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约定，从那天开始，林堇常常来督促他写作业。她来，他就完成作业，她不来，他一定不写。
  林堇非常高兴。她无力改变万俟铮的清贫和孤独，也没有资格纠正他的暴戾和坏习惯，但她能在学习上帮他，至少在这个方面，他在变好。
  万俟铮做完作业从不按时交。表现得规规矩矩，他觉得耻辱。这一点，无论林堇怎么劝，他都不听。
  她说：“这次考试，别只答六十分，把你会的都答完吧。”
  “没用。”他桀骜地拒绝。
  虽然没有特意谈过，但慢慢他们也了解了彼此的家庭。万俟铮母亲病逝，父亲多年杳无音讯，奶奶是他的监护人，但他坚持一个人住在竹林，奶奶和他的叔叔一同住。林堇的父亲是乡里的干部，妈妈是省城里的老师，家庭传统稳定，父母大力培养林堇，寄予厚望。
  父母问林堇为何回家比以前晚，她说帮同学补习功课，因为是实情，所以答得坦荡。父母怀疑，问苏叶，苏叶也说是。
  万俟铮独来独往惯了，不爱与人交谈。林堇曲高和寡，平日也是话不多的人。大多数时候，林堇和万俟铮不说话，默默地写作业，偶有交流，全是作业题。
  有时林堇来时，万俟铮不在家，她就在楼梯等他。万俟铮的家从不锁门，因平日无人到访，家无长物，完全不担心。但林堇恪守做客之道，主人不在，她就不进去。
  一次，等他的时候，下起雨。雨落入檐下的竹筒中，竹筒长短不一，发出不同的声音。林堇把竹筒重新排列，用筷子敲击，奏起曲子。
  万俟铮归来时，远远听见乐曲声，一开始以为听错。竹林幽深，袅袅薄烟中，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紫色背带裙的女孩，在竹筒上敲击悠扬的音乐。竹叶沙沙，小溪潺潺，仿佛为她和声。林堇抬头，看见他，露出笑容，明媚如春花摇曳。那一个画面，在万俟铮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诗三百难以形容的心动。
  他问她乐曲是什么，她答《水草舞》，并教他。她的手指纤细灵活，在阳光中接近透明，他的手指修长，长满老茧，因为打架，指关节常是肿的。他手忙脚乱，她帮他补音，与他合奏。
  林堇做得快，她会观察万俟铮，如果他在思考如何解答，她就不轻易打扰，在旁边和林中的松鼠玩，闻野菊花的香气，学鸣虫的叫声，观察树上的鸟，快乐地哼起歌来。
  无意间谁在唱这首歌
  情深处忍不住要低声和
  旅途中总还有些什么你会记得
  可是你
  可是我
  唱到时间都停格
  他问她为什么独爱这一首老歌，她说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朗朗上口，不知不觉就哼了它。
  遇见下雨，写作业不得不搬到屋里。点燃煤油灯，小飞虫就不请自来。万俟铮点燃艾草，驱散蚊虫。一只壁虎溜进屋子，他发现了，拿起草鞋，要扔过去。林堇忙阻拦，说：“别打它，它又不做坏事。”
  “吓吓它嘛。你看过壁虎的尾巴掉下来吗？能动好久呢。你怕？”他伸出脚，高悬着，要踩下去。那只小壁虎还不知头上悬着它的命运。
  她哀恳：“长这么大个儿不容易，别吓它了，毕竟是一条命啊。”
  “妇人之仁。”他说着，放过它。
  万俟铮对数理化有天生的悟性，尤其擅长数学。他答题比林堇还要快。林堇把全省中学数学竞赛题拿给他，他明知不是作业，拿过来就做，正确率极高。
  他们一起写作业的事无人知晓。但苏叶觉察到万俟铮上课时不再总是低头玩，而是时常望着林堇，林堇毫无觉察，他却为此暗自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