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竹林少年白衣翩(二)
作者:
星光照进孤独 更新:2021-01-08 07:15 字数:2212
万俟铮走着走着,脚疼得厉害,停了下来。
林堇忍不住推着自行车回来,问:“你没事吧?”
她是学校里第一个敢和他说话的女生。他现在情绪低沉,脾气暴涨。尤其是他发现了她与苏叶的关系很近,更是对她有一股怨气。不过,他不跟女生一般见识。尽管气,他只是不理她。
林堇嗫嚅:“苏叶不是故意的。你平时老是欺负人,他是班长,他应该管。”
他怒视她,傲然继续往前走。
她小心地问:“你不会给他告状吧?”
万俟铮气恼。这女生敢小看他!她认真的模样引发他好奇。她身穿红白花格连衣裙,小白袜,运动鞋,短发清爽,长得文秀白净,一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睛。
他记得苏叶的眼神。苏叶喜欢这个女生,这女生也在乎苏叶。如果他没记错,她叫林堇。他起了玩笑之心,抬脚做痛苦状。林堇果然上当,着急地问:“你哪儿疼?用不用找大夫?”
“那倒不用,我的脚……我家离得远,我可能走不到家了。”
林堇是个规矩的孩子,一听他晚上可能不回家,替他着急,扶他又怕人说闲话,急中生智,说:“你骑着我的自行车回去吧,明天再还我。”
万俟铮低头看脚。
林堇拍拍车把。“那,你撑着车把,推着走。”
万俟铮捂着肚子,微微弯腰。腰都伸不直,还骑什么车?他暗笑自己。他确实疼,但以他的脾气,绝不肯低头承认,此刻为了骗林堇,倒要显出软弱样子。
林堇说:“你坐在车上,我推你走。”
万俟铮比同年级的学生大两岁,因为总是打架,身体比同龄人都要高壮,林堇一个文弱女生,还不到他的胸口高,倒要推着他走。她哪来的自信?他是学校里的霸王,男同学都要退避三舍,她却不怕他。
万俟铮见她当了真,纯净的眼眸里都是焦急,心中一动,不忍再骗她,说:“不用。你走吧。”
林堇摇头,把车把塞给他,以目光示意他骑上。他不肯受,粗声说:“快走开。我可不想和你们这种好学生扯上关系。”说完大步向前走,装步履轻盈,疼得直冒汗。
林堇追上他,他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不敢吭声,又怕他中途出事,跟着他。
万俟铮轰她:“走开,跟在男生后面,像什么样子。”
林堇难堪得眼圈都红了,站着不敢再追。万俟铮走出很远,顺着田间土路转弯,回头见她还站在原地,脊背倔强地挺得笔直。看他回头,林堇抬高自尊的下巴,骑车便离开。
万俟铮抄近路回家。他一会儿走在垄上,一会儿又在干涸的沟里。水田里的水面发亮,倒影天空和云。偶然,水里翻腾一下,一条黄鳝钻入泥中。
他蓦然转头,发现林堇骑车沿着稻田的边缘,前方是一座桥。
糟糕。那座桥是危桥,因为河水改道,废弃多年,桥下没水,桥墩塌了一半。他大喊:“喂,停下,停下!”顾不得脚疼,横跨稻田向她跑。脚下烂泥翻飞,忽然踩在坑里,一个趔趄,幸好手撑住,才没栽倒,起身却望不见林堇了。难道已经掉到桥下了?那桥有五六米高,下面都是石头。
“那个谁,你在哪儿?”他大叫。他跑到桥边,林堇果然在桥下,脸庞盈盈如花,手里拿着一颗彩色的鹅卵石,自行车好端端停在一边,诧异地抬头看他。
他恶狠狠地骂:“妈的,女生就是麻烦,叫你你没听见啊!这桥摔死过人!”
林堇被他的气势吓住,仿佛知错,不舍地扔了鹅卵石。
万俟铮这才觉出脚踝钻心的疼。他狠狠跺脚。林堇吓一跳,问:“你干什么?”
“麻了就不疼了。”他说。
“你这人……”林堇对他的蛮干摇头。
他翻眼睛。“不然怎样?你送我回家?”
前面的路不适合自行车,林堇把车藏到桥下。
万俟铮本是气话,说完自顾自走,到溪边洗干净脚上的泥,又涮涮鞋,湿哒哒的,每走一步就发出咕唧咕唧的声音。
身后噗嗤一笑,是林堇忍俊不禁。她忙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疼。”
万俟铮捡根棍子拄着,一瘸一拐地走。
林堇看出他强忍疼痛,默默跟着他。没想到这一走,走了两个多小时。天渐黑,路越来越偏僻。穿过水田,沿着河,上了坡,向山林走去。她害怕,自尊让她假装镇定。他们一起走,一路无人,她丢了都没人知道。
到了林子边,万俟铮也不回头,说:“你回去吧,天黑透前能到家。”
林堇问:“你真的不需要去看病?”
“啰嗦。”
林堇望了一眼山林。倘若他真住在这儿,每天上学真的很远。
“你别怪苏叶。”她说。
万俟铮走进树林小路,这一段都是上坡,林地潮湿,有些滑,他扶着树,走得很慢。
林堇在后面喊:“离你家还有多远?”
他不答。
林堇犹豫再三,追上来,在后面推着他。隔着棉背心,他感觉到她的手指和手掌。
小小的一双手,抵着他的后背,把力量都传给他。
他想叱喝,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爬上坡,走进竹林。他和她都是满额汗。
翠竹杆杆,绿荫生风,自生清凉意。林堇从不知竹子可以这么绿。那绿色仿佛会流动,染得雾气烟岚都是绿色的。
“寒烟翠。”她不禁说。
再走一会儿,竹屋可见,建在小溪边。他说:“到了。”
“这是你家?怎么不开灯?家里没人?”
“我一个人住。”
样式古拙简易的竹楼。楼下,有数个竹篾编制的笼子。她问做什么用。他答,捕蛇和竹鼠,有时养鱼。檐下,有许多长短不一的竹筒。她问做什么用。他答,做竹雕,做笔筒,做小竹凳。有一间小屋,高不及腰。她问做什么用。他答,鸡舍。鸡跑到林子里了,只有下雨或下蛋才回来。
衣杆上晾着白背心,木架上晾笋衣。门边外墙挂着斗笠,斗笠上插着野鸡翎装饰。黄泥垒灶,上有一个遮雨棚,用竹叶覆顶。
万俟铮往脚上糊了一层墨绿色的泥。林堇问那是什么。他答,自制的草药。
眼前的一切都是新奇的,让她忘了累。
“独坐幽篁里。”她羡慕地说,在楼梯坐下。“你为什么做这些,真有意思。”
“为了卖钱,为了活。”他用竹筒盛水,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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