办公室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柯世元猛烈的咳嗽声，还有梅姨低声的哭泣声：“司令，你不要再思虑了，现在咳嗽这样重，恐怕老毛病又要犯了。”
  柯世元没有答话，梅姨继续道：“不然，让萧峰尽快接替你吧，这样，你就退下来了，可以安心养病了……”梅姨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几乎微不可闻。
  萧峰知道梅姨这话意味着什么，她一直知道柯世元心里的是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貌似一直在等待柯世元退位后恢复了正常的公民身份，与她领那张拖延了三十多年的结婚证。那么梅姨呢？跟柯世元和他的母亲一起，组成三个人的家庭？怎么可能，他的母亲怎么受得了？三十年，她到处飞，逼着自己忙碌，也不愿意停留下来，见一见老头子。或许，萧峰猜测，等老头子退下来了，他的母亲或许也未必如从前一样了。
  萧峰再次对老头子糟污的个人生活嗤之以鼻，别说他只是维护国家利益的利刃，就算是拯救宇宙的英雄又如何，糟蹋了两个女人的一辈子还自以为应当应分。倘若她们不是那个生了他，另一个照顾他长大的女人，他都想揪着她们的衣领骂醒她们，为柯世元付出所有，值得吗？哼，他的女人绝对不会这么蠢。他要是也如柯世元这般，杨可娜绝对会一脚踹开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比起自己那位事业如日中天的生母，萧峰其实更同情这位照顾他长大的梅姨多一点。她好似天生就是软弱的性子，没什么脾气，见什么人也不会大声说话，或许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留在柯世元身边，连自己的户口和身份证都注销了，这样真正的“没名没分”照顾他和他的使命三十多年。柯世元有一天可以功成名就退位下来，安享他的晚年。梅姨呢？
  柯世元自知自己身体顶不住多久了，他年轻时身经百战，一身伤痛；中年时又为国家政权军事，稳定和外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疯狂工作，全年无休已经成了他的生活习惯，现在年逾六旬，已有油尽灯枯之兆。好在，他有儿子，对得起祖宗；又培养和选出了接班人，对得起国家和老师。就算让他现在闭上眼睛，他也无怨无悔。转头看向瘦弱哭诉的女人，原本就不漂亮的容颜更难抵抗岁月的侵蚀，她变得更瘦小了。从一开始没什么存在感到现在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她。“要拿她怎么办呢？”柯世元凝望着她，从不曾上心过这个问题，今天被萧峰吵了吵，竟也在他的脑袋里闪出了念头。阿梅也有五十岁了啊。
  萧峰最看不上柯世元的冷漠，自己的冷漠是大部分时间是不屑是装的，而他的却是从心里从骨子里发出的。萧峰咳了咳，让他们知道他到了，然后走了进去。
  “这是孟家给你的？”萧峰举着手中的u盘，“他们盯515酒吧，还有意外收获，得到了圣轩的线索。”
  柯世元挥手，梅姨没有停留，默默地退了出去。她的存在感极低，却总在需要的时候适时出现。
  “那个地道很诡异，他们研究了半年也没有进展。我得到消息，最近一位墓葬风水方面的专家正好在帝都，我会请他出手帮你。”
  萧峰难以置信地盯着柯世元，老头子从来都极其反对封建迷信的，今天居然去请风水专家帮忙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