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啊……！”
  她在奔跑，用尽全身力气地奔跑。
  比起四肢因为疲劳而感到的无力，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才是让她怎样也跑不快的原因。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跑地是快是慢，因为这里是……
  它紧跟在身后。
  不管她跑得多快，它都在不断逼近。
  近了、更近了！
  虽然没有回头，但她就是知道。
  恐惧到了极点，被不断压迫的精神中反而生出了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冲动，她猛地回过了头去。
  黑色的怪物和她只有一身的距离，它挥舞着数只手臂又或是腿的肢体，用像蜘蛛一样的姿势狂袭而来。
  而那咫尺的距离，也在她失去呼吸的能力的那一瞬间被抹去了。
  “……啊！”
  视野被黑色吞没。然后她跳了起来。
  寂静的院落中，急促的呼吸声显得格外突出。
  她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暂时无视了脖子和身上出那些冷汗。
  她仍然在训练中。因为最近发现短暂的睡眠有助于恢复疲劳，她的体质又不怕感冒着凉，便干脆就在训练场地旁边一躺睡了。反正也没别人看见。
  不过，会做这种讨厌的梦可不在她的预想内。
  本来以为早就是过去了的事儿了，但实际上那个诡异的村子给她留下了相当深的印象吗……
  乐郁清曾经想象过无数次那个“灵”追着他们出了村庄，一路跟回了虚辰派。
  但项楼他们什么都没说，门派里也不乏专业人士，想来是没有发生这种事的。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却又无法轻易让自己停止这种想象。
  平时用繁重的修炼转移注意力，但到了梦中，这份阴影却又浮了出来。
  “真没用，那种水平的灵就把你吓成这样。”
  巳冷笑了一声。
  呼吸平缓了一些，不过乐郁清却还提不起劲来计较巳的嘲讽，反正他一直就这个调调，乐郁清也快习惯了。
  “巳，你说……灵到底是什么？”
  她不禁在心里问了出来，但其实也没指望巳给她什么正经的答案。
  “你应该已经自己调查过了。”
  “是没错，但那些书写的模糊不清的……”
  乐郁清感觉巳似乎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居然亲切地解释了起来。
  “……如果你问的是生灵……”
  “生灵？”
  “曾为生物的灵之意，他们是你们称之为死灵的别称，我倒是比较中意这个叫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巳最后发出了一声绝对称不上是赞赏的冷笑。
  “是吗……。”
  但说到生灵，难道不会更给人以指的是“活着的所有生物”的感觉吗？
  不过乐郁清没有深究称呼的问题：“那他们是曾经活着，死掉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还留在了人间吗？”
  巳的回答让她惊讶。
  “大部分是。但也有并未死亡，而直接转化为生灵的例子。”
  “还有这种事？”
  “很少出现。本身，生灵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变成的。原本就精神坚韧，而且有着强大的执念的人……或是其他高智慧生命，才有可能化身为生灵留存在世间。虽然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
  即使存在形式不同了，但既然还想活着，那么还能留在世上应该是好事啊？
  虽然非要乐郁清选的话，她更愿意干脆地死掉。但因人而异，应该也会有选择留在世间的人才对。
  “生灵是不该存在于世间之物。和器灵不同。他们会渐渐失去自我，被自己执念吞噬。”
  巳的话让人很难具体想象出来那是怎样的情况。
  但乐郁清想到了那个不知名村庄的黑影、异型和粘稠的血肉，感觉有些不舒服。
  “那器灵呢？你见过吗？”
  她将自己之前就好奇的事问了出口，来转移话题。
  “见过。”
  “真的？”乐郁清跳了起来。
  器灵非常罕见。它可以由历史悠久、或是本身就十分特别的物体中被孕育，两者兼具则更容易产生器灵。但根据记载，诞生地最快的器灵也需要五百年的时间才能拥有微弱的意识。而虽说本身就是高品阶的器物更容易孕育器灵，但据说即使是五品以上的法宝，产生器灵的概率也小于万分之一。
  在千万年前，倒是有许多大能方一铸就神器，便诞生了神通高强的器灵的传说。这些传说一方面被一些人作为现今远不如古的证据之一，一方面也被很大一部分研究者认为是夸大其词的谬传。
  “是什么样的？”
  “有些只是刚刚诞生，只能听懂简单的命令，有的也会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自己行动。把它们比喻成相当于人类小孩多少岁的智慧其实并不恰当，天生的智慧生命只不过是在学习，但它们却是在渐渐拥有智慧。完全体的器灵在智慧上完全不逊于人类，有的甚至更甚之。”
  “哇……”
  “我曾经做过研究，不同的器灵在同样的状况下会做出不同的行动，哪怕接收的是同一个命令，他们选择的行动方式也会不同。也就是说，它们有也有着类似人类‘性格’的‘特性’。比起生灵来说，这群家伙倒是有意思的多。”
  ……嗯？等等？
  这番话听得乐郁清微微一愣。
  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巳曾经掌握着多个器灵……
  ……好像不太妙啊。
  就乐郁清所知，只有那些大门派，或是自身世家才拥有附着着器灵的法宝。因为它们无一不是用着巨大价值的，因此很少流传在世间。哪怕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但当数量变为复数，似乎就很难归结于偶然了。
  但现在这话听上去，就像是巳属于某个不小的组织一样……
  不妙不妙，这个绝对不妙。
  于是，一个一直压在心上的疑惑就自然而然地跳了出来。
  “那个……话说起来啊，巳，你好像其实很厉害……”
  “不是好像。”
  乐郁清噎了一下：“……好吧。呃，那，你……到底……”赖在我这儿不走干啥啊？
  算算时间，巳出现已经有了将近半年。尽管不知道巳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但想来他既然能无声无息潜入她的识海，那么不为人知地杀死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么久了，她也并没有被威胁去干一些什么……刺杀门派要人、盗取门派重宝、探听机密消息之类的事。
  时间长了，乐郁清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巳并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似的……
  这些想法，当然也都被巳知道了。
  他冷哼了一声：“急什么，时机还未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
  巳依然守口如瓶。乐郁清依然对他的目的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失去了刚刚的谈兴，在月光下叹了口气，爬起来往嘴里塞了点吃的，继续训练。
  咚！
  过了一会儿，院落里响起了重物撞击的闷闷的声音。
  “哎，又碰到了……”
  乐郁清懊恼地停下。
  刚才她想挑战用最苛刻的轨道贴着一个障碍物飞过去，结果还是擦到了腿。极高的速度中，障碍物分布又密，她来不及调整，结果就是她整个人撞到了另一个障碍物上。
  她摸了摸撞得有些疼的左臂和肩膀。
  绑在石料上的厚布被刚刚那下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它的表面本来就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上面还沾着几点之前乐郁清在上面撞到脸时磕出来的血迹，而这次则是彻底不能用了。再看看其他障碍物，基本上也是这个状态。
  “唉，又得换了……”
  乐郁清叹了口气，决定回屋里取备用的保护布。
  就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啪嗒、啪嗒。
  寂静的夜里，什么东西不断接近，且不断发出像是鱼在陆地上扑腾挣扎一样的声音。
  虽然按理说在门派里，还是长老所在的山峰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人物，但乐郁清有了巳的前车之鉴，心里一惊迅速警戒了起来。
  “什么人！”
  没有人回应，但那个声音仍在不断接近。
  乐郁清瞪大了眼睛，最终，它从草丛里露出了真容——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
  乐郁清目瞪口呆，已经拔出的剑也不知不觉垂了下去。
  那……那真的是一条鱼……一条青灰色的扁平鱼，大概有她的小臂大小。它一边扑腾着，一边不断向她的方向接近。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鱼……
  太奇怪了吧！
  怎么想这幅画面都太醉人了……
  乐郁清久久不能言语。却见那条鱼真的越来越近，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最后竟眼睁睁地看着鱼扑腾到了自己眼前。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所幸鱼没有贴过来，但也没有跑到别处。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扑腾扑腾。鱼还在不断扑腾。
  什么情况，鲤鱼王吗……
  就在乐郁清想着怎么吐槽比较好的时候，居然从鱼身上发出了声音——
  “晚上好呀，小徒弟。修炼怎么样啦？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一趟吧。”
  “……”
  ……虽然乐郁清觉得违和感爆棚了，但怎么想这都是姬长老的声音。
  所以，这是她师父的传讯。
  但是……但是为什么是鱼？？？
  那条鱼还在扑腾，完全看不出来在陆地上挣扎了半天的样子，反而活蹦乱跳的。乐郁清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它好半天，才抬腿向山顶跑去。
  跑出去了几十米，因为实在很介意，她回头一看，见那条鱼居然也想跟上来，但因为扑腾着移动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它落后了好一段。
  乐郁清想了想，又跑了回去，犹豫了一下后用左手拎起了鱼尾，再次向山顶跑去。
  早风山虽大，但以她的速度来说也就是一会儿功夫的事。所幸路上没有遇到别人，否则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她拎着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