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枝叶金
作者:萧哑      更新:2021-01-07 14:40      字数:2374
  陪观了半天黄水河的风景,池瑶回到濮阳城中的“家”时正巧赶上看门前一队扈从浩荡离去的身影。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独属于执金吾的倚仗兵。
  “穷摆谱!”
  池瑶望着不知哪家将军的扈从,不值一哂,如今困境之下还能摆此谱的人也不剩几位了,她睃一眼就大概能猜出是哪几位的家兵。
  “死要面子活受罪!”
  池瑶不顾家门口门人诧异的目光,啐了一口,收回不屑一顾的目光,转身上了台阶,突觉有异,三步并作两步向门内走去。
  衣袖带风,望着池瑶突转急切身影,门人带丝诧异,但是诧异随着池瑶背影在门后消失也一转而逝。门人打了个呵欠,收回了目光,心里寻思着,昨晚打牌输了张三几个小钱,不知当值几日方能挣回。
  懊恼一阵过后,灵台一阵清朗,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输牌不能输人,不就输了几个钱么,不能老惦记,那样显得太小气,没格局。他决定,今晚坐庄,牌场上输了的还要堂堂正正从牌场里赢回来才是,男人嘛,做事要大气!风水轮流转,谁还不能赢回来钱不成!
  客厅中,池树勋转身命人撤去残茶,正要回转后堂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客厅门口一闪而逝的身影。他喊了一声,“池瑶,上哪儿去了?这一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只见客厅门口闪回一个人影,正是池瑶。池瑶一如往常,冷着脸道:“上哪儿去还得跟您汇报?说吧,您有何赐教?”
  池树勋不快,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爹,难道不该关心一下么?”
  “您是该关心,行了吧?我不就没告诉您出去了半天,您没必要捉住这个不放吧!”
  池树勋很想在道理上碾压这个女儿,偏偏他这个女儿说的理所当然,他若继续反驳,倒显得不合常理了。他忍住余下的不快,道:“整天疯来疯去,成何体统,回去换身衣服,到我书房里来,为父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说,关乎你的终身大事!”
  池瑶看了看四周,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您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有话直说得了。我就站在这儿听着,不管什么终身大事,我都不怵。”
  “你!”池树勋真是拿自己牙尖嘴利的偶尔没办法,他无奈地伸手对着池瑶,眉头拧在了一起,又爱又恨,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池瑶看他如此纠结,心念一转,顿有所觉,终于明白刚进门迈进台阶时的那股异样来自何处,再一思索,豁然贯通。她冷不丁地道:“说吧!什么终身大事?是汤耀伯伯还是楚玉叔叔代表自家族里的青年才俊求亲来的?”
  池树勋愕然,对自家女儿这聪明劲儿果真是遗传的自己,他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知道?”
  池瑶心道:“果然如此!”恍然若失。
  望着池树勋见鬼似的表情,池瑶嘴角冷冷一撇,道:“您是大将军,”池树勋闻言点头,池瑶继续道:“权贵家的自留地执金吾当中,前后左右四将军里,左将军宋固刚死,右将军白高国生死不明,只剩下前将军汤耀和后将军楚玉两家有资格迎娶我池家的女儿。但是汤耀近来连败,儿子汤唯龙也才死在军前,所以您大概是不会考虑汤家的,剩下就只有楚玉叔叔家了。”
  池瑶冷而淡地分析着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她盯着震愕莫名父亲的眼球,漠然开口道:“莫非,您是想将我也许配给楚家?你们这些当王的当大将军的都要将自己的女儿倒贴出去么?”
  池瑶说着这话,心里面想的却是若康乐公主在某场合说这话定是黯然凄苦的。
  她之所以说“也”,乃是指康王再一次许配康乐公主之事,不知不觉间她已将自身与康乐的遭遇等同了起来。
  池树勋联想到这层,这才明白女儿这把无名火从何处烧来,他颤声惊讶道:“你去见康乐公主了?”
  看见父亲的惊讶,池瑶心里蓦然闪过一丝看不起,她不客气道:“是啊,我不能去见她么?”
  “这娃也真是可怜……”池树勋轻声道,唠叨了起来,“早跟你说了,不要老是去见她,她现在情绪就不稳定,万一她出点什么事康王爷不得怪罪到你我父母头上来。”
  “我说,你这胆小怕事的毛病也该改改了!不要什么事都谨小慎微,搞得如临深渊似的。”池瑶毫不客气地说道,池树勋脸色憋得猪肝一样颜色,嘴唇开阖像缺氧的鱼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直道:“我谨小慎微,我胆小怕事还不是为了我们池家!若当年冲动一点行差踏错,这世界上早就没有了池家,更别提什么大将军职了!”
  池树勋无法说服自己的女儿,只是感觉她实在太过于犀利了,突然之间,惊愕转成了欣慰,一切都映照在脸颊的鱼尾纹上。
  池树勋整理心情,缓缓开口道:“你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
  池瑶“哦”了一声,并没有立即接下下文,自己这个父亲就是优柔寡断不能任事,要不然当年姬文光也不会将池家全部清算却留下他这根独苗,此后也都胆小,不用点什么刺激他他是不会清醒的。
  一会,等不见起承转合的池树勋只得自己说了下去。他道:“我本来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但听到你的分析,突然又有可能改变了主意。”
  池树勋目光灼灼地盯着池瑶,池瑶回望着父亲,皱眉冷淡道:“有话就说!”
  池树勋反问道:“我刚才若逼你,你认为你应该怎么办?”
  池瑶一愣,道:“我自不会就范。”
  池树勋并未意外,“所以你打算远走高飞?”
  池瑶意外地看了池树勋一眼,未置可否。
  池树勋道:“你也不必否认。你是这样的人。”
  池瑶道:“人没有谁一定是什么人。”
  “你想成为什么样人?”
  “别人不能随意安排我的人生的人。”池瑶毫不犹豫的应道。
  “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是嵇州或者哪里。”池瑶难得迷惘了下,过后眼神依然坚定。
  池树勋点头道:“去嵇州好。”
  池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随便去一个前途莫测的地方?”
  池树勋道:“嵇州是我池家祖籍地,还很有几家亲戚故旧,应该算还能照顾到你。更重要的是,天下粥粥,那里也没有起什么暴乱,你去那里比去别处都安全。如果要说什么要求,那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希望你能满足我。”
  池瑶眼神依然冷清,道:“提议是好提议,不过我不确定会不会按照你说的做。”
  池树勋道:“努力做到就是。”
  池瑶走开,池树勋望着她的背影穿过月门,消失在后院的花海,突然皱纹满脸,哀然愁绪道:“其实你我留在濮阳才是真的前途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