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
作者:木由不是柚      更新:2022-04-19 18:47      字数:6891
  说着, 抬眸就见沈轻尘从景墙穿花而过,走至他面前。
  “快坐。”季月白轻声说着, 梨涡浸润着喜色, 眉眼含笑。
  沈轻尘如今重活一世,举止稳重,不似以往那般任性贪玩, 倒是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幸确, 与其对坐,行礼轻声道:“现在都该叫一声季尊主了。”
  “别!轻尘!”季月白连忙摆手道, “你以前可都是追着我喊明哥哥的, 如今这般见外, 我可是很伤心的。”
  沈轻尘一愣, 眉眼微挑, 季暄还真是了解他这位哥哥......
  既是如此, 沈轻尘也没绕弯子,淡笑唤了声:“哥......”
  话音刚落,季月白稍稍一愣, 轻摇的折扇几近停滞, 不知是何种滋味涌上心头, 只得讷讷地回应着:“诶!好......真好......”
  一边喃喃说着, 一边为沈轻尘倒了杯热茶。
  脑海里还忍不住浮想沈无言若是在场会是怎样的神情, 想来就觉着多了几分趣味, 当年二人打的赌他可算是赢了, 他这惨兮兮的弟弟也算是活过来了。
  只是未料到,沈轻尘突然说道:“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
  话罢, 季月白的手悬在半空中的, 似乎料到沈轻尘要问什么,眼神撇开一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但还是面色不惊地问着:“什么?”
  季月白一切神情的细微变化沈轻尘都尽收眼底,察觉到他的异样,便饮了口茶随意问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南庭山的月考是怎样的?”
  听至心泉,季月白长舒一气,搞了半天原来是问这个,随即忍不住加快手中折扇的轻摆幅度,散去额间的冷汗。
  沈轻尘与季月白小许寒暄了一会儿,本来还想讨口酒喝,偏偏今生她自小季暮雨就不让她喝酒,季月白自然也深知此理,还是让她以茶代酒。
  几近黄昏时分,沈轻尘欲拜别季月白之际,二人行至趟门处,她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哥,季暄让我来拿些莨纱。”
  “好,你等一下!”季月白突然想到什么,匆匆走到博古架上木柜边上,一边感慨说着,“我就说嘛!这怎么说也是惜华剑所伤,就算是有白若浮玄针缝着伤口,还是需要多些莨纱温养,否则怎么掩盖它的剑气......”
  说着说着,季月白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顿时一愣,浑身打了个哆嗦,回头触及沈轻尘的目光,眸光渐碎,尽是不可置信。
  惜华......惜华作为有主的灵剑绝对不可能伤及季暄,除非是他自己......
  陡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啃食着她残存的不可能。
  “自刎......”沈轻尘只觉喉头阻梗,喃喃念着最不可能的答案,渴求寻得季月白的证实。
  季月白一时语塞,没想到自己会被试探出来,可回想起来,当年之景历历在目的,仍觉着发生在昨日,随之而来的不寒而栗漫上心泉,搅得一塌糊涂。
  当时血岭之地,虚冥印在众人眼前破灭殒身,不料尚存一息便是附身在季暮雨身上,他亲眼看到血岭废墟残骸之景,尽是尸骨无存。
  看到白亦舒赶到,二人就在众人面前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在他最后一丝理智即将湮灭之际,便毫不犹豫地提剑自刎,一剑下去,鲜血飞溅,瞬间回转之处,幸亏白亦舒以浮玄针将惜华剑振飞一处,随即用沈轻尘交予他的点血和渡魂诀消去最后一息虚冥印的魂识。
  虽是如此,季暮雨当场活生生地被削掉脖颈的一块肉,经脉寸断,白亦舒和苏空青耗尽灵力和心血才救了回来,如今这伤处可以说是要烙下一辈子了。
  忽地风过林梢,一个魅影如疾风般闪过灌丛,惹得灌丛簌簌而动,放眼望去,只见这疾影越于青瓦高墙之上,几乎抓不住衣角残影,与当年夜归青城山如出一辙。
  季暮雨先前说过,她现在住的厢房正在他居室旁边,不过须臾,沈轻尘跳入庭院处的景墙,直冲厢房,不料几乎一瞬,与拐角处的来者撞了个满怀,她顿时眼前一黑,脑袋嗡鸣,落入耳畔的尽是自己沉重的喘息,还有一句轻唤。
  “轻尘......”
  沈轻尘揉着太阳穴望去,微眯着眼,落入眼眸的便是同样在找她的季暮雨。
  “你去哪了?”季暮雨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着,可仔细一看,注意到沈轻尘的异样,眸光深处尽是嘈杂纷涌的情绪涌上,让他不由得心颤,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你怎么了?”
  沈轻尘眼前渐渐模糊,只觉有什么东西灼烧着她的眼眶,可目光落到他脖颈的莨纱,心生一横,二话不说地抓着季暮雨的手腕带入的厢房内,将她推倒在床榻上。
  “轻尘!你这是!”
  未等他反应过来,沈轻尘直接俯身将他脖颈上莨纱撕扯解开。
  落日熹微,悄然跳到厢房处,将他们的身影染上白墙,如皮影戏般,尽显纷呈姿态,窗棂微开间,掩映着凋落的兰花,余香更浓,散去额间的冷汗。
  “你......你等一下!”
  季暮雨一惊,似乎这是抓到了他的什么命脉,漫上不详的预感,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制止,一推一拉间,两人呈胶着撕扯的姿态,死也不放手。
  季暮雨的余光死死盯着脖颈被撕扯的莨纱,只见他指节微红的手背突然有几滴晶莹的液体滴落至此,迸溅到他的面颊,触觉温热渐凉。
  “轻尘......”季暮雨一时喉头阻塞,声音沙哑,沈轻尘的泪珠撒落如细线流水般,染湿他的衣襟,晕染成墨花。
  一时间,季暮雨心软脱了力,被两人拧着撕扯的莨纱缓落而下,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处,如千里沟壑般,似是凹了进去,脆弱的经脉条条盘旋于其上,以灵针缝起的撕痕微弱散着灵力,温养其中。
  与此同时,压抑隐忍的啜泣声幽幽回荡在厢房处,钻入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季暮雨的内心,他心下悲恸,抬手擦拭她的眼泪,刚想说些什么,只听闻沈轻尘低声骂道:
  “混账,你怎么能求死!你这样做,让我怎么安心,做鬼都不放过你......”
  不知为何,这毫无威慑力的骂声竟多了几分喜感,季暮雨硬扯出一抹笑,劝慰道:“你要是变成鬼还好点,起码在鬼界还能拜托鬼王找找......”
  万念俱灰之下,又差点成了虚冥印的傀儡,提剑自刎,也算是个了结了。
  世人皆知,虚冥印与沈轻尘的三魂七魄同生共死,若是虚冥印陨灭,莫说当鬼,黄泉碧落,紫陌红尘,都不可能再有她的一丝魂魄,可谓是死得干干净净。
  沈轻尘一时气恼,可目光落于这伤处之上,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季暮雨连忙将半露肩胛的衣襟往上扯了扯,劝道:“别看了,不好看的。”
  “痛吗?”沈轻尘将他衣襟前的结绳系好,并未察觉异处,想了半天只能问出这二字。
  季暮雨专注地凝视着她,随即以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将其贴着面颊,吻了下她的掌心,轻声回应着:“不疼。”
  沈轻尘微蹙着眉头,将手抽出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可回过神来垂眸而下才发觉如今她正跨坐于季暮雨的腰身上,余光瞥到二人掩映在白墙的身影,昏黄的日光下,尽显暧昧不可言说,让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吓得急忙下床,蹑手蹑脚地拂下衣角,整个人如楠木机甲人般,只是面上有红云飘过。
  季暮雨顺势起身,见她这般模样也没有再逗她,轻声道:“博古架上柜筒里有些莨纱,替我拿来些吧!”
  沈轻尘讷讷地应着,便转身去找。
  季暮雨眸光微闪间,多了几分黯淡,以指腹轻按着脖颈的伤处,这么多年过去了,再痛也不及当时之痛。
  思及此,他望向正翻箱倒柜的沈轻尘,注意到她抽出其中一个柜筒,从几层莨纱下寻得一些签子,落到此处,顿时心下一惊。
  沈轻尘一看,这些签子不正是当年季暮雨在祖庙抽的姻缘下下签,如今看来,倒是多了几分感怀。
  “当时真没想到,让你的姻缘变成下下签的,居然是我。”
  季暮雨接过莨纱,将其熟稔地缠绕在脖颈上,绑了个结绳,随即抬眸注意到她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来看着这些签子。
  “好啦!不要看了。”季暮雨直接抢过这些签子丢回柜筒,将其推入。
  沈轻尘耸了耸肩,不料转身之际,只觉手腕一紧,未反应之际,季暮雨低头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随他们怎么说,你就是我的上上签,你也饿了,我带你南庭街市吃饭。”
  “你!”
  沈轻尘顿时懵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便被他拉着手走出厢房。
  走过窗棂兰花间,浮光掠影处,二人的影子斜挂在门窗边上,沈轻尘的目光仍落在的那个柜筒,若是签子这么多年都被放在那无人问津也不可能跟新的一样,看来......
  思及此,目光逡巡时,落到眼前季暮雨的背影,忍不住握紧他的手,跟了上去,与他并排走着。
  抱歉,让你久等了。
  奈何二人不知,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千纸鹤落在窗棂边上,浑身萦绕着灵力,翅膀微动,将一切尽收眼底,随即似是受到某种感应,扑朔着翅膀穿过山林,飞回庭院。
  纤细的玉指摊开,捻转着灵力,千纸鹤乖乖落到季月白的掌心,渐渐化为灵力涌入掌心,心下了然之处,眉眼含笑,哗啦一声,折扇展开,轻摆拂动。
  “这小子,早就说过要说开,还非得人家霸王硬上弓,真是令人操心......”
  哀转婉叹间,他敛目凝笑,转身回望眼前庭院居室,眸中多了几分黯淡的情绪。
  当年也是在这里,季暮雨在跪在季浦深面前,不愿接替南庭山尊主之位,当时也是和现在这般,昏黄的日光撒落,溅洒在二人身上,在旁的季月白只能看着,神色淡漠。
  季浦深气得胡子都往上飙,随即指尖运灵唤剑直接搭在季暮雨的脖颈上,与覆在伤处的脖颈近在咫尺,奈何二人针锋相对的目光汇集之处,尽是季暮雨决绝不容的眸光,似要将其剑气逼退三分。
  “父亲,我早就说过了,这个位置从来都不属于我,如今就算您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也无济于事,在当年出生之日,在血岭之时,我早就该死了......”
  面容平静,语气平缓浅淡,似在说着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奈何这字字珠玑搅动着着季浦深的心泉,话音刚落,他手腕一颤,灵剑掉落于地上,发出咣当响声,不由得后退几步。
  原来......他们三父子都是一样的......
  他原本以为季暮雨自小沉迷武学,不喜与人交际,锋芒毕露,颇有当家做主的威仪,更不会被感情所累,没想到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罢了。
  思及此,触及季暮雨的目光,季浦深顿时慌了神,这双眼睛,和他娘亲可谓是一模一样,也是这般决绝不悔,誓死不回头。
  季月白像个清君侧的似的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曾几何时他何尝不是这样,只是没想到,这一幕也会发生在他这弟弟身上,更是惨烈。
  怔然间,季浦深对上季月白的目光,汇集之处尽显二人心照不宣,似在言说曾经打的那个赌。
  末了,哗啦一声,他收起折扇,抬手行礼道:“父亲,不如我来吧!”
  当年舍弃的,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他头上,这可能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吧......
  ***
  夜幕繁星相送,弦月倒挂于漫天星河间,盈盈月辉笼罩着南庭园林,于回廊甬道中错落切割,呈现交相辉映之景。
  攀于墙上的壁虎时不时摇着尾巴,圆不隆冬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事物,似是寻找着猎物,不料忽地哗啦一声,趟门拉开,它吓得窜上房梁。
  “轻尘!”
  隆冬一声,季暮雨原本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沈轻尘进房,不料在门口就不小心把他摁倒在门边。
  沈轻尘微红着脸,眼神迷离,清澈的瞳水多了些难以言喻的迷离,眉眼稍弯,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搅动看着心泉。
  “都怪你......从小都不让我喝酒......才会这样......酒量差!”
  说罢,还忍不住打了几个嗝。
  季暮雨长舒一气,扶着额头似是无奈,早知道就该看着她的,刚刚在街上碰到熟人小叙了一小会儿没想到转身就不见人影,幸亏她小时候闯过祸把他吓得半死,在她的灵力上下了追踪术,这才很快发现酒摊上的她。
  一杯下肚没多久就醉意上头,如今一呼一吸间皆是酒香,萦绕充斥在季暮雨的脖颈旁,惹得他似乎也多了几分醉意和燥热。
  “我先扶你到床上休息。”
  季暮雨说着,一路磕磕绊绊地扶她到床边,她嗫嚅这说了些胡话,不料刚到床边一把的抱着他的肩推倒在床上,咕咚一声,天旋地转间,二人不甚跌落到床上。
  季暮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觉耳畔微鸣,这感觉怎么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沈轻尘微眯着眼睛,似乎想到什么事,稍显不满,懒懒道:“快说。”
  “啊!”季暮雨一愣,回过神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脱......这也太快了吧......
  沈轻尘见他愣住了,迟迟不回答,抬手掐了下他的脸,不满道:“快说,当年到底是谁偷看你洗澡的,让我好好去教训她......”
  “你......”季暮雨眉眼一挑,她是怎么知道这档子事的!
  思及此,季暮雨自然也就联想到肯定是季月白多嘴说起他儿时的糗事才惹得她一直记在心里。
  “没有的事。”季暮雨拨开她额间的碎发,耐心解释着,“早在那之前就把她们给吓跑了。”
  好歹自小在外流浪多年,警惕性极强,怎会连被人跟踪到澡堂都不知,只是因为这事他也落得不近人情,不讲情面的名头,大家也就渐渐不敢跟他来往了。
  沈轻尘知晓后,讷讷地应了一声,垂眸神色有些慌乱,不料却听到头顶传来幽幽的一句。
  “不过......你要是想看的话倒是可以给你看......”
  “你!”愣是沈轻尘现在醉的糊涂也很快理解其中意味,微醺的脸逐渐变成熟得烂透的红柿子,良久才抬眸,糯糯地说了声“混账”。
  对上他的目光,似要将其眼底的深邃一眼望穿,毫无威慑力的暗骂声惊落摇曳的兰花,窗棂微开,漫若柔丝的凉风浇不灭如今渐热的踌躇,只觉对方温热的鼻息萦绕在面颊脖颈,留下一抹绯红。
  季暮雨喉头微动,搭在她脖颈的手竟是多了几分僵硬,未及细想下,慢慢压下她的肩胛,眼前蒙上一层薄雾,眸光微闪,桌上的烛火时不时发出迸溅刺裂之声,掩映在白墙缠绕着的身影,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
  不料在唇瓣触及之际,沈轻尘脱了力一头倒在季暮雨的肩上,嗫嚅着:“好困......”
  季暮雨无奈一笑,说道:“今天你也玩累了,快睡吧!”
  说罢,抬手掀起一旁的被褥,搭在他们身上。
  正当季暮雨抬手灭灯之际,只听怀中的沈轻尘闷闷地问了句,“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话音刚落,季暮雨悬在空中的手一怔,垂眸看了眼怀中人,沉声道:“其实我也不知,好像......是我们的一个梦吧!”
  沈轻尘嗫嚅了几声,神思困顿间终是抵不住睡意,就此睡了过去。
  季暮雨注意到她气韵绵长的呼吸声萦绕在他耳边,低头看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便捻好被角抱着她阖眼睡去。
  只是刚刚沈轻尘一问,让他不得不在意,随即缓缓睁眼,明眸一刹间,喃喃道:“是梦吗?”
  当年血岭之事过去已久,尘埃落定,青城山重建,九龙谷出世,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走向正轨,于修真众人而言,血岭一行人也逐渐成了话本戏台上的故事。
  直到他们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里依稀记得满眼尽是玉翠葱茏的常青大树,微风轻摆间氤氲着强劲的木系灵力,令所见者凝神静气,安然心神。
  正当众人以为他们中计陷入了什么迷境之时,常青树粗壮的树干上逐渐隐现一张老迈慈祥的面容,轻唤道:“你们来了。”
  庄严清越之声悠悠回荡在耳畔,似有穿透千年的空灵崆峒之声,震人心魂。
  沈无言认出这是当年在青城山的常青古树,奈何烈火焚雨,它早就湮灭于那晚的苍穹鬼火。
  季暮雨如今仍记得,常青树所说之话。
  “轻尘舍生取义,渡天下恶魂,还天下恶魂投胎转世的机会,功绩极高,乃准予重生还魂,老身先前早已贮存她的一缕魂魄,现如今还需要一滴血亲之血。”
  “不过我还需要一样东西,一滴血亲的血。”
  话音刚落,众人一惊,许怀天和木青华故去多年,怎么可能还能寻得血亲之血......
  奈何众人焦躁之下,只有白亦舒微蹙着眉头,望向常青古树,它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季暄身上,难不成......
  “她可有婚配,用此人之血亦是可行。”
  沈无言一愣,紧攥着拳头,轻尘走的那年不过十九岁,都还没有......
  思及此,余光瞥到一抹月白衣裳闯入眼帘,抬眸望去,只见季暮雨缓缓走了上去,
  神色凝重,随即云袖一挥,衣摆飘扬,双膝跪下。
  “阿暄,你!”季月白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沈无言更是面色铁青,少见怔然之色。
  “用我的血吧!我已与沈晗结亲。”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
  “阿暄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是!”
  白亦舒的眉目逐渐舒展开来,恍然大悟,原来那花司仪说的竟是如此......身旁的苏空青仍未回过神来,可细细想来回想到顺峰镇那一次,她注意到他们二人都穿着吉服,但当时也没敢问,原来竟是如此......
  末了,再到后来,整个幻境只余常青树与季暮雨的一问一答。
  “可有拜堂?”
  “有。”
  “可有结发?”
  “有。”
  “可有交换信物?”
  “有。”
  “最后一个问题,可有肌肤之亲?”
  “......有。”
  季暮雨喃喃应着,把头上的白兰簪取下,墨发散落,青丝飘扬,掩映着他的眸光,随即用白兰簪划破掌心,鲜血展露,沾染着血的玉簪通体萦绕着灵力,似在贪婪地吮吸着血,以此为灵。
  这一个个问题都像是一把钥匙,逼迫季暮雨去打开那扇回忆大门,那扇大门后的回忆,是很甜蜜,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犹如在大漠步行无粮无水的绝命人,在弥留之际他看到了眼前甘甜的清泉,可是全力奔去时才发现,原来那是个海市蜃楼。
  季暮雨从里衣袖扣拿出一个白色锦囊,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红点图案,他将两段青丝缠绕绑有红缨的结发拿出,交予常青树。
  后来,他也不太记得发生什么,只记得葱郁的绿叶渐渐隐去,常青树周身萦绕的灵力散落四周,冲破眼前的幻境,只余幽幽吁叹。
  “孩子,记住,老身并不知她何时能重回,可能你死了,她都还未回,而对于她而言,这是新的一世,从此以后,不再记得今世的记忆,你与她的婚约也就此作废,再无关系。”
  常青树的声音幽幽回荡在幻境里,抵至听者心泉,末了,回应古树的,只有平缓的一声:
  “无妨,能回来便好。”
  大梦一番,如今回首,垂眸看着熟睡的怀中人,忍不住以指背轻抚着面颊,眼波流转间,下意识地抱紧几分,不愿松开。
  忽地,云雾渐开,碾碎月光,透着琉璃窗棂,撒入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