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雨中的花
作者:
乐土土土土. 更新:2021-01-09 15:22 字数:3514
清淡的花香飘荡在空气里,盘旋在风中,十里飘香,斗转而又温存,宛若一条条轻柔的白绫,从天空上悠悠地降了下来。
它们似乎是来要命的,来自遥远的天际,只为了系住某个疲倦的灵魂,轻轻地把他拉进轮回之中,带回天地间最初始的地方,也就是那个万物的起源之地。
身体重归尘土,灵魂遁入虚无。
尘归尘,土归土,生终将死,灵终将灭,万物终将消亡。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尘归尘,土归土,骂人不要提老母,说鸡不要带上八,文明你我还有他。
...
这,就是要死的感觉么?
秃顶的老男人依旧横飞在空中,猛烈的风流呼啸地刮过他的脸,拉张而开的力度,仿佛是要掀开他头盖骨之间的缝隙,令得那些飘忽的白绫成功深入他的脑髓,飘忽地将他的灵魂带走。
过程轻飘,手法诡异,透着一种无容抗拒的意味,仿佛是附加了苍天的意志。
“或许,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天意。”
“看来,天意如此啊,马上就要死掉啦。”
“如果说人生是一本书,老天爷可真是一个无良的作者。”
...
男人漫无边际地想,思绪跟随着白绫飘动,缓缓去往某个遥远的地方。
...
一朵朵圣洁的白兰花迎着风盛放,一簇簇地扎根在虚无的风中,似乎是把狂涌的气流当作了养分,此刻正疯狂地汲取着风力里的动能与水分,野蛮生长着。
倏尔之间,它们便组成了一条洁白色的大道,蜿蜒前行,就如一条皎白的游蛇,欢快地畅游雨水浇灌的大风里。
一眼望去,又像是一条通往天国的花路。
地面上,繁花织成的大网,稳稳地接住了倒飞而来的两个男人,就像一张柔软的弹床,绵密的构造,巧妙地替他们卸去了大部分的惯性与冲击力。
那个被揍得快要死掉的男人软软地瘫倒在花网里,远远地看去,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臭虫。
他费力地抬望眼,凝望眼前的天空,一下愣住了。
白色的花瓣缤纷地落下,被往来的气流抬起,纷纷攘攘地散落在潇潇的雨丝之间,漂浮在蒙蒙的水雾里,构成了一种梦幻般的白色斑斓。
风里回荡着花的清香,沁着雨露的味道,世界是那样的清白,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一袭火红的裙摆飘扬在风中,出现在那条白兰花砌成的通道上,随着雨丝飘舞,就像一团怒放在暴雨的焰火。
一双白玉般的赤足轻悠地掠过花瓣的表面,如风一般的轻盈,踢踏踢踏地跑来,步伐很轻,步调却很快。
轻得似过云的风,快得似及时的雨。
她仿佛是在对着天空起舞,就跟一位身穿红白祭服的巫女似的,轻轻地踩着飘忽的调子,在众人盼望的目光中,站立在神坛之上,翩翩起舞,跳起一支求雨的舞曲。
雨水噼哩噼里地打,落在洁白的花瓣上,溅向四周,形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循着少女的舞步摇晃,轻轻振动。
冥冥之中,它们仿佛发出丁玲丁玲的响声,就像晴天下摇摆的风铃,轻诉着清风微凉。
上天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位小巫女的虔诚祈祷,特地为她降下了一场瓢泼般的大雨。
...
这就是天使小姐姐么,她是上帝派来带我走的么?
陷在花网里的男人一阵感慨。
想不到啊,老天爷这个糟老头儿居然是个恋童癖,人家小女孩都还没发育完全,就被他拿来当做手下使唤了,难道天堂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么?
男人一顿唏嘘。
这未免也太儿戏了点吧?
先不说她没有穿裸露双肩的半透明白色纱裙,再其次,她身后也没有一对白色的大翅膀。
撇开先前的不提,最关键的是,她的胸前居然是平平无奇的,一马平川的,即使放任一支疾射的飞箭从她胸前贴身飞过,也绝不可能伤及她的丝毫!
这分明就是魔鬼般的骨感好吗?!这他妈的未免也太骨感了吧!
男人在心中频频摇头。
这也是最大的一处败笔所在,哪怕她面容出众,身材高挑,肤白腿长,集众多优点于一身,也无法挽回这一处致命的缺陷。
常言道,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坏,古人诚不欺我!
男人在心里沉吟不已。
...
轰地一道闷撞声骤然间响起,犹若平地惊雷,少女抡起的罗盘准确地砸倒黑炎少年的脑袋上,不偏不倚,正中圆心,仿佛全然无视了他潜伏在虚空之中的隐匿手段。
刀一样锋利的眼神高高地悬挂在少女素白的俏脸上,又如两颗明耀的彗星,位居在苍穹之外的太空,居高临下地俯瞰大地,洞悉地面上一切事物的运动轨迹。
只要那个少年出现一丝一毫的振动,哪怕是一丝微弱的呼吸声,她都能即刻察觉得到,并就此精准地判断出少年的位置。
就跟说算命的一样玄乎。
老人常念叨,那些喜欢说风水的人,很懂得该怎么忽悠人,总是能够在不经意之间,就骗你个十年八年。
而那些喜欢讲命理的人,就更可恨,动不动的,就骗你个三五十年不说,还要狠狠地宰你一刀。
反正等你反应过来给人忽悠了的时候,人家早已经卷着钱,跑得没影了,根本不会留给你彷徨的时间。
退一步说,就算人家不跑,你也不见得能说得过他。
人世间来来去去的,无非就那几样,了不完的是非恩怨,说不尽的爱恨情仇。
你想听哪个,那家伙就会跟你说哪个,反正你记得付钱就行了。
然而,每当听到这些,人们总是不免会感叹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然后,乖乖掏钱。
当然,每个行业里都会有另类,算命这行当也不乏仗义执言、快意恩仇的人,兰朵便是其中之一。
她才懒得去骗谁谁谁个三五十年的,这种脏活累活对她也没多大的好处,她才不乐意干,她很懒,也很怕麻烦,就跟一只千年老乌龟似的,懒得动弹。
但是,谁只要胆敢惹毛了她,她分分钟就会跳起来,一个罗盘拍烂那个人的头。
如果男人心里念叨的话被她听到了,她将会毫不犹豫地送他归西,让他当面问问上帝,天堂有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有时候,她也会很贴心的。
...
李二艰难地从男人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就跟宿醉那样难受。
他卖力地站起来,摇摇头,试图甩掉脑子里的迷糊,找回清醒的神志。
忽然,他注意到了瘫倒在花网上的男人。
跟着,他愣住了半秒的时间,一直愣愣地望着那个死一样的男人,就跟一根木头似的,呆若木鸡。
猝然间,一股锥心的凉意涌上心头,就像一支锋利的冰棱,陡直地戳入了他的心室,刺出一片血淋淋的恐惧与绝望。
天上的雨水仿佛忽然冷了几分,哗的一声倾倒在他的头上,瞬间荡清了他的昏意,换来了一种冷漠的清醒,就像是雨水渗进了肌肤,深入了脊骨,令他冷入了心扉。
“大叔!”他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男人的手。
但一时间居然没捉稳,那只被雨水打得冰冷的手啪地一声掉到了下来,泛着死一样的白。
他愣愣地看着那只沾满砂石的手掌,心生出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像是虚脱。
“喂!快醒醒啊大叔!下雨了喂!再困也要回到家才能睡啊喂!”他大声地吼着,重新鼓起力气,抓住男人的手,死死地攥紧,生怕它再次掉落。
男人没有回他的话,四周一片死寂,天空的雨水哗啦啦地砸下来,仿佛淹没了天地所有的声音。
“大叔,”他颤着声开口,小心且惶恐地望着男人,“你...没事吧?”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其实他的心里早有了答案,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令他没有防备。
他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相信那个真实的答案。
似乎是心中还怀揣着些微的希望,希望这个男人忽然又爽朗地站了起来,一巴掌呼在他的脑壳上,痛骂他,一点小惊小吓都经受不了,你以后怎么成得了大事?
还他妈的跟个老娘们似的哭了,你以后怎么去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对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断续成什么模样。
不知不觉间,他甚至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就跟一个胆小孺弱的爱哭鬼似的。
他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爱哭鬼。
“大叔!你放心啊!我没有看到你被揍的样子啊,我没有看到你丢人的样子啊,我一点都没有看到啊,我什么...什么都没看到啊!”
“在我...心目中,你还是那样的霸气,那样的威风,那样的大男人啊!”
“你快醒醒啊...我真的...真的...”他咬着牙说,“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理顺心绪,可没想到,却越理越乱。
“大叔!这他妈天都还没亮,你怎么能睡觉啊!”
他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想要表达什么,可没想到,却越说越乱,越说越断。
“大叔,醒醒啊大叔!你的花酒还没喝啊!你还没教我做人啊,你还没教我练剑啊!”
“你还没,你还没...”他瞪着空白的瞳孔,一度哽咽。
“臭大叔,烂大叔,没有头发的大色鬼,你能不能...”他放声大吼,“能不能不要老是把说过的话当作放屁啊!”
他眯着眼,玩命地朝着天空大喊,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滑过他的肌肤,洗清了他的泪痕,也冷漠了他的脸。
他的心渐渐冰凉。
男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回答他,琅轩不是不想回他的话,只是没有任何的力气去回,身体失去了控制,意识在慢慢地消散,就跟死了一样。
暴雨簌簌地下,亿万滴水珠被引力拉长,仿佛变成了一支支透明的冰箭,倏地贯穿了他的灵魂,一箭又一箭。
他流着泪大吼,既像个弱小无助的孩子,又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曾经的孤独再次将他包围,恍惚间,他又听到那道狰狞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