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
作者:
木由不是柚 更新:2022-04-19 18:46 字数:3259
放眼望去, 皆是茫茫迷雾,倏地抬眸一瞬, 两缕绛色发带飘过眼前, 伴随着一声清越钢音打破静谧。
季暮雨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见耳畔幽幽回荡着故人之声。
“季暄,对不起。”
“沈晗!”
话音刚落, 随着一声呼唤, 梦境中的一切化为泡影,季暮雨一骨碌地起身而坐, 沉重的喘息不绝于耳, 额间的冷汗漫入眼眶, 只觉酸涩干疼。
稍稍定神, 余光瞥见窗外的一抹余晖刺入, 熟悉的檀香沁入心脾, 他讷讷地看向四周,是他在南庭山的所居之处。
晨光熹微间,暴露在日光下的轻尘随处飘扬, 随着几缕清风送来了庭院的兰花花瓣, 弥漫着清香, 时不时传来飞鸟嬉闹的叽喳声。
忽地, 指尖微颤, 只觉浑身脱了力, 脖颈的筋脉皆是撕扯着疼, 奈何如今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在血岭的最后一幕,魂飞魄散。
垂眸而下,瞥到脖颈处以厚厚的纱布捆扎着, 隐隐散着丝丝血色血色, 尽断的筋脉以灵针勾着银线缝起,萦绕着点点灵光。
一看便知是白亦舒的手笔。
落到此处,季暮雨喉头滑动,思绪复杂,不料外面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熟悉的轻唤将他的思绪拉回。
“阿暄!你终于醒了!”
稍稍偏头一看,只见季月白从门外走来,见到季暮雨醒了,匆匆放下手里的汤药,坐到床旁询问,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你怎么那么傻啊!要不是白若及时赶到,你可知有多危险,惜华怎么说也是把灵剑......”
以季月白急躁的性子自然不顾三七二十一,不管季暮雨好不好受,自己倒是憋了一肚子话数落起他来,还时不时蹦出几句广府话,多了几分莫名的喜感。
季暮雨没有像往常一般和他较真,只是听着,神色淡漠,手里紧攥着被褥,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无人得知。
“她呢?”
季月白正说着一摞子话,却被他短短二字打断,也正是他想极力回避的,一时间,巧言善辩的季月白一时语塞,垂下手舞足蹈的手,喉头微动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季暮雨口中的她是谁,可是......
二人莫名地陷入了沉寂,只余窗外庭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氤氲着热气的汤药驱散了沁人心脾的兰花香,只剩刺鼻的苦涩,熹微的日光照拂在脸上也难暖寒心。
末了,还是季月白先开了口,心下不忍,着急道:“阿暄,你要是伤心难过,你就直接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哥绝对不笑话你......你......”
话还没说完,只见季暮雨直接端起一旁的药碗,将这滚烫的汤药一饮而尽,药过喉咙,只剩苦涩,苦到心头。
以往喝药都要偷偷吃颗糖的他,如今却气吞山河般的喝下了这味中药,倒是让季月白一时无措。
季暮雨喝完直接将药碗放回桌上,还未等季月白开口,躺下侧过身去,沉声道:“哥,我没事,你先走吧!我困了。”
“阿......”季月白的手搭在被褥上,似乎仍有话要说,满是忧心忡忡,奈何看他这副样子,可见是说什么话都无济于事,只能长叹一气就起身出去了。
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季暮雨缓缓张开眼睛,睫毛簌簌间在盈盈日光下微不可见地散着水光,掩映难以言喻的情绪,目光汇集之处,便是被丢至床旁,血迹斑驳的衣裳,血渍沾染下,已看不出原有的花纹,与当日故人相赠之时,不吝像样。
倏地,他似乎注意到了掩藏在衣裳里的一角雪白,随即抬手将其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随身带着的锦囊,奈何稍稍一握,里面除了原有的木匣,似乎还多了支簪子。
季暮雨一怔,系带的结绳与他习惯绑的不太一样,不会是......
未及细想,他干脆将其解开,不料露出半头的便是一块熟悉的白玉,色泽皎洁,质地通润,在日光之下隐隐散着灵光,可惜仔细一看,已有裂纹攀上。
不用拿出这簪子,他也知道此乃究竟为何物,不敢细看之下,只得将其紧握在手中,抬头望向窗棂外。
信物退回,于她而言,此约当废。
繁花尽处,皆是洋洋洒洒落下的兰花,清风一吹,几片残花不甚吹拂,在空中打了个旋,悄然顺着窗格落入房内,似是抚慰。
晌午过去,季月白在自己打造的酒窖酿酒,奈何这心里仍觉着惴惴不安,连最基础的工序都搞错了,苦思之下,还是决定去季暮雨的寝室看看才放心。
他蹑手蹑脚地进去,怕打扰他睡觉,不料一打开门就见四下无人,房内被人整理过,平坦床褥已是整齐叠好,就连博古架上的兰花盆栽也浇过了水,沾染着水珠。
季月白顿时傻眼了:“这......这小子跑哪去了!”
目光逡巡下,注意到书柜旁平放的一张信纸,依稀间,看出笔迹清秀,多了几分洒脱和坚定,不像以往跟狗啃似的,奈何季月白无暇顾及,急忙跑去拿起一看。
“吾兄勿念,往兰因寺即回。”
兰因寺!!!
“他不会要出家吧!”
季暮雨一路御剑很快到了兰因寺,虽然灵力大损,但是御剑倒不成问题,只是惜华剑有点运灵不稳的样子,落地之时,抬眼望去,寺里经怀玉镇居民的帮助修葺之下,已然恢复往日的生机,白玉台阶上皆是络绎不绝的香客。
他立于白玉台阶下,他手持惜华剑,端详着通体流光的剑体,流光中,微不可见地散发着隐隐血色。
思及此,他似乎知道其缘由,沉声道:“不关你事,当时情况,也只能如此。”
说罢,他垂眸而下,目光落到脖颈处掩映着血色的纱布,稍稍一动左手,只觉撕扯着筋脉,疼痛难忍。
“施主!”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越轻唤,抬眸望去,只见穿着蓝白麻衣的介怀小和尚走下台阶,缓缓走来。
几日不见,只觉这小和尚似乎又比以往成熟了几分,周身萦绕的不可逼近之气盛却同龄同辈之人,多有点化之气。
季暮雨收起异样,将惜华剑召回,随即颔首道:“介怀小师父,好久不见。”
奈何这介怀小师父似乎并不意外,在这专程等他似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竹纸。
他眉目含笑,轻点着头,淡声说着:“阿弥陀佛,施主,看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说罢,目光落到季暮雨脖颈的伤处,仍是不悲不喜的面容,了然于心。
季暮雨沉声应着,瞳水萦绕多了几分寂寥,不料余光逡巡时,一抹雪色映入眼帘,才知他正双手奉上手里的竹纸,面色平淡。
“这......”他一时未料,讷讷地看向介怀。
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介怀小师父轻声道:“施主此次前来,不正是为了此物吗?”
季暮雨一愣,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眼熟......
笔墨晕染着竹纸,虽然只能看到其折叠的背面,但是这力透纸背的笔迹已看出为何人所写。
一时间,他指尖微颤,只觉心口咚咚响,眼尾微红间,还是不想让旁人察觉异样,亲手接过后放入怀中,沉声应道:“多谢。”
思虑之下,还补充了调侃一句:“还担心坏了兰因寺规矩,大师他们不让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不必忧心,佛祖不会怪罪的,更何况......”介怀小师父说着,抬眸望向盘坐在兰因寺后的大金佛像,随即看向季暮雨,说道,“这上面的祈愿会完成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季暮雨对上介怀的眼眸,大片日光撒下,隐隐金光顺着瞳水在他的眼瞳里光影萦绕。
一晃神,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回过神来,嘈杂的人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站在他眼前的,依旧是介怀小和尚,他们二人正站在繁华的兰因寺台阶前,沁入心脾的皆是氤氲着余香的槐花。
“施主,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走神了!”季暮雨轻摆着手,只觉冷汗渗满额头,“对了!我还想问一下,了缺大师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到了缺大师,介怀小和尚多了几分旁人察觉不出的异样,微抿着嘴,侧身向台阶旁的庭院望去,目光落在花开满树的槐花树之中,眼底的情绪翻涌而来,这才有了点小孩该有的样子。
“师叔在那里。”
季暮雨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来到槐花树下,木牌插于泥土中,似是衣冠冢的牌位,奈何这牌是无名的。
看到此处,季暮雨顿时明白了所为何事,但仍不敢相信。
“介怀小师父,了缺大师他怎么可能......”
“阿弥陀佛,师叔在最后说过,一切自有定数,因果循环,难以改变。”
说罢,便转身面向衣冠冢微微颔首,阖眼轻声念着经,面容清冷,尽是淡漠。
季暮雨没有再多问,看了眼衣冠冢,面色凝重,随即抬手行了一礼。
伴随着清越的念经声,身后皆是台阶上来往香客的嘈杂声,奈何介怀小师父丝毫不受影响,心如止水般。
忽地,风稍稍一吹,槐花簌簌而落,落在二人的肩头上,不一会儿,又顺着风飘进兰因寺,闯入香客视线,引其驻足观赏。
季暮雨抬眸望向飘零的槐花,随即便是一缕无声叹息。
都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