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作者:慕容锦轩      更新:2021-01-04 12:17      字数:5120
  “当然,私盐泛滥,朝廷也是要大力治理的。大禹治水的典故,谁都明白,盐市的设立,就是要疏堵结合,相辅相成。盐,对百姓的健康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官盐与私盐,只要质量下等,这都是需要堵的;而质量上等、价格合理之盐,才是百姓真正所需。”崇祯随后提出了《官盐质量标准》。
  明朝的官盐,是分上、中、下三等的,下等盐杂质多,看着还不如后世的工业用盐来得晶莹,对民众健康危害较大,根本不宜食用。崇祯为了那两份联名上疏,又是了解盐政历史,又是命人找来市场销售的官盐、私盐;待见到下等盐的质量如此低劣,这才受到启发,要建立《官盐质量标准》,为盐市建立准入制度,也算是为盐商们提供了一段缓冲期。
  《官盐质量标准》,这个提法一出,令得下面官僚商贾大为哗然,这真是“想象之外,情理之中”。商户代表听到这里,略一盘算,可说是心中窃喜,对标准的出台哄然应诺。
  如果这里站得是全体商户,那必然会有许多人予以反对,朝中大臣们也有反对的,但在多数赞同的情况下,知道再说也是没有大用的了。
  明朝两京十三行省的边界设置,产盐区在哪儿,就是其中的一项考虑。毕竟那时的“交通基本靠走”,盐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每省都有自己的产盐区,将会便于各省管理。但各省的产盐区却有着本质的不同,如现在山西的运城,那里有盐湖,盐是自然结晶的,夏天盐户们直接捞取就是了,成本极低、质量较好。沿海各省,可以煮盐、晒盐,成本较低、质量很好。而四川井盐成本就很高了,而其它内陆省份则更是困难,只能从高盐卤地中,去稀释提取,成本高、质量差,根本不具竞争力。
  这次的盐商代表,自然是德高望重,但也肯定是个大盐商;而成为大盐商的基础,自然来自产盐大省。大盐商们想通了《官盐质量标准》的关窍,在利益的驱使下,也就不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了。
  崇祯皇帝虽然极尽全力来理解明朝的盐政,毕竟时间太短,考虑不太周详,还是不由自主地就根据后世的经验去予以解决,未考虑明朝盐政的历史与现实。
  这也为盐市的成功实施,埋下了各种隐患,尽管其中难题最终予以一一化解,可是事后想起,崇祯还是不住地后背冒冷汗,那时在政治上还是太不成熟了。
  “官盐质检,归督察院负责。”崇祯就《官盐质量标准》,再次下诏。
  盐粮期市,就这样从崇祯元年十月一日开始试运行,崇祯二年一月一日正式实施。
  盐粮期市试运行期间,一个是要验证期市制度的合理性,再一个就是以处理历史遗留问题为主。
  尽管有崇祯的制度创新,明朝君臣的谨慎试行,在试运行期间,这个盐市还是出了一个大问题。
  盐引竞价,由于市场现实的高盐价,导致众多商贾的疯狂涌入,尽管这批盐引还未真正注入市场,却引起了市场的恐慌,导致盐价上涨,盐商又借机哄抬,百姓是怨声载道,吁请关闭盐市的上疏,再次蜂拥而至。
  盐市变革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是崇祯变法能否成功的一个标志,对于崇祯已经是退无可退。
  为此,崇祯亲自微服去盐市调研,又经数日君臣商讨,决定改变“盐引竞价”的制度。盐市开始实施“鼓励产盐、盐引定价”的制度,前时售出的盐引收回,以免盐商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盐市休市后再开,新制度的实施,盐价这才稳定在原来的高位。
  盐商的获利翻倍增长,资金周转期,由原来的三年以上甚至多到七八年,变为现在只需半年。私盐开始浮出水面,盐市供应量大增,但在贩商更多涌入的情况下,屯积哄抬现象严重,盐价回调缓慢,仅是微幅波动。
  直到崇祯三年,在朝廷盐税大幅增加的情况下,又拿出部分来鼓励产盐,终于打破了产盐商的供货垄断地位,这才使盐价回归到了合理位置。
  紫禁城东南角文渊阁,仅有的四大阁臣每天忙得是脚不沾地,崇祯皇帝的变法,在月余时间就连续推出了五大措施(院部改组、盐粮期市、宝钞发行、建市舶司、陕甘移民),这还不包括接近完毕的清除阉党,与兵院孙承宗的整治京师三大营。
  盐粮期市已经确定,几天后的十月一日将试运行,商部紧急拟定的规章,内阁票拟后,就待崇祯的批红了。
  商部新立,一切都在草创阶段,盐粮期市的人选成为其中的关键,分管此事的阁臣钱龙锡,对几位吏部推荐的人选,一时间还有些犹豫。
  “好,商部盐粮司的郎中就是他了。”钱龙锡翻着几份官员的考成,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既然阁老也同意,那吏部就按此呈报了,陛下对此可是极为重视啊!”吏部左侍郎成基命欣然说道。
  “依我看,这个盐粮司的郎中,陛下不见得就能真正同意。”坐在一旁的礼部左侍郎钱谦益,这时突然插话道。
  钱谦益有事要找阁老钱龙锡,正碰上吏部成基命在此,几人或是东林或亲近东林,政治观点接近,在官场中都是知交互援。由于关系亲近,钱谦益也就没有避嫌,在一旁坐下品茶等待着。
  “这是何意?莫非受之(钱谦益的字)有更合适人选?”成基命有些疑惑,这已经是他千挑万选的了。商部盐粮司如此重要职位,自然要选个可以信得过之人,同时也要有过人之能。
  “非也!”钱谦益摇头笑道。
  “这事,还是不要玩笑的好。”阁老钱龙锡不由得带出些责怪的意味。
  最近这个盐粮期市,弄得钱龙锡就没睡过好觉,鬓角看着又添了几根白发。对盐政在平台公开辩论,阁老钱龙锡是很有些意见的,也曾劝诫过崇祯,只是皇帝陛下一意孤行。大明自开国以来,就是重农抑商之策;陛下能够广开言路,那是好事,文人士子正可一展抱负;但朝廷治政,怎能容那些商贾们指手划脚,这岂不给富商干政开了先河!这是有损大明根基之事啊!
  只是崇祯却不这样看,他认为中国没能率先实现工业化,就是因为过于的重农抑商。要想实现减免农税,减轻农民负担,就要鼓励商业发展,加强商税征收。而这一切,都需调动起商人的积极性,需要与商人的利益互换。
  “阁老误会了!”钱谦益见阁老那略显疲惫的神态,心下也是有些歉意。
  “在下的意思是,靖之(成基命的字)兄推荐谁,怕是陛下都不见得会满意。”钱谦益拱了拱手,略表歉意。
  “嗯……”吏部左侍郎成基命陷入了沉思。是啊,最近凡是关于商部、农部的人选推举,陛下看过考成后,都不是特别满意,虽然很少予以驳回,可是圣意明显啊。
  “此次四院、六部、六科的迁转调动,陛下总是叹道‘人才难寻’,更因农部吏员,陛下特意谕旨礼部成立专门的书院。陛下的变法决心已定,这人才甄选就是题中之意。”礼部侍郎钱谦益解释道。
  顿了顿,钱谦益接着说道:“在下此次来阁老处,想与阁老商议,提请陛下明年开恩科取士!”
  “陛下登基,开恩科正是惠泽天下。又逢铲除阉党、欲行变法,开恩科,呵呵,怕是陛下同样有些圣意。”吏部成基命笑道。
  “是啊!受之拟份上疏就是。”阁老钱龙锡颔首道。
  “如果是这么简单,在下也就不为难了。有传言说,陛下对科举颇有微词,遴选不出需要的人才。看陛下大刀阔斧的变法举措,怕得是对科举制也有意变变!”钱谦益叹道。
  在座之人,无不是科举出身,深刻体会读书人的心思:天下读书人也无不视科举为进身之道,光宗耀祖之途。如果对科举也要变法,那岂不十年寒窗苦读白费,岂不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岂不天下大乱!这变法还如何能正常实施,大明中兴岂不化为泡影!
  “受之说得有些过了吧?陛下乃圣贤明君,怎会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吏部侍郎成基命有些不以为然,虽然他也知道,崇祯对吏部推举的人选总是不太满意,但也不至于如此颠覆!
  “嗯……,老夫看受之言之有理,你立刻上疏陛下,明年开恩科取士,大赫天下!”
  “阁老之意是……”钱谦益有些心领神会。
  “嗯。”钱龙锡微微颔首。
  就在阁臣钱龙锡等三人谈论着这一话题时,崇祯皇帝与首辅韩爌也在议论着它,只是气氛不是那么的和谐。
  崇祯收回了锦衣卫的诏狱之权,但也加强了对大明内外的安全情报工作,尤其是边关九镇、后金、辽东的军政情报,和边穷省份的民生调查。
  那个“满街贴状纸,状告五军营”情报,就夹杂其中,崇祯对这一事件极为重视,特意召首辅韩爌觐见,相商如何解决处理。
  商议的结果就是:尽快受理审查,公开、公正办案,给百姓一个合理说法;将影响降到最低,不要激起更大的民愤。
  “韩爱卿,这次六部的改组重建,爱卿可是受累了,朕心真是过意不去啊!”这段时间变法举措频繁,内阁四臣要拿出所有的方案细则,职责权限要重新界定,韩爌等人几乎都快吃住在文渊阁了。这些情况,崇祯都是知道的,可他也没办法,留给大明的时间不多了;在商议出个变法原则之后,具体工作就需内阁去一一细化、布置了。
  “臣不敢当。陛下耽精竭虑,意行变法,中兴大明,这才是大明幸甚,百姓幸甚!”首辅韩爌赶忙谦虚地说道。
  “不,不……。爱卿等的辛劳,朕是知道的,就不必谦虚了。”崇祯连连摇头,示意旁边的太监,给首辅的茶杯中,再续点水。
  “还有件事,需要爱卿斟酌,就是农部、商部的官吏人选,朕总是觉得有些不太满意,尤其是农部!朕虽让礼部成立相关书院,可这却远水解不了近渴。”崇祯说道。
  “陛下,有些事情不可强求,还应顺其自然为好。”韩爌劝解道。崇祯的变法举措频频,老成持重的韩爌认为有些过于急躁了,还是稳妥些为好。
  “这个……”崇祯现在也感觉到变法有些急躁了,只是时不我待,他也有些无奈。对于那些重大的历史事件,他只知道一些梗概,却没记住具体时间,这个“后金绕道蒙古,突袭北京”就不知在何时发生;对于朝政国事,他又没有什么丰富经验,说起来更多是凭着感觉走。
  “朕急是急了些,只是国事艰难,朕……”崇祯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可用之才寥寥无几,庸碌之辈趋之若骛,叫朕如何能够心安。科举取士,却多是些腐儒……”崇祯不由得感叹道,这个大明朝最缺乏的,就是人才,或者说是人才的选拔机制。
  “当然,如卿等栋梁之才,实难遇之。”崇祯正说着,忽感到对方的尴尬神情,意识到自己的打击面有点儿太宽了,忙转过话头。
  “陛下……”
  “这个……,六部新建,正缺身据实学之人,朕有意在科举向实学倾斜,不知爱卿意见?”崇祯提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陛下,这可万万不可,科举取士,已有祖制,更有千年循例,千万士子毕生心血与希望,万不可有此想法!”韩爌挺腰拔背,激动之情难抑。他对崇祯的不满在逐渐加剧,这个年轻皇帝心血来潮,什么祖制都敢改。虽然这个“实学兴国”,也是东林人提出的口号,可是这个皇帝却走得太远、太快了,让首辅韩爌实在是难以适应。
  “爱卿不必如此,朕不过是想和爱卿随意探讨一下。”崇祯对大明朝政的运作,已经很有些感受,尤其是他给内阁放权之后,六科封还的奏章开始多了起来;这明显是六科在向内阁与皇帝申明他的存在,申明他所具有的权威,对这一点崇祯是乐见其成的。
  崇祯也感受到了这些大臣们的权谋机辩,以及对他这个皇权的制约,虽然会增加些变法的难度,却也能防止多走弯路。在没有确立更加民主科学的制度之前,崇祯还不想打破这些祖制常规。
  “陛下,科举取士乃经世之才,实学之才为济用之才;两者不能等同,科举试实学,实舍本逐末,非历朝所取。”首辅韩爌耐心地讲解着,就如同老师向学生那般细致入微。
  “这又怎成了舍本逐末,爱卿等不也提倡实学么,实学发展了,对朝廷、对天下都是功在千秋之业。”崇祯不由得争辩道。西方就因率先实现了工业化,才使得中国这个古老文明衰落,“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也是经过历史检验的。然而他却无法将这历史的发展说出,这辩论起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陛下,经世济用之才,二者得兼俱备,那是少之又少。而朝廷用官,当以经世之才为主;而济用之才,受学识所限,为政不免会有失偏颇,……”
  崇祯听着首辅韩爌,关于经世济用之才的解说,刚开始还有些抵触情绪,不时地论辩实学可能的发展方向。待辩论得更加深入后,崇祯才真正理解了首辅韩爌这番话的含意,不由得开始倾听,那种对古人高高在上的心态,在悄悄地放了下来。
  崇祯刚一开始,并未明白何为“经世济用”,只是想当然地要发展高新技术,要开始工业革命,于是就要大量地培养科学技术人才。然而,若从治国之道来看,从皇帝一国之君的高度来看,就不再是那么简单了。
  崇祯闭目沉思,似乎若有所悟……
  “爱卿请坐,听君一席话,朕是受益非浅。请坐,受朕一拜!”崇祯硬将首辅韩爌按在椅上,拱手行了个礼。
  “臣愧不敢当!”扑通,韩爌起身忙跪下还礼。
  韩爌刚才见崇祯陷入了沉思,也就没再打扰,忽然间见崇祯睁开了双眼,一抹神彩闪过即逝,似乎较前明亮了许多。哪想到崇祯起身就走到他面前,毕竟年纪大了些,动作有些慢,还未待他起得身来,就被崇祯又按回了座位,生受了皇帝一拜。韩爌本是担心皇帝变法过于随意,而苦心劝谏,并未想及其它。
  用后世的现实来理解就是:中国领导人,多是工科出身;西方国家领导人,多是律师、文史哲专业出身。从中央到地方的治政方略上,是可以感觉到这些差别的,这也正是中国发展不同阶段的选择。
  “经世济用”,古人对这两种才能是分得很清楚的,也更加推崇那些“经世奇才”,并从制度上加以保障,那就是科举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