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作者:
慕容锦轩 更新:2021-01-04 12:17 字数:5093
经过一夜的反省,崇祯决定在年底的这段时间,不能再有什么大的变法措施推出了,前时的各种政策需要推行完善才是最重要的。再有,马上就要推举新阁臣了,那是三院六部六科制顺利实施的重要保障。
树欲静,而风不止。
文华殿,崇祯正在处理政务。明朝皇帝有很多时候,也多在乾清宫处理政务,但自崇祯之后,就多移往文华殿了。受后世影响的他,觉得在后宫处理政务,那不是正经在上班,是家国不分之大忌,而且去文华殿上班,更是对己勤于国事的一种督促。
现在,崇祯处理起政务来,已经有点得心应手的感觉了,不再是那种两眼抓瞎的感觉。尤其是将奏疏根据数据库的原理,整理建档后,就捋顺了事务的来龙去脉;后更是根据奏疏的分类,从翰林院召来各位翰林,分组进行研究,为崇祯提供意见。
自此,翰林担任起了崇祯的秘书助理之职,部分取代司礼监的职责,太监这时对朝政已基本不再有何影响力。
从日讲中,崇祯才知道太祖朱元璋是“绝不允许太监干政”的,自成祖朱棣则改了这个规矩。此后,太监干政就成为明朝的一大患,到阉党魏忠贤时,则达到了极致。初登基的崇祯,已经开始不再让太监干政;穿越后的崇祯,更是对太监戒心重重。
一些从龙登基、铲除魏阉有功的太监,倚仗着以前的宠信,很有些居功自傲,但有崇祯雷霆清除魏阉在前,太监们整体来说还是比较老实的,虽然不再拥有以前的风光,但皇上却是极为地体贴他们,嘘寒问暖,连大声呵斥的时候都几乎没有;除了前次曹化淳拖延支付内帑银,差点酿成大祸,令崇祯气恼下训斥了一番。
崇祯自从放权内阁后,奏疏批阅量大为减少,这段时间不断地学习历史、经典、治国之道,虽然这里面有许多观点都不太认同,但仍然虚心请教,进步极快,这完全有赖于他拥有后世的经验教训,更有他心理上三十余年的人生经历。
尽管部分变法措施,在崇祯看来有些失败,但多数变法举措,却令诸多朝臣不敢再小看了这位年青皇帝。不说内阁六部重组所具有的深意,即使是崇祯认为失败的新盐政,朝臣们也多有认同,尤其是商部官吏;盐粮期市的建立,令两税征收又全面更又便利,虽有盐价上涨带来的弊端,但仍难掩其利。
“皇上,提督郑其心、给事中李觉斯、御史吴玉求见,现就在外面。”殿外走进一小太监,禀道。
“嗯……,见。”崇祯有些奇怪,前边刚处理完一些政务,几位阁臣、大臣们刚走没多长时间,这又会有什么事呢?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觉斯自外面快步走进殿内,施礼见驾。
“免礼,平身。”
“臣有一事启奏陛下。”郑其心起身道。
“讲”
“陛下,内阁拟发的一份诏书,有重大违规之处,望陛下明察。”提督郑其心禀道。
“哦……?”
“陛下,惠安伯张庆臻本授总督京营之职,竟然再又兼辖捕营,实是有违朝廷成例。”提叔郑其心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
“陛下,这是任命惠安伯张庆臻那份诏书的副本。”给事中李觉斯递上一份奏疏。
崇祯展开看了看,这不过是一份“惠安伯张庆臻的委任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京营与捕营都管着,似乎没有什么啊!
惠安伯张庆臻,素来耿直豪爽,即使魏阉专权时,也从不同流合污,可说是忠心耿耿之人。这些情况,崇祯通过各种渠道,都有所了解,这份诏书他是知道的。历史上,当闯王李自攻陷北京后,惠安伯张庆臻是少有的几位殉国勋戚之一,满门赴死,或上吊,或投井,或*,极是惨烈。
“这……,有什么不对么?”崇祯有些疑惑。
“陛下,朝廷成例,辖京营者,切不可兼辖捕营,免使京城兵权集中于一人之手,以防有何不测发生。”提督郑其心回道。
“啊!这是谁签的?”崇祯噌地就坐直了身体,没想到刚坐了几天皇帝,就有人在背后搞事,还这么明目张胆的。
“去,传几位内阁辅臣觐见。”崇祯未等有人回答,就发下令去。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一定要向几位阁臣问个清楚;问题的性质很严重,不能有任何疏忽发生。
“此事还在兵院未成立时,由当时的兵部拟稿,送内阁辅臣审定,中书舍人缮写。”给事中李觉斯回道。
听到这里,崇祯更是感觉后脊梁冒寒气,未放权时,内阁就能签出这样严重违规的任命;现在的内阁权利更重了,再要有什么背地里下黑手的动作,自己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一时间,殿内静得掉要针都能听见,崇祯实在是有些生气了,这些大臣们到底还能不能信任了?粗重的喘息声,殿内清晰可闻,崇祯深呼吸两下,强压住火气,不停地告诫着自己,“越是这种时刻,越需要冷静”。
不多时,首辅韩爌、阁臣刘鸿训、钱龙锡、李标来到文华殿,一一见礼。
几位阁臣听说了惠安伯张庆臻事时,无不有些讶异,都说“记不清了,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刻多钟过去,双方吵得是不亦乐乎,崇祯眼见诸臣争吵不清,干脆命人再去取来内阁票拟的原件。
这份文书原件,在兵部呈进内阁的揭帖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刘鸿训的批语:“批西司房。”这说明刘鸿训是看过这份文件的,并明确批示把这份揭帖下到西司房去的。
西司房,即是制敕房,专门制作敕书、诏书的地方。
“陛下,这……,这很可能是中书舍人田嘉壁妄改敕语。”首辅韩爌说道。语气中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上面写得很明白,有刘鸿训的批语;但他并不相信刘鸿训会有什么歪心思,很有可能是失误,不由得为其辩解。
“哼……”崇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看看刘鸿训,眼睛又扫了扫其他几位大臣。
“陛下,一个中书舍人,只是负责誊写,纵有天大的胆子,怕也不敢妄改敕书!”给事中李觉斯话声铿锵,掷地有声,直直地盯着刘鸿训。
“陛下……”
“陛下,是臣疏忽了,但臣尽忠报国,忠心耿耿,望陛下明察。”刘鸿训知道这事躲不过去,拽了拽韩爌的衣袖,挺身说道。
官职做到大学士、内阁辅臣的高度,“涉及到京师兵权”这么重要的事情,对于相关规程定例应该是相当清楚的,绝不应该犯这样的过错。现在出了这样的错误,很难解说这仅是偶然的疏忽,毕竟这涉及到了原则,是难以开口的重大问题。
这次弹劾内阁,李觉斯等几人是早有准备的,这么重要的把柄岂能轻易放过;当然,也不会傻到弹劾全部内阁辅臣,既然揭贴上有刘鸿训的批语,自然是先攻一点再及其余。
给事中李觉斯进身一步,上疏说道:“如此重大过失,仅是中书舍人一个承担,怕是不合情理。兵部呈进揭贴、内阁票拟更是责任重大,更应追究,望陛下明察!”
“陛下,当时内阁仅有刘鸿训等两三人当值,事务繁多,又恰逢铲除阉党、平反昭雪、重发宝钞、京师赈灾,这诸多事务,有个些许疏忽怕是难免。阉党祸乱朝纲,而刘大人仍能立身直正秉公处事,其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这一时的疏忽,万不可被屑小所乘,望陛下明察!”首辅韩爌知道,这时再不为刘鸿训说几句话,贬官回家都是有可能的。
“陛下,刘大人忠心不忠心,这很难说清楚。但这么重要的过失,怎是疏忽就能说清楚的。臣以为,刘鸿训大人很可能接受了惠安伯张庆臻的贿赂,望陛下明察。”
旁边一直未说话的御史吴玉,此时也上前说道:“陛下,这妄改敕书一事,中书舍人是不敢如此妄为的,必是由刘鸿训大人一手操纵,望陛下明察!”
如果说刘鸿训要图谋不轨,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他的对手抓住把柄后的猛烈攻击。可是如果转成贪污受贿,刘鸿训要想说清楚,怕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文华殿内几位大臣足争吵了一个来时辰,崇祯听得已经有些累了,而且也没有了最初的激动,不停地回忆着近几月来刘鸿训的作为。
当听到,弹劾刘鸿训受贿时,崇祯已是若有所悟。任一朝代,处于末期时,无不是政局腐败、贪污受贿、不法横行,要想整治哪个政敌,说他索贿受贿,那是百无一失。
崇祯不知道刘鸿训以前如何,但在这次京师赈灾过程中,那种敢于担当作事,在赈灾中清廉表现,都让崇祯很是欣赏。变法方面,刘鸿训也是全力支持,有些观点更是比他还要激进。
当冲动的魔鬼过去后,理智地思考,刘鸿训怎样都不象是会图谋不轨的人;至于受贿问题,崇祯虽有些不太相信,但也不敢保证其完全的清白。
“朕还是相信刘爱卿的报国忠心,但如此重大的过失,还是要彻查到底。为避嫌疑,刘爱卿与原兵部尚书王在晋,暂时停职待勘,着都察院曹于汴查证,待问题清楚后,再作处理。”崇祯终止了大家的争论,为事情下了最终结论。
说刘鸿训受贿,给事中李觉斯、御史吴玉并无确凿证据,多是风闻猜测,这听在崇祯耳朵里,很有些诬陷的意思。可以说,刘鸿训最终能躲过这一劫,全因崇祯穿越自后世,受后世法律重证据的缘故。
在古代,证据与逻辑推测同等重要,因为受当时的技术条件限制,不可能象后世那样取证相对容易;尤其是针对官员,御史是可以根据风闻来弹劾的,被劾官员要举证自辩(后世完全是反过来的),如果举证不能,丢官罢职是很轻松的事,这相对保障了官员的清廉。但在王朝末期,它又往往变成了不同党派间的互相攻讦的手段,部分失去了其应有的作用。
刘鸿训停职待勘,李觉斯等人的目的初步达到,他们也知道不可能今天就给定出个什么罪来;对于几位内阁辅臣来说,这次过失虽是刘鸿训的直接责任,但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不免相互袒护为其脱责;皇帝最后仍能称刘鸿训为爱卿,可见对这次事件的并未认定为谋逆,事情还有转机的。
“陛下英明,臣等领旨。”诸臣告退。至此,事情暂告一段落,后续将如何发展,就看几方底下如何角力了。
刘鸿训遭受弹劾,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在清除阉党余孽时,得罪了太多的官员;这次被人抓住了把柄,自是将其往死里整的;也有他是内阁辅臣的因素,赶在推选辅臣之前,将其弹劾罢职,别人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官员间的相互弹劾,崇祯这段时间见得太多了,而他对这些明朝官员的历史,实在是知之甚少,只是吏部提供的那些考成评议,根本无法较为全面地认识这些官员。
因此,通过锦衣卫这个情报部门了解情况,就很有必要了。但为了防止锦衣卫蜕变为“特务”组织,在取消了诏狱职能之后,又对其权责全面梳理了一遍。北镇抚使,负责国内以北方部分,重点关注陕甘民乱,同时负责后金建奴、蒙古、朝鲜等的情报侦查;南镇抚使,负责国内南方部分,除了关注安酋叛乱外,更须搜集海外各蕃国情报。
崇祯变法已经开始,朝廷的人事调整在所难免,因此南北两大镇抚使这段时间主要负责搜集各级官员的情况,使崇祯不至于只能盲目地认同吏部的提名。
崇祯知道“明末”的历史上,内阁辅臣不停地更换,达五十多人,过于频繁地罢免朝廷重臣,使得党争愈趋激烈,最终葬送了大明天下。
崇祯虽然不知道党争的具体情况,但是历史教训还是要吸取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随意地对朝廷重臣贬官谪戍。
后世的司法观念、党争的历史教训,这都让崇祯对这次的弹劾慎重对待;最终,刘鸿训逃过了一次大劫难,改变了他的悲惨历史结局,终能善始善终。尽管刘鸿训不会再被谪戍边关,但因这次重大失误,其仁途也是充满了坎坷。
党争激烈、弹劾鸿训、辅臣推选,这些事情虽然让崇祯有些不好拿捏;但更让他思考再三,仍是犹豫不定的,是一重大的战略性抉择,事情缘起还要从旬日前说起。
新任钦差大臣,三边总督杨鹤上疏急奏,希望后续的陕甘旱灾赈济粮款,能够立刻押运启程。
商部已经成立,天津卫市舶司正在筹建,漕粮海运的规程正在调整;崇祯为保障北方用粮,更令商部制定“新开中法”。
所谓的“新开中法”,就是在海外贸易中,回程不得空船返回,须采购粮食、木材、矿产等原材料;空船返回者,将会多征关税。原来的开中法,是太祖朱元璋制订的,想要盐引贩盐,就必须贩运粮草北方边镇;有的盐商为免长途贩运之苦,干脆在边镇屯田充缴。
中国自开启陆海的丝绸之路后,尤其是宋元以后的海上丝绸之路,至明朝郑和七下西洋,开辟了多条航海线路,到崇祯时期,海上贸易已是极为发达,东南沿海已有扬州、泉州、广州、福州等几大贸易城市。虽然泉州已不复百年前辉煌,虽然只有广州有朝廷的市舶司,但这并未妨碍了民间贸易的繁荣昌盛。
中国自古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完整经济体系,几乎不需要外部什么物品资源,在对外贸易中也多是只出不进,导致世界的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国;中国的商船在返航时,多是空载而归,船上只装有白银。
未来的年月,大明北方将会不断地出现大旱灾,解决粮食危机,粮食进口贸易将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在古代的运输条件下,万里贩粮的运输成本将是不可承受的;这也是大明商船宁可空船返回,也不贩运些粮食、木材回来。
崇祯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就参考了太祖的“开中法”,贩粮将成为对外贸易的许可条件之一,迫使商贾贩运粮食回来。
“陛下,臣以为北方近干旱而成大灾,正是因漕运所致。如今开市舶司,漕粮海运,虽较河运费减半,但也将更导致国贫民穷。”第一任的农部尚书徐光启上疏反驳,希望崇祯能够改弦更张。
向北方大举运粮,以解干旱燃眉之急,只有漕粮海运、海外进口粮食,再配合移民之策,应可缓解北方的社会危机,这是崇祯左思右想出来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