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
  半晌不见沈鸿飞回答她的疑问，李灵茹瞧着烛光下略显阴森的尸体，暗暗抚上心口，轻移莲步向沈鸿飞靠近过去。
  沈鸿飞回过神来，将手中的令牌收进怀中，转身，对着李灵茹微微颔首，继而温和浅笑：“先时不便明说，让李姑娘受惊了。”
  李灵茹有些纳闷，蹙了秀眉，不解地注视着沈鸿飞：“沈大人的意思是？”
  沈鸿飞流转目光，瞥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的尸体，轻轻叹息一声：“本是想引出一条小鱼再放长线，没想到他们一出手便是条大鱼，倒真叫人始料未及。不过，也的确是时候了。”
  李灵茹依旧听不明白，却也不再纠结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因为此刻，她又想到了另一个或许比较重要的问题。
  “沈大人莫不是一直守在我屋外？”
  沈鸿飞微微浅笑：“李姑娘勿怪，在下瞧见这人潜进了姑娘房中，是以，对姑娘遭受轻薄的处境未以及时援手，沈某在此赔罪。”
  李灵茹勉强撑起嘴角显出凉薄笑意：“所以沈大人，若是我此番护不住清白，您是否就选择冷眼旁观？”
  沈鸿飞敛了笑脸，眸光渐渐深邃起来：“李姑娘既能在边境之地以淤泥不染的姿态生存下来，自然有你的办法。”顿了顿，他的视线转过随风轻动的帷幔，落在梳妆台前那枚遗落在地的玉璧，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将那玉璧拿在手中轻轻摩挲，“我相信，李三叔的女儿一定不会轻易认命。”
  李灵茹本该震惊的，可此时内心竟出奇的平静，只是紧紧盯着沈鸿飞的背影，幽幽然道：“原来你还认得。”
  沈鸿飞微闭双目，将眼底泛起晶莹的水光逼了回去，这才转身，将手中玉璧捧到李灵茹面前，嘴角依旧噙着他招牌式的淡淡浅笑，却不难察觉得到其中夹杂着的歉疚：“李家妹妹，这些年，委屈你了。”
  李灵茹眼眶渐湿，明明只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话，却犹如一把遗失的钥匙，打开了她尘封已久早已被遗忘的脆弱，以至于沈鸿飞更多的关切还没出口，她已掩面泣不成声。
  沈鸿飞的眉峰轻轻蹙起一瞬，眼前的情况，按理来说他是应该借自己的肩膀给这女子依靠的，可为什么就是不想迈开这条腿呢？
  稍稍费了些思量，说服了自己一番，沈鸿飞上前半拥住哭得不能自己的李灵茹，柔声宽慰起来。
  许久，李灵茹终于止了哭声，与沈鸿飞错开些距离，一边抬起袖口擦拭着眼角，一边开口致歉：“小女子一时不忍，失态了，让沈大人见笑。”
  沈鸿飞轻轻摇头：“我们既已讲明，李妹妹又何必再与我客套？”
  李灵茹仰头，用纤纤玉手抹掉脸颊的两行泪迹，又轻揉了揉酸涩的鼻头，终于显出丝丝笑意：“阔别经年，少时的记忆都快模糊不清了，我也是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地再见故人。”看着沈鸿飞俊美不凡的面庞，李灵茹笑意更深，“如今，我若再唤你瑾哥哥只怕也是不妥了。”
  沈鸿飞知她意有所指，只是颔首一笑，视线转落在那碍眼的尸体上，眉眼立肃，迈步上前，负手皱眉盯着地上的尸体好一会儿，这才极不情愿地走过去随手拽下窗幔，将那尸体草草裹了裹，挟持在腋下飞出窗外。
  凌晨的风带着些微寒凉，李灵茹却并不着急关上窗户御寒，因为她清楚，沈鸿飞必然还会再回来。
  坐回梳妆台前，李灵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缓缓抬手轻抚过鬓角眉梢，一抹苦笑自嘴角肆意蔓延开来：终是面目全非，情缘难续了。
  与此同时，宸太后的寝宫内闪进一个黑影，宸太后合衣半卧在软塌上，凤眸微睁：“可是珩王妃那里有异？”
  月影拱手遮挡住自己的视线，回道：“禀太后，沈府内外并无异样。”
  宸太后缓缓坐起身来，一双毫无困倦之意的凤眸落在月影身上：“先帝临终之前恐有宫变，便让你们奉我命令，那时，你还没正式编入影卫吧？”
  月影不明白为什么宸太后会突然提及往事，却是恭敬地回应道：“那时，月影还未满十五，按例不得入编。”
  宸太后轻轻点头，起身，注视着始终不曾抬头的月影：“算起来，你在本宫身边也有十三年了吧？”
  “是的，自编入影卫的那天，月影的职责便是保护太后的安全。”
  “你一直做的不错。”
  宸太后的话让月影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稍稍后退一步，躬身俯首以示恭敬。
  “本宫知道珩王自会命人保护王妃的安全，可是，本宫还是想让你暗中跟随王妃身侧，以后，也不必再来回报，护她平安便是本宫对你最后一个命令。”
  月影一怔，微微皱起眉头，满腹的疑惑就要冲口而出，却又瞬间阻断，只应了声：“月影领命！”
  宸太后伸手将轻斜滑落肩头的外衣拢正，脚步虚浮着越过还在暗自纳闷的月影，走近摇曳的烛火，握起烛台上搁置的篦子，挑着耷拉下去的灯芯，渐渐明亮起来的烛火中，她恍惚看见了那个站在宴厅中央挥舞着宝剑和着铮儿琴音翩翩起舞的红衣少女：沈夕颜，本宫到底是错的离谱了，只盼你与铮儿还能再续前缘。
  沈鸿飞处理了尸体，果然再次回到了凌烟阁，此时，李灵茹已重新着装，并沏好了热茶。
  “我就料到沈大哥你会回来，总算没浪费我的好茶。”李灵茹一展笑颜，开口调侃。
  沈鸿飞仍旧只是微微浅笑，却也是毫无推辞，接过李灵茹双手奉上的热茶，轻抿一口：“本打算了了这桩工程好与李妹妹正式相认，没想到却是这般情形。”
  李灵茹轻轻吹茶，不置可否地抬头一笑，一双聪颖的眸子直看进沈鸿飞波澜不惊的双眼：“怕是沈大哥对我身份有疑才迟迟不肯表明吧？”
  两人相视而笑，那晚街市上的不期而遇，她有意将腕臂上的玉璧显示他眼皮底下的一出小小把戏，与他二人而言，皆当试探的开始罢了。
  月影渐稀，小小闺阁之中，影影绰绰的烛火闪动着，茶香伴着私语久久盘旋，沈鸿飞已置身另一个凄苦的故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