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尘封往事今由谁启 今夕何夕暮暮朝朝
作者:夕舞燕鸣      更新:2021-01-09 17:49      字数:15298
  第十回尘封往事今由谁启今夕何夕暮暮朝朝(1)
  狭路尘间黯将暮,云间月色明如素。此夜唯有秋心赋,窥得心事万千不忍顾。念往日朝朝暮暮,看今夕归途多雾。
  逍遥居外,瀑声滚滚,水珠四溅,山水草木皆被裹入夜幕之中,那轮月依旧高悬,只是赏月之人竟都满怀心事。青湖映月,水波粼粼,入此画中,心甚空明。
  逍遥居内,八仙各自悠闲,蓝采和手执快板,欢快唱道:“一杯酒呀,酒一杯,逍遥居里乐淘淘。仙友即将各自去,镇守六方责任重。采和唱歌把兴助,仙友仙友开——怀——笑!”
  何仙姑莞尔一笑,一袭白色荷叶百褶裙淡雅飘逸,缓缓走近蓝采和,笑说:“你呀,就是我们的开心果,什么天大的事,到了你这里就都变得寻常了。”
  “哈哈!不错……很快我们八仙就要分别了,这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聚。还是让我们对酒当歌,醉他三天三夜再说罢!”吕洞宾摆弄着折扇,笑的宛若清风。说着,便自顾自地变出一杯酒,头一仰,一饮而尽。“唔!好酒!”
  汉钟离腆着肚子,一手执蒲扇,一手轻摇,便也有一杯酒立于掌中,不屑道:“洞宾啊,你那是什么酒,不若我这灵芝泪,唔,未见酒来先闻酒香啊!”说罢,一饮而尽,“唔,唔唔,果然醇厚,佳酿啊!哈哈!”
  何仙姑正欲插话,忽然想起随他们一起前来的李余思,便没了言语。好奇地瞧向看着那窗外景致暗自出神的男子,冥思半晌,轻移莲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不随我们一起乐一乐?”
  李余思一震,缓缓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她。不知何时,何仙姑手里便多了一杯酒,轻笑:“可还记得,你请我喝的桃花酒?”
  李余思含笑接过,果见杯中一瓣桃花摇曳旋转。轻嗅,笑曰:“呵呵……味道还真是一模一样!”说罢,一口饮尽。
  “不知道,观音菩萨为什么会叫你随我们一起寻神针。不过,天地间一切都有定数,我们要顺其自然。”何仙姑沉思道。
  李余思一直挂着笑容的脸上,不知不觉竟浮起一丝苦涩:“仙姑……我……”
  “嗯?怎么?”诧异地看着他,何仙姑却并未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呀,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位列仙班,到时候我们就是仙友了!”
  韩湘子瞧着李余思诸多神态,蹙眉,疑惑地对吕洞宾道:“这李余思虽是千年鲤鱼精,但菩萨要他和你们一同寻神针,料定此人定非凡品。只是,看他对仙姑之心,怕是日后多纷扰纠缠。”
  吕洞宾转首看着何李二人的身影,清眸一黯,淡淡道:“你我都是深知仙姑为人的,放心吧。你与其余五仙镇守各方,千万要多加注意。”
  “嗯,我们会的。”韩湘子呷了口酒,不再言语。
  是日,秋叶纷飞,秋风乱舞,更是给逍遥居增添了几分寒意。突然,“哗”地一声,木门被风吹开,一股劲风席卷而入,带来几片红叶,那红叶虽渐枯萎,却并无残态,倒是有几分傲然之姿。
  吕洞宾正携书而读,看着那些飞进来的,似曾相识的红叶,心中一动。忽而淡然一笑,幽幽的叹了口气。随手去取茶杯,刚触及杯身,忽闻一阵笑声传来,回首去瞧,只见从门外进来两个人,那男子冷峻潇洒,自有一股不羁之态。那女子眉角含笑,自是清雅脱俗,如莲含露。二人说说笑笑地走入,男子随手关上木门,笑对女子说道:“好大的风啊!”
  “是啊,又是一秋。还是人间好,四季分明,一派生机。”那女子说着,整了整衣裙,又拢了拢凌乱了的青丝。
  不是李余思,何仙姑却又是谁?
  眼看着那李余思与何仙姑谈笑风生,心下不由得暗暗生起闷气来:自这李余思出现,仙姑竟冷了我几分。一时间,再无心看书,书在手中揉搓,张了张嘴,终是说道:“仙姑,这么早,你去哪了?”
  何仙姑一惊,见是吕洞宾,忙笑说:“我去采些秋露来烹茶啊。多亏了李余思,你看,一早起,就采了这么多!”说罢,将手中瓷瓶在吕洞宾面前晃了晃,“喏,这下你们可有口福了!”
  “哇!仙姑啊,有秋露茶喝啊,那还等什么,快点,快点啊!”张果老不知何时,来到诸人跟前,喜滋滋说道。
  “唉!一晚上就听着钟离兄的鼾声,真是吵死了,害得我一宿无眠!”蓝采和亦赶来凑热闹,揉了揉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喔——困死了,以后啊再不跟他同一屋了!哼……”
  “喂喂喂!做人不要这么不讲良心啊,我敢打赌啊,是你自己心事重重的,否则,就你那贪睡鬼,想睡还能睡不着,好笑。”汉钟离不甘示弱地插了一句。
  一刹时,韩湘子、曹国舅也来了。
  何仙姑好笑地看了看众人:“好了,先且坐坐,容我去烹茶啊。”
  张果老眼闪亮光,高兴道:“好啊,好啊,要是再有一些水晶饼就最好不过喽!呵呵……”
  何仙姑啐了他一口,含笑离去。不一会儿,便捧着茶点来了。
  “来,大家先用些茶点,今日一过,便是到了离别之时。”轻盈地将茶点一一分给众人,自己却只饮了一杯茶水便罢。
  李余思随手取了一块水晶饼,递给何仙姑:“仙姑,早起先垫些点心吧,来!”何仙姑本无食欲,但瞧他笑如三月春风,眼神里竟是如斯真挚。待要拒绝,又恐他心中多思,一时竟不好意思起来,只好答谢接过。
  铁、汉诸人见此景,皆暗中交换了下眼色,铁拐李眉头一簇,干咳了几声,欲言又止。张果老亦是眼神怪怪地看着何仙姑,捻着胡须,终无言语。汉钟离则是瞥了一眼李余思,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何仙姑又沏了杯茶,手执茶杯,正要慢饮细品,忽见众人神色各异,自是奇怪之极。但她本是至情至性,洒脱率直之人,自是从未将儿女之情略萦于心,虽李余思曾告知莲儿一事,她也只当是他错认了人。心想,只要我待他如友,以知己相交,日子久了,也是可以像与其他仙友一样和睦相处的,何况,以他的资质修仙得道也非难事,到时大家做了仙友岂不皆大欢喜。当下,也只当是众仙对于突然多出来的李余思还有些不适应,未作他想。只细细地喝起茶来。
  韩湘子瞧着众人神色,温文一笑:“不知这位李兄有何故事?我等甚是好奇,不知可否略讲一二,也是我们相识一场。”
  蓝采和亦道:“是啊,是啊,喂,说说喽!”边说边跳至李余思身旁,双手环臂,甚是开心的样子,“喏,我看你啊功夫了得,又得观音菩萨青眼有加,你的故事必定很精彩哦!”
  李余思淡淡一笑,看着蓝采和心灵至纯,不由得向他敞开心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事。倒是在座诸位有两人,与我是似曾相识。”
  “一位是仙姑,一位是……吕洞宾,吕上仙。”
  一语既出,众人俱惊。尤其是吕洞宾,诧异地看了眼李余思,淡淡说道:“诶?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我何曾与你‘似曾相识’了?”
  “呵呵,信不信由你,千年前,漓江边,我们曾有一面之缘。”说罢,直视着吕洞宾的眼睛,“但是,我只是略有印象,至于其他事情,竟一丝也记不得了。”
  “你说什么?千年前,你怎么可能会见过洞宾呢?”何仙姑满脸疑惑,刚要再问,忽然灵光一现,“难道,你说的是……东华上仙?!”
  吕洞宾又是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何仙姑:“这……这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我有种预感,这里一定有事情发生,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何仙姑沉思着,秀眉紧蹙。
  “要回到过去还不简单,用三明六通之法便可。”汉钟离摇着蒲扇,显是也对李余思所说之事起了兴趣。
  李余思叹了口气,淡淡道:“这……或许,有些事情倒是不记得才好,既然忘了,何须强求?”
  曹国舅淡淡道:“既然已想起几分,多了解也未尝不可,或许,天意如此呢?”
  何仙姑明眸清澈,放下茶杯,走至吕洞宾身旁:“洞宾,我看李余思所说,其中必有蹊跷,你还是用三明六通之法试试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嗯,你说的不错。少待片刻,容我施法。”吕洞宾凝眉道,语罢,便盘膝而坐,合上双眼,心中默念起咒语来。
  眼前一道强烈的白光射来,竟一时之间睁不开眼。只听得远远有人说话的声音。
  “东华,怎么样?”一个浑厚的女子声音传来,声音急切。声音……这声音,怎会如此熟悉?东华,东华不正是自己的前世东华上仙么?
  怎么会?
  白光渐褪,终于看清了面前风光。
  江水如碧玉清透无瑕,粼粼水波柔美生姿。两岸青山如青罗玉带,映在水中,颇有几分朦胧诗意。此刻,他倒无心于秀美风景,却被面前两人吸引住了目光。
  一女子凤冠霞帔,金丝凤袍无比雍容华贵,看面容倒有些年纪了。即便是吃了千万年的不老金丹,又怎敌岁月无情,终是难掩眼角细纹。吕洞宾知是王母娘娘,心里不知怎的,竟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东华上仙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说道:“回王母娘娘,依我之见,此法可行。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样做好么?这株碧莲世间难得,修行千年实属不易……况且,况且青萝仙子若是知道,她是决然不会同意的。”不知为什么,说到“青萝仙子”时,东华语气竟有些许轻柔。
  “如何不好?若不如此,青萝就真的要灰飞烟灭,永远消失于这个世间了!你难道忍心见她如此吗?枉你对她……她……你!”王母的语气有些急怒,颇有些嗔怪东华的犹豫不决,可是话一出口,又悔自己多言了。
  东华一震,未料到王母娘娘会出此言,心下诸多情感,竟无一字表达得尽。待要否认,心知自己所为已然出卖了自己的心。许久,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半晌无语。
  吕洞宾眉峰紧蹙,心下更是忐忑:这青萝仙子究竟有何故事,竟连平素寡言少语,一本正经的东华上仙亦为她心动。当下也来不及多想,继续看去。
  只听得王母泣道:“我早知你对青萝甚是用心,但见你平素克己甚严,便也没说什么。如今,青萝遭此大劫,我也唯有你可以信赖,托付了!东华上仙,还请你看在哀家的份儿救救青萝吧!”
  见王母声泪俱下,东华一时之间也心乱如麻。
  逍遥居,何仙姑等人眼见吕洞宾神色多变,自是好奇他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但为防他不小心走火入魔,便也不便多言,只是专注地为其护法。
  东华清眸一凝,许久,终于说道:“罢了,先救青萝要紧,眼下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晶莹剔透,精致小巧,竟是一只玉瓶。一眼便能看到里面隐约有一人形:皎白如玉的面容上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美,但就是这样一张容颜,只一眼便叫人再也移不开。那女子双眼紧阖,神色安详,身着白色流纱水袖裙,长而飘逸的碧绫披肩,青丝四散浮在空中,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柔美动人。
  吕洞宾暗道:这便是青萝仙子了吗?果然不俗。只是不知东华收她一缕芳魂艳魄欲待何为?
  只见东华小心翼翼地将玉瓶捧在手心,目光轻柔:“青萝,你可知,那龙离并没有死。谁料你竟如此刚烈,竟逼出灵珠意图殉情,当我发现时已太晚了,唯有收集起你的真身和三魂七魄,好生保存,再找机会复活了。为今之计,只能若此,还望你不要怪我……”
  说罢,竟将瓶盖揭开,那一缕芳魂艳魄竟飘飘然飞了出来。东华分秒也不敢分神,立即凝真气于指尖,指引着那魂魄缓缓流入湖底。
  吕洞宾瞧去,见湖底竟有一株碧莲,灵动可爱。眼见那缕魂魄进入了碧莲体内,心内却更是不安起来。
  东华见事已妥,便收了真气,转身对王母娘娘道:“王母娘娘,已然好了。”
  王母喜道:“果真?那其余魂魄你觉得放在那里可妥当?”
  “嗯……应该没有问题。那里是神鬼都不愿意去的地方,没人会发现的。”
  “这就好,这就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青萝啊青萝,终有一日,你会回到哀家身边的。”
  东华不语,只是望着湖底静静出神。蓦地,只听得王母又道:“那这条鲤鱼精如何处理?”
  “他已然受伤了,便不要伤他性命,只须用法术抹去他的记忆便可。”
  “如此,你多费心罢。”
  ……
  “啊!”一声惊叫将众人俱是吓了一跳。
  何仙姑见吕洞宾额前细汗密布,急道:“洞宾,你没事吧?”
  蓝采和挠挠头,亦紧张道:“不要紧吧,洞宾?”
  吕洞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心内却想:青萝仙子逼出了灵珠,以致于神魂遇险差点飞灰湮灭,同样的事情,牡丹仙子不也……难道说……
  他恍然想起,自己曾用三明六通之法,看到了昔日牡丹仙子与东华上仙的恩怨纠葛,竟想不到在此之前,竟还有这么多的曲折。也难怪,东华上仙看到牡丹仙子逼灵珠会这样失神。
  可是,方才那条橘色的龙尾是……
  “唉……”
  “喂,你叹什么气,究竟怎样?”何仙姑看他神游天外,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袖子。
  吕洞宾只好将方才所见之景细述与众人。
  月华淡淡的,像看惯了夜的静谧,一如往昔地垂在碧霄之上发呆。透过枯柳看去,倩影寂寥,竟有了几分憔悴。周边的云,亦显得格外安静,轻声细语地从它身边飘过,不知说些什么。
  孙宾儿就这样坐在一棵垂柳下,望着那月抚腮出神。
  在他怀中偎依着地娇小人儿正是孙仙儿。只见她此时眼睛睁开了一丝缝,整个人依然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有往日的神采。
  “唉……她就这么走了,不知何时能再见?”孙宾儿叹了口气,“本想拜她为师呢,偏偏连个话也不留,就那么走了……”
  回想起,几个时辰前,她还那么笑语盈盈地和自己说话。
  “如果你非要知道,那也不妨告诉你。我是天上的碧莲仙子。”
  “碧莲仙子?你是仙女啊!”
  “呵呵……嗯,当然喽。”
  “那你认识上洞八仙吗?我就认识吕……”
  “好了,你话太多了。日将西沉,我要走了。你们也多加小心,只怕日后还有麻烦……”
  收敛神思,孙宾儿一笑:“真是个奇怪的人……日后见了,一定要拜她为师。”低首看向怀中之人,为她捋了捋发丝,蹙眉,“仙儿姐姐,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凉山,我再不让你犯险了。”
  第十回尘封往事今由谁启今夕何夕暮暮朝朝(2)
  吕洞宾久久地没再言语,他的见闻早已在逍遥居激起千层浪。
  汉钟离摇着蒲扇,皱眉道:“啊,这件事还真是复杂啊,怎么我师父东华上仙和王母娘娘之间有秘密……”
  “是啊,居然还有龙离,什么青萝仙子,龙离不就是那个妖龙吗?”蓝采和一头雾水地看向韩湘子。
  铁拐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向汉钟离道:“上次我们去地府,那阴阳鬼司的话你们可还记得?”
  “如何不记得?”韩湘子从腰间取出一封书信来,小心翼翼地展平,“竟忘了将这书信交给龙王了,想来他此时应在凉山上。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大抵有些了解了。”
  是日,天朗气清,微寒。武清镇上人人淡衣素裹,面上隐见哀伤之色。一位碧衣纱裙的女子,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愁容未展。
  武清祠,檀香半点,香烟微熏,满殿空旷无一物,地面亦甚是干净整洁,好像不久前的那场血腥杀戮从未发生过一样。塑像上的裂缝,自玉容上蔓延至了脚底,美丽中透着一股无奈与哀怨。
  塑像前,跪着的人突然立了起来,由于长时间的弯曲,膝盖竟有些疼痛,一时之间伸展不开,复又跪倒在地。不由得闷哼一声:“呃……娘亲,是孩儿……不好,让您……又受苦了。”
  说罢,踉跄着跪着扑向塑像,一把环住塑像腰间。竟哽咽起来:“娘亲,为什么再也感受不到您的温暖?娘亲,您瞧,孩儿把这大殿打扫地如何?”
  “娘亲……我好想你……”
  “娘亲……我一定有办法,让您和青萝一起回来,到那时,到那时,我们三人永远也不分开了好吗?”
  蓝色的发丝轻扬,是被谁染上的忧伤?
  “唉……”又是一丝轻若蚊蚋的叹息。龙离肩一震,但明显感觉到殿内除了他并无第二人之气息,心下困惑异常。
  “唉……”这一声却更加明显了。
  “谁?”龙离冷冷道,“究竟是谁?”松开环住塑像的手,缓缓起身,目光巡视了大殿四周,终无发现任何不妥。
  蓦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那美丽绝伦的丽娘像。
  晶莹欲滴的泪花美得惊心动魄,如水清眸温柔中有着淡淡的担忧,而更多的则是……失望?
  失望?
  “离儿……”丽娘轻声道。
  龙离呆呆地望着她,望着那朝思暮想的人。
  “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放下吗?”一滴泪滑落,浸湿一片水仙裙,“莫要一错再错,娘亲已不怪你父王了。”
  “不……不可以,娘亲,你怎么可以忘记他对我们所做的一切?娘亲,和我回家……和离儿回家……”龙离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走近,大气不敢出一声,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般无助,生怕他的娘亲再次离他而去。
  丽娘无奈地眨了眨眼睛:“傻孩子,娘亲保住这口气,就是为了日后能有机会和你、你父王说说话。万般皆有命,人死难复生。”
  “不……不,我不让你走,娘亲,我找到复活你的方法了,你等我!你等我!”龙离惶恐不已,加快了脚步。
  “离儿,‘莫畏前路多艰难,守得云开见月明’。多行善事,诸事遂心。切记,切记……”丽娘哽咽道,话音刚落,便听得“嘶嘶”之声,但见整个塑像瞬间皆成碎片,向四面八方消散,龙离扑去,却抓了个空,竟连那些碎片也渐渐碎成粉末落了一地。
  龙离疯了般俯身去抢丽娘所剩无几的痕迹,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犹如从云端忽又坠至深渊,一瞬间的大喜大悲着实令人崩溃。正当此时,只听得“嘎吱”一声,大殿的门忽然开了,一股猛风强劲而入,毫不留情地带走所有香渍。
  龙离愣了,缓缓回首,但见一抹绿影娇俏而立。强烈的心痛已显麻木,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眸中杀意毕现,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啊——”仰天长啸,动用移形幻影之术,在那女子还未回神之际,便已悄然踱至她身边,毫无温度的手也顺势掐住了她如玉嫩脖。
  碧衣女子显然受了一惊,怯怯地不敢动。
  “你还我娘亲……还我娘亲……”边说,力道更重几分,“她不会回来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碧衣女子只觉喉间痛楚难忍,连气也呼吸不得,急的泪眼朦胧,双手挣扎着去推开那冰冷之手,却又如何推地过?
  龙离双眸蕴冰,一动不动地瞪着那双明眸。看着她的无助挣扎,以及垂死之时的绝望,他竟有一种说不明的快乐。眼睁睁地看着她如蝶殒,就快要奄奄一息,他却似欣赏一件绝美的珠宝般,那样的淡定。
  突然,他惊讶地盯着那双眸子,黑亮纯澈似珍珠,泠泠泉水恁清凉,更为奇特的是,透过那双眸子,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那有着天下间最美丽眼睛的女子。
  就在那碧衣女子脸色渐渐泛青,朱唇渐白,就快要香消玉殒之际,他竟松开了手,缓缓地扶住她的臂,颤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第十回尘封往事今由谁启今夕何夕暮暮朝朝(3)
  携来秋信诉秋心,秋心怎负秋痕重。此季节花木凋零,正是万物颓败之时,怎忍多情人见?嫦娥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可以,我不可以。”
  桂花树斜睨了眼嫦娥,没好气道:“真是愚拙之至!看你将来何去何从?!哼!”
  嫦娥瞧他气的胡子直哆嗦,不觉好笑:“我的事与你何干?我何去何从又与你何干?反正,我早已是心死之人,去哪里都一样……”
  “多管闲事,早晚会惹大祸!”桂花树懊恼道,“我看你将来如何收拾!”
  闻言,嫦娥微微一笑,自顾自道:“看惯了月宫日升日落,倒是怀念起人间的春、夏、秋、冬。若是能看一场雪,该有多好……”
  “想看雪还不简单,我定能满足于你。”一声轻笑传来。
  嫦娥蹙眉,笑意渐隐,向那碧穹上凝眸,冷声道:“金乌,谁要你又多管闲事,扫了本仙子之兴。奉劝你别轻举妄动,我可不想听见那些蜚短流长……”转身就要离去,却见眼前果真飘起雪来。
  层层叠叠潜入袖,纷纷扬扬落满肩。真是:婀娜最是此妖娆,多少风情都赋予,锦绣江山。
  嫦娥有一刹那的愣神,却终于冷哼一声,快步离去。
  这世间,有一种守候,不容外人入侵。
  这世间,有一种执着,叫永生不悔。
  这世间,有一种存在,永远刻在你心间,管他沧海桑田,世事轮回。
  嫦娥瘦削的背影无比优雅,心中想的却是当年与后羿新婚后的那场雪,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一场雪。
  龙离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双眸子,似要看个究竟,冰冷却有力的手箍着少女双肩:“你……你的眼睛……”
  碧衣女子吃了一惊,慌忙费力挣扎开来,龙离只顾着愣神,竟被她挣脱开去。
  你道那女子是谁?正是当日救了仙宾二人的‘碧莲仙子’呵!龙离见她虽清秀典雅,举止大方,气质却远不如青萝仙子,只那双眼睛,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碧莲仙子’方才挣脱,气息还未稳,眼见龙离又近了一步,便吓得连连向后退去:“你……你站住!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何妄动杀念?你可知你方才差点掐死我!”
  “你是谁?”龙离紧张道。
  “你管我是谁?”‘碧莲仙子’没好气道,“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那日殿中,救走那两个人的是你?”龙离并未在意她的无礼。
  ‘碧莲仙子’一顿,犹豫着是否要承认,还未等她回答,只听得龙离喃喃自语道:“像……像极了她的……”
  观天台。祥云缱绻,仙鹤悠悠。五彩云霞遮天壁,画廊深处见琼娥。千百花瓣轻旋,倩谁收拢入锦袖。何仙姑清然独立,素手抚上机关,但见两片云幕轻轻展开,露出空无一物的神针台。
  “真是不知何时才能寻回神针,想不到,这地脉涌动地如此激烈。”何仙姑说道。
  吕洞宾叹了口气:“得快点让湘子他们动身,说不好什么时候便会有天崩地裂的灾难,真是苦了芸芸众生。”
  “是啊,那龙离也真是的,好端端地偷什么神针。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他。还有啊,自从那天后,李余思便不知去了哪里。”何仙姑蹙眉,想起当日听湘子说了前后因果,加之吕洞宾一番见闻,心内更加确定李余思寻错了人,便笑言自己确实非他要寻的莲儿,他便沉下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不由得心里忐忑起来。
  吕洞宾眸光轻移,淡淡道:“天地之大,随他去罢。既然他有要寻之人,便由他去吧。”
  “可是菩萨的法旨一定有其用意……我们……”还未等何仙姑说完,便被吕洞宾打断了:“好了……不必担心了,我相信凭我们两人定能找得到神针。”
  何仙姑还欲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终不再言语。
  吕洞宾看她秀眉深锁,不由得叹息道:“依你之见,那莲儿会是谁呢?”
  “呵呵……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何仙姑淡然一笑,笑看他。
  “唔……知我者莫若你也!哈哈……”吕洞宾一时间心中大感畅快,双手环臂,衣角被风轻拂着。
  武清祠。‘碧莲仙子’心内十分忐忑,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秘密,只得胡乱打岔道:“我……我只是一个小小女子,无意中冒犯了贵宝地,还请你多多包涵!”
  龙离呆呆地望着她,浑身上下像失去了魂魄一样瘫软无力,只不说话。
  ‘碧莲仙子’被她瞧得好生不自在,别过脸去,心内却暗自思忖道:他见我怎是这番模样?而我心内为何会如此痛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突然心口感到一股强烈刺痛,痛的她不得不抚住心口,紧咬银牙强忍。
  龙离见她面色忽白,额前冷汗涔涔,大惊:“你怎么了?我瞧瞧!”说罢,便要走近来。
  ‘碧莲仙子’颤声道:“别……别过来。”一面说,一面艰难地向后退去,怎奈那疼痛愈是强烈,痛的她“啊”的一声惊呼,竟晕了过去。龙离大步流星地走近,环住她的肩。
  不知过了多久,‘碧莲仙子’悠然醒转,见自己正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方柱子,而那龙离却背对着她站着,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尚不清楚他的来历和意图,不好动作,更何况体内那团东西愈发频繁地作乱,真是扰的人痛苦不堪,还得想个办法除去它才好。坐定主意,她便放下心来并不顾龙离,重又闭上眼睛装睡。
  蓦地,龙离冷笑道:“装睡?再不醒来我便让你永远也醒不来!”
  ‘碧莲仙子’大吃一惊,只得睁开眼睛,愤愤道:“谁装了?我只不过想要多睡一会儿!别动不动就威胁人,本姑娘可不吃你那一套。”
  “你小小仙子,屡次与我作对,更是……”龙离说着,想起娘亲的遗迹被风吹走,更是愠怒,“我要杀了你易如反掌,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碧莲仙子’心下一震,不清楚那龙离是否已知晓自己的秘密,当下试探地说:“好吧……我……我不过是王母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我……我叫碧莲仙子。”
  “王母娘娘”四个字像是毒药一般吞噬着龙离伤痕累累的心,他强忍着内心的怨恨,却在反复思考‘碧莲仙子’的话。
  “碧莲仙子?王母娘娘……”龙离暗道。许久,他眸中精光闪过,似是激动又似是悲愤,神情十分复杂。
  转过身来,那面容却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分毫情绪。
  “那么,你可知道青萝仙子?你可知道她此刻身在何方?”龙离淡淡道。
  ‘碧莲仙子’一愣,心知他已看出了她的秘密。但自己确实不知道青萝仙子身在何处,只得忐忑道:“这我确实不知道。”
  “嗯?”龙离冷哼一声,定定地瞧着她。
  ‘碧莲仙子’暗暗叫苦不迭,眼珠儿一转,柔声道:“不过我想,吕洞宾或许知道!”呵,吕洞宾,将这个大麻烦抛给你,也算是为牡丹仙子鸣不平了,看你将来如何?
  第十回尘封往事今由谁启今夕何夕暮暮朝朝(4)
  秋雁成一字向南飞去,漫天白云被太阳之光笼罩,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泽。远处山峦交错重叠,若隐若现,周身亦被披上一层火红罗纱,无比的端庄高贵。但这样骄阳高悬的天气依旧森寒非常,偶尔歇脚的风,叹息着掀乱人的衣角后,又匆匆离去了。
  孙宾儿眉拧成川,温柔地搀着孙仙儿,二人缓缓地行走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知情者,竟以为是两小无猜的恋人,二人惊鸿风姿亦引来不少路人注目。街道两旁商贩林立,热情地吆喝着:“新鲜的大活鱼,便宜卖啦,客官来点儿?”
  “胭脂啦胭脂,云霞胭脂,秋锦胭脂,桃花膏……客官随便瞧瞧啦!”
  “哎,哎,客官买个糖人吧,有嫦娥,猪八戒,还有吕祖呵!”
  孙宾儿满腹心事哪有玩乐之心,但听闻有“吕祖”糖人,不觉好笑道:“呵呵,倘若那心高气傲,风流俊逸的吕洞宾知道了,怕要着恼了!”转首看向旁边双目黯淡无神的孙仙儿,幽幽地说,“仙儿姐姐,若是你好时,此刻便是要高兴地手舞足蹈了吧?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怎的好端端就成了这幅摸样。待我们离了这里,便去找八仙医治你。”
  闻言,孙仙儿睫毛轻颤,也不知是否听懂了。腰间荷包半敞,一个小小脑袋探出来,水汪汪的眼睛滴溜乱转。
  孙宾儿嘴角一勾:“小家伙,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小鸟儿闻言,叽叽喳喳一阵叫喊,孙宾儿一乐:“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懂,就由你跟着。”说罢,再不顾它。
  原来,自从二人被“碧莲仙子”所救,逃离出武清祠后,孙仙儿形容并未有所好转。孙宾儿急的团团转却又无甚方法,便打算带她回凉山,但转念想到武清祠千兽被屠,万禽被诛,难免心有不忍。加之,孙仙儿不小心打碎了武清祠人视若神明的丽娘像,后果未料,自己心内却是蠢蠢欲动去看个究竟。遂又潜回武清镇意图看个究竟,盘算着探过之后再去寻八仙。
  但见这武清镇冷冷清清,哪有往日热闹。
  就在孙宾儿回头之际,迎面一人翩翩而来。一身蓝色粗布衣衫,头戴草帽,看不大清容貌,却自有一番俊逸。孙宾儿因满腹心事,并未十分注意。
  一旁的孙仙儿眼角动了动,朱唇缓缓嗫嚅着,一滴清泪滑落耳畔,若沧海明珠纯净透明,只因裹尽所有痴心为一人。
  擦肩而过的刹那,蓝衣男子眉峰轻蹙,本能地欲回头,突闻一阵阵“嘶嘶”之声从九霄传来,心下一惊,终是无言地匆匆离去。
  正是:彼岸花开盼君至,花开始是叶败时。早知花叶永难见,何如当初不相识?
  第十回尘封往事今由谁启今夕何夕暮暮朝朝(5)
  逍遥居外秋意一片:满湖飘红,落地缤纷,草木清冷,凉风萧瑟,更给离别徒添了几抹感伤。
  吕洞宾执扇而立,淡笑道:“众位仙友,请饮过这杯菊花酿,来,洞宾先干为敬!”说罢,一口饮尽,但见一涓细流顺嘴角而下,抚袖轻拭,悠然浅笑。
  张果老嘟着嘴笑说:“唔……哈哈,而后任重而又道远呵,大家啊各自珍重吧!”又转首看向韩湘子,“湘子啊,天地之心极为险要,你万万要多加小心啊。”
  韩湘子抿唇一笑:“多谢果老提醒。”
  “我们六人各司其职,小心些倒也无妨。仙姑和洞宾要寻神针,怕是没那么容易。虽然龙离踪影难觅,但要记得世间诸事皆因一‘缘’字,缘到了,则诸事可解。”铁拐李郑重道。
  “不错,正是这样!”汉钟离腆着肚子颔首答曰,一手执着酒杯,“但听我嘱咐一句,采和和国舅功力尚浅,这次你们镇守天地之北,若有紧急情况,可以向天之四灵求助,我们要帮你们,只怕是有心无力啊!”
  闻言,曹国舅沉思道:“我明白,天地四极都甚为险要,你们若来帮我们,难免自己镇守之处不出乱子。再说,到时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诸位仙友放心,我和采和会多加注意的。必要时玄武神兽或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何仙姑明眸清亮,喜道:“国舅啊国舅,可见你平日的用功没有白费,我竟没有想到天之四灵。”
  “喂喂喂!你们不是说,万般皆一‘缘’字吗?只要缘到了,诸事皆成。那为什么每次都要搞得这样惊心动魄?”蓝采和不解道,“玄武神兽,谁知道它躲在哪里偷睡呢!”
  何仙姑摇摇头,不满道:“采和,不可亵渎神兽!”
  韩湘子扫了众人一眼:“众位仙友,时辰已到,我们走吧。仙姑,记得将书信交给龙三。”
  “我会的。”何仙姑点头应允,一口饮尽手中醇酒。
  见状,其余诸人亦纷纷饮尽,一转身,化作六道彩光消失不见,徒留身后澄蓝湖泊耀着柔柔清波。
  第十回尘封往事今由谁启今夕何夕暮暮朝朝(6)
  望着那消失的光束,吕洞宾轻轻叹了口气,忽见一只仙鹤悠闲掠过,不禁又惊又喜:“咦?是鹤兄?”
  “鹤兄?”何仙姑不解道,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见九穹玉宵,万卷云波间,一只通身雪白的仙鹤,头顶火红金冠,伸展着优雅的双翅翱翔着。
  “不错,仙姑,这便是昔日我成仙之时载过我的仙鹤——白羽真君。哈哈……待我去会会它。”吕洞宾满心欢喜,双袖轻挥,一个跃力便腾空而起。这吕洞宾初为凡人时,经众仙黄粱梦中点化后,自是对神仙之道充满敬畏,几番修炼终于脱胎换骨有了仙缘,自是对载过他的仙鹤有一丝别样情感,眼下故人重逢,心中怎能不喜。
  “喂!”何仙姑蹙眉,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欲待说些什么,那吕洞宾早已离去哪里又来得及呢,无奈地摇摇头忽又止不住笑将起来,“唉……这个呆子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果不多时,那吕洞宾便狼狈地跌落下来,胜雪白衣不知为何破了许多洞,青丝也散乱不堪,见到何仙姑正好笑地看着他,不觉窘道:“我……我……”边说边低首瞅瞅自己的衣服,眉峰一蹙,尴尬道:“今日洞宾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这白羽真君好端端的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是冲撞了神仙,而且是冲撞了一位极其美丽的女神仙。”何仙姑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又抬首向碧霄说道,“白羽仙子,请现身一见,何仙姑在此拜会了。”
  就在吕洞宾吃惊不已地盯着何仙姑之际,一白衣仙子翩然飘来,乌黑发束散至腰际,头顶一只鲜红鹤羽迎风微扬,恁的有几分动人。
  吕洞宾瞧去,面前这位含羞带怒,颇有几分动人灵气的仙子怎会是当年的白羽真君?这……这……
  就在他愣神之际,何仙姑早已执过白羽仙子之手,笑道:“早闻白羽仙子跟随玄女娘娘修炼多年,深得玄女娘娘喜爱。不曾想,今日有幸得遇,真是我们的缘分呢。”
  白羽仙子正恼方才吕洞宾的轻佻轻薄,但见何仙姑清新脱俗之姿,言语又随和,更兼得昔日曾受玄女娘娘教化,二人应算师出同门,当下只得暂时放下怒气,柔声道:“你便是为了救朋友,跪拜了所有庙宇的何仙姑?真是位奇女子呢。”
  何仙姑微微一笑:“昔日受玄女娘娘教化之恩,仙姑实在感激不尽。”
  “我虽跟随玄女娘娘多年,却并不能时时陪伴娘娘身边,所以一直在百花谷潜心修炼。前些时日,娘娘突然召回我,我才知天庭遭此突变。”
  何仙姑闻说,便知她说的乃是神针被盗之事,当下沉吟道:“仙子请放心,八仙必定会全力以赴。对了,仙子今日是要?”
  白羽仙子见问,只得如实相告:“自是找你们。”
  一直被冷在一边,没有答话机会的吕洞宾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故作淡定地说:“白羽仙子?竟是位仙子?呃……请恕洞宾方才失礼之处,多有冒犯,还请仙子海涵。”言罢,躬身抱拳作揖。
  白羽仙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早知今日之事,当初便不载你了。哪位神仙似你这般放浪形骸?”心下却是对他俊逸仙姿、温文有礼颇有几分心动,但碍于情面,只得冷面对他。
  吕洞宾看了何仙姑一眼,见她面上挂着浅笑,并无过多情绪,不觉正声道:“是是是……所谓不知者无罪,洞宾以为昔日白羽真君乃是位儒雅书生呢,谁料想竟是位貌美小姐。”
  白羽仙子玉容立即飞起两瓣红晕,淡淡道:“谁说载你的必是位真君呢?”
  吕洞宾好奇白羽仙子的来历,直言道:“那么不知仙子今日找我们所为何事?”
  白羽仙子深吸一口气,勉力压抑紧张心情,柔声道:“过一会儿你们便知道了。”
  说罢,双手做兰花指,凝真气于胸前,一阵白光飞闪,化作一只仙鹤飞起,不停地轻挥双翅,雪白的羽毛光滑柔顺,煞是可爱的模样。
  但见仙鹤红喙中渐渐吐出一株仙草来,青翠如玉,中间红果一枚形似泪珠,火红耀眼,天然一股纯澈清新之姿羞煞世间草木。
  何仙姑明了地伸手去取,尚未触及,那仙草便似有了灵性般自己飞落在何仙姑手心。
  白鹤滴溜着眼珠,静静地看着二人:“这是玄女娘娘让我交给你们的,这便是弱水之滨才会有的绛珠仙草,因当年通天作乱,弱水之滨亦曾变为杀场,绛珠仙草被毁了许多,到如今,天地间仅剩此一株,乃是极其珍贵的。”
  吕洞宾不解道:“玄女娘娘给我们仙草是为何意?”
  白鹤柔声说:“娘娘说了,天机不可泄露。绛珠仙草要用在该用的地方,若不然便也成为废物。”
  “如此珍贵的仙草,我们必会好生保管。真有用到的一天,必不负娘娘赠仙草之恩。”何仙姑一边施法将仙草收起,一边道。
  吕洞宾双手环臂,笑说:“如此,有劳白羽仙子代我们八仙谢过玄女娘娘。”
  白鹤闪着晶亮的眼眸,定定地看向他:“这是自然。好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二位仙友,后会有期。”
  这白羽仙子虽说不舍离去,但到底是修炼多年的仙子。她深知“情”之一字在天**是一触即死,只得将吕洞宾之事勉力忘记。说罢,头也不回地飞上九霄。
  何仙姑看着她远去的身姿,若有所思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吕洞宾衣袖一挥,破裂的衣服重又崭新如初。
  “李余思也许知道不少事,不如我们先找到他再说?”
  “……”
  “洞宾?”
  “这……如此也好……只是,找他需要时间,而寻神针之事迫在眉睫,恐怕……”吕洞宾心下并不情愿何仙姑同李余思多接触,婉言道。
  何仙姑仍不甘地说:“可是,我们需要他的帮助。他……”
  “仙姑……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些日子你一直将李余思挂在口头心上?难道你忘了神仙的本分了吗?”吕洞宾略带不满却又有些委屈地打断她。
  吕洞宾是说者无心,但听在何仙姑耳里却是另一番感觉,一时间,颇有些无言以对,愠怒,失望和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忘了神仙的本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对他有成见?对穿山甲是,对李余思也是,难道就因为他是鲤鱼精,是妖吗?”
  “难道你忘了穿山甲都做过什么吗?仙妖不同道!”
  “洞宾!李余思不同,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当初你那样相信穿山甲,可结果呢?”
  “我信他!”何仙姑目光坚定,这三个字说的是斩钉截铁。可越是斩钉截铁,却越是刺的吕洞宾心痛不已,只得无言地看向她,气息渐弱地说了一句:“你……”便再没了言语。
  长久的叹息。
  第十回尘封往事今由谁启今夕何夕暮暮朝朝(7)
  喧嚣渐歇,斜阳西沉,漫天云霞遮天壁,秋水共接青丝痕。渔舟唱晚。
  竹筏上,黑衣男子傲然而立,披风随风乱舞,孤寂的侧影映入眼帘:高挺的鼻子坚毅俊美,深邃的黑眸入神地看着远方,仿佛远处有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儿。深锁着眉头,始终未发一言。蓝色的发丝些微有些凌乱。从高处俯瞰,这游动着地小小竹筏似苍翠嫩叶,躺在绿水之中游弋,颇有几分诗情画意。两岸重峦叠嶂,山水好不秀美。
  ‘碧莲仙子’将龙离的神态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眼睛清而亮,姣好的容颜画满疲惫,望着经历千年而依稀留有当年映像的旧地,久远的记忆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涌出:
  碧水清潭,迷雾柔波。天地间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只是,姐姐走了,在即将幻为人身之时,为了救自己而选择了牺牲。她的心早已由惶恐、紧张、绝望、挣扎、矛盾、庆幸、歉疚、感激……归于平静,仿佛姐姐还在,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仿佛鲤鱼精从未出现过,扰乱她们清幽的世界。仿佛,她们从未喜欢过他,不必为彼此牵挂和介怀。
  四周静极了。她的心没来由地一阵忐忑,滴在自己身上的那滴,属于姐姐的清澈的泪珠,是如此地灼人,灼地她无比难受。
  姐姐……姐姐,不要走,我错了……莲儿错了。
  扑腾一阵水花激响,她的心一震,是鲤鱼哥哥回来了。
  凝眸处,果见鲤鱼精哼着欢快地曲调,欢欢喜喜地回来了。
  “红儿,碧儿,我回来了!”鲤鱼精高兴道,忽又想起红莲尚在修炼的紧要关头,忙吓得闭上了嘴不再言语。转了转眼珠儿,刚想捉弄一下碧莲,猛然发现一旁的红莲竟不见了,不觉诧异道:“咦?红儿怎么不在?算算时间,好像不对哦……莫非她竟提前幻化了么?”
  碧莲身子一震,无言以对。
  鲤鱼精再问,却又嘤嘤地啜泣起来。这一下,急坏了鲤鱼精,慌张地甩甩尾巴不耐道:“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那碧莲嘤嘤低泣,半晌说不出话来,那鲤鱼精饶是千般着急也只得耐着性子哄她:“碧儿,别哭呀,你说说出什么事了,红儿呢?”
  只听得碧莲呜咽道:“呜……是……是我不好,姐……姐姐为了救我,被……被南极仙翁抓走了……呜……”
  “扑通”一声,石子落湖的声音惊扰了她的思绪,吓得她心内“咯噔”一下。有一刹那的恼怒,不满地抬眸望向那个正盯着他的男子,满眼的询问。
  龙离淡淡一笑:“想什么呢?可有话要说?”
  “我哪有什么话要同你说,我们萍水相逢,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碧莲仙子’冷冷道。
  “哈哈……”龙离抚掌大笑,“一个陷害自己姐姐的人,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以为你是冰清玉洁的仙子么?你怎可与你姐姐相提并论,更何况她?”
  ‘碧莲仙子’浑身一震,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龙离又道:“若不是……我早就杀了你!”想起武清祠一事,龙离满心的愤怒与怨恨险要一触即发。
  那‘碧莲仙子’似被人说穿心事般,俏脸煞白。想到当初自己为了与鲤鱼精长相厮守,不甘被南极仙翁捉去,确实有意求助于红莲,潜意识甚至希望红莲能够代替自己,她也相信红莲必会那样做。可是……真当红莲淡淡地说出那句“仙翁,我来代替我妹妹,如何?”时,为何她的心会那样痛?是的,是自己害她失去幻为人身的机会,被永世镇在昆仑天池做镇宫之宝。是的,曾经的碧莲是那般残忍……
  她想起,鲤鱼精知道红莲被带走时的惊讶、不可置信、哀伤、绝望、愤怒和颓丧时,心被刺的犹如针钻。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的记忆苏醒,为什么天**……她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亲手毁了姐姐的一生。她无法面对鲤鱼精那双盈满哀伤和悲痛的眼睛,无法面对对自己百般呵护,同根而生的姐姐,更无法面对自己的良知。假若时光能够倒流,就算让自己死去,也绝不愿伤害姐姐一分。姐姐,姐姐,莲儿错了,莲儿真的错了……
  蓦地,她双肩一颤,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道:“你……你怎会知道?你……你说的她是,是谁?”
  “我怎样知道的重要吗?我只关心她,终有一日,我要她回到我身边……”龙离面无表情,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碧莲仙子’不可自抑地激动起来:“你……你一定是有计划的对不对?你一定有能力做到的对不对?你能帮我的对不对?”
  “你想让你姐姐回到你身边,想赎罪?”龙离淡淡道。
  “是……只要姐姐能够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碧莲仙子’泪滴如雨,像极雨后初荷。
  龙离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凝眉道:“哪怕是永远失去鲤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