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作者:
慕容锦轩 更新:2021-01-04 12:16 字数:5177
陕西大旱,崇祯已下旨,免去了今年、明年全省的一切农税。同时令工部派人勘测水利,再从邻近省份筹措粮食,以工代赈,全面整修陕北地区的水利设施;只是水利建设的以工代赈,必须在乱民剿抚之后,才能全面铺开。
陕北民乱,只是在几县的范围之内,现在还不太大,但崇祯可是知道它对大明朝的威胁,执意要派朝廷大员前往,以抚为主;派谁去还没想好,没有哪位大臣自告奋勇。毕竟都是贫苦农民,造反是不得已之事,曾做了三十来年老百姓的崇祯,还不想对农民举起屠刀。
所有这些举措,在在都需用到银子,户部支应得捉襟见肘,崇祯就将内帑是敞开供应。崇祯已经想好了,内帑银的几百万两余额,都不留着了,相信能支应个两三年;有三年的工夫,相信自己是能够初步解决困扰大明的财政问题。宝钞即将发行,芝龙归抚海关重置,两年内应能见到一定效果;等有钱了,那各项措施执行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崇祯首先换了身锦衣卫服,随众侍卫混出紫禁城。
过皇极等三大殿,穿午门、端门、承天门,首先是玉带般的长河横恒在前,五座汉白玉石桥跨河而过,华表分列两旁。崇祯回头看向城门,上书“承天门”三个大字,但看样式应就是后世的“天安门”了。
“承天门”仍如后世那般雄壮,只是熟悉的***没有悬挂其上,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过了金水桥,眼前情景与后世的天安门广场大相径庭。左右不是长安街横贯东西,而是长安左门、长安右门分列左右,过去是什么景象,这里就看不见了。
广场上,一条御道沿中轴线穿越南北,形成从正阳门到午门的笔直轴线,将皇城向南拓展,增添了整个紫禁宫城的悠长深邃、宏伟的气魄。
广场左右两旁,有连檐通脊的千步廊,组成巨大的宫前广场,漫长宽广、雄伟深邃。
崇祯与众锦衣卫顺御道右侧,穿过“天安门广场”。这迥异后世的景象,引得崇祯忍不住前后左右地辨认起来,这里应是升国旗处,那里该是纪念碑了。
原本熟悉的北京城,这时在崇祯的眼里,变得完全陌生了,不知在皇城之外,古老的北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走到广场尽头,穿过大明门,再次为眼前情景震憾,“高大雄伟的城墙、气势恢宏的城楼”,曾经应萦绕梦中的古老城墙,终于亲眼得见。因为历史的原因,后世的北京城已只剩下几座孤零零的城门楼,再也见不到真正意义的老北京了。
回身看看大明门,那里看来也是被拆掉的。
眼前的城楼就是著名的正阳门,也是大家俗称的前门了。城楼为灰筒瓦绿琉璃剪边,重檐歇山,这时的前门楼子,左右是高大的城墙延伸开去,更显其巍峨雄壮。
崇祯,这时已真正地走出皇城,只是大明门外人来车往,并没有什么百姓在门前闲逛,街道两侧更没什么摆摊设点的买卖。
明朝时,紫禁城为宫城,是皇帝居住、办公之地;通常所说的皇城又在宫城的外面,主要是皇家园林、宗社祭祀,满朝文武的官署,为宫廷服务的局监司寺等。
明朝的皇城,周围约18里,有6个城门:其东转为长安左门,西转为长安右门(就在长安街上,现已不在);正南为大明门,东为东安门,西为西安门,北为北安门(就是后来的地安门)。
皇城内,是列为禁地的,民间百姓,未经特许,不得出入;而皇城内的宫城,更是禁中之禁,即使文武百官,无事也不得随意出入。
承天门广场,在两侧的宫墙外面,左文右武,对称地布列着大明朝中央政府的官署。
作为皇帝,要想从皇宫中不为人知的出来,还是普通人想蒙混进宫,可说是不可能完成之任务。这一道道岗,所有人都要进行查验,扮作锦衣卫的崇祯,看起来脸儿生,要不是有锦衣卫使给罩着,还真就难以轻松出来。
皇城外,就是北京内城了,即后世的环线地铁范围。内城为百姓居住之处,但向有“东贵西富”之称,即东城区多达官贵人,西城区多豪富巨贾;真正的贫民百姓,是居住在内城以北,或南部的外城内。
外城建成于嘉靖年间,原设计是环围内城的外部,进行建设,以加强京城的防御,抵御蒙古的侵袭。但在建设过程中,由于财政的不足,外城只建成了南城一个方向,就是后世的环线地铁南线外,南二环以内,这之间的区域。
老北京的最热闹繁华之处,内城是在钟鼓楼附近,外城则在前门外、天桥一线。至于后世的王府井、西单等繁华商业街区,现在还未成形。
崇祯一行人等,在正阳门内,寻得一僻静处,快速换过便服,三三两两地往外城而去。
崇祯独自一人出正阳门,过瓮城广场,再穿正阳门的箭楼,微服进入了平民百姓的世界。
十七世纪的北京,受小冰川气候影响,平均气温偏低,四季分明;不象后世受环境污染、城市热岛效应影响,北京基本以夏冬为主,春秋天很短。
八月中旬的下午,天气凉爽,正阳门大街上人流川息不停,街道两旁买卖兴旺,一片繁华都市的景象。
外城自嘉靖年间,至现在已历经六十余年的发展。正阳门大街、大栅栏,这里紧临皇城正门,地理位置优越,内城富贵与外城平民自然汇聚,形成了繁华的商业街区。尤其是万历年间,皇帝二十几年的不理朝政,官员的大量缺乏,使得“前朝后市”的限制,事实上不存在了;正阳外门形成北京的第二处商业中心,与内城北部的商业中心——钟鼓楼,遥相对应。
“前朝后市”是按照周礼、儒家规制所设,钟鼓楼是内城北部最高的建筑,钟鼓报时,自元代起,这里就是京城的繁华所在。明代经朱棣的重建,北京城的规模更是宏大,城内各类市集遍布,但真正的商业中心仍在钟鼓楼周边。
明初,各项规章制度执行严谨;后面的皇帝,由于环境不同、政策改变,明初的各项严格限制,在崇祯年时,多已形同虚设。后世著名的“前门、大栅栏”,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逐步发展起来的。
崇祯徜徉在明代的繁华之中,路人衣冠博戴,步态安详从容,有的是天朝上国人民的自信;耳熟能详的那些中华老字号,这时好象还未看到什么踪影,但那些生意兴隆的店铺,看起来也象是有多年传承下来的。
崇祯并没有真正进哪个店铺,去细致地体察民情,只是大致地看看,走马观花;出来闲逛的机会有限,他需要对这时的民众生活,先有个概念上的了解。
崇祯有些疑惑,这不是明末么,怎么他却没看到朝代末期的颓废、萧条;也很难看到什么衣衫褴褛之辈,难道这时就有城管,来随时纠查市容么。
崇祯还是很熟悉北京的,他知道南城历来是贫民的聚居地,可是他穿过纵横交错的大小胡同,转到天桥大街时,所经过的胡同大都规整洁净,这与后世拥挤窄小的胡同、四合院内的面目全非,绝不相同。
一些小门小户偶尔露出的院内景象,虽有影壁遮挡,但也通过绿树成荫,感觉得到一片和谐的气氛。
崇祯的随意走动,打破了这些胡同的宁静,衣衫虽然简洁,但衣料上乘;让人们有些奇怪,哪家的贵公子,怎来到这里闲逛串门。尤其是在崇祯走过的前后,突然增加的大量陌生汉子,更是令人侧目。
本来崇祯逛逛闹市,随侍保护的锦衣卫,散在人堆儿中,是看不出什么的;可他想看看真正的平民阶层,就专拣小胡同穿,就使得这些锦衣卫汉子,隐不住形踪了。
天桥,吸引了崇祯的注意力:杂耍把式、说书唱戏,人们围着一个又一个圈子,喝彩叫好之声不绝,煞是热闹。
哈哈,这才是真正的“天桥”!后世里的走江湖卖艺为生,在一九八○年代,还能在一些中小城镇见着;北京的天桥,只是偶尔会有一两个违规者撩摊儿,还要时刻防着警察的巡视;后来的“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试图恢复传统,但也与传统的相声形式——露天卖艺,有了天壤之别。
崇祯自小就爱听说书,《岳飞传》、《杨家将》、《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等一本本全不错过,是袁阔成、刘兰芳、单田芳的忠实听众。
崇祯不顾形象,自人堆儿中挤进,守护的侍卫也忙分zhan有利地形。崇祯一身儒衫书生打扮,可衣料质地绝不同于周边的平民百姓,卖艺的哪能不识人,早有个小姑娘拿了个小马扎过来,在前面几排坐着的人旁再添一位,崇祯被请过去坐下。
崇祯可不知,凡坐在那里的,一会儿收钱时,多少也要掏几个的。在皇宫中住惯了的他,也忘了出门要身上揣些零钱;已经享受惯别人服侍的他,没觉出坐下会有什么不同来。
这里说的这部书正是《水浒传》,说到“三打祝家庄”这一回,崇祯是曾经听过的,但在这古代听说书,抑扬顿挫,又别有一番风味。
听了约有一刻钟时,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暂告一段落;刚才那个小姑娘已是端着拖盘,转圈收钱来了。崇祯知道,这个钱可给可不给,想想也没带钱,干脆厚脸皮扛过去就是了;哪知小姑娘走到他这里时,停住了没走,弄得他有些脸红,手下意识地上下掏摸。小姑娘见多了“听白书”的,可没见过坐在这里“听白书”的,给他搬马扎时,可坐得心安理得。
崇祯的尴尬,几米外的锦衣卫使骆养性,也看出来了,这才想起皇上没带现钱出来,忙从身上摸了块散碎银子,挤过来替崇祯给上。
小姑娘可不管是谁给的,见是块碎银,足有一两来重,向两人感谢不迭;别人多是给三五个铜钱,难得能碰见掏银子出来的主顾;骆养性是知道行情的,可他哪好意思替皇上打赏,才给仨俩大子的,只得狠心下血本了。
虽有骆养性的及时救场,崇祯也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过会儿还会再收钱的,他也不好总让别人代付。
崇祯再围观时,再也不使劲往前挤着,前排就坐了。
这番贪玩,很快就到了晚膳时间,骆养性上前提醒;崇祯虽想在外面尝尝老北京的小吃,但这次是偷着出来的,回晚了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反正想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以后机会多的是,不差这一回。
崇祯走得有些累了,作皇帝月余,人也变得懒了,命人雇了顶轿子,往正阳门行去。
这次微服私访,传说中的“美女卖身葬父、恶霸混混调戏民女”,都没让崇祯碰见,让他的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困扰于那些经常的小说情结;倒不是崇祯还想收藏美女,后宫女人现在多得已令他顾不过来。
崇祯那次乾清宫前的开幕讲话后,他估算过:到场的宫女足有七八千人,在他具备能力的有生之年,也至多能达到两轮而已;而不等他轮回一遍,那些女子就已经过了最美好的年龄阶段,这让崇祯感觉自己真是在造孽。
微服私访,崇祯还是很有收获的,对于明朝百姓的日常生活,有了最直观的印象;尽管这是在京城,是大明最富有繁华的都市,还不能代替全部。
到现在为止,崇祯一直不敢对民生方面有所动作,就是担心自己不了解实情。明朝的商业、娱乐业如此发达,尤其这种娱乐业是由平民消费为支撑主体,至少表明了多数人是并不发愁吃穿的。
崇祯问起锦衣卫使骆养性,京城集市的分布:除了京城各处分布的各类专门产品市场,如米市、缎子市、皮货市、帽子市、鹅鸭市、柴炭市、铁器市等;更还有出售便宜货的穷汉市,这看起来,倒与后世的小商品市场有些相似。
看来,如何繁荣商业,基本是用不着他来操心了,需要操心的,就是税收如何改革了。
如此发达的商业贸易,也让崇祯对于内宫减员的去路,有了一定的信心。以皇家的雄厚资本实力,许多可研发的后世新产品,可借鉴的商业模式,只有在这样庞大的市场规模下,才有更好效果。
坐在轿子中的崇祯,思考着心中的改革方案,通过这次私访的直观印象,方案有了更进一步的丰满,也有了支撑其的社会基础。
崇祯自微服私访后,就一个人闷在乾清宫里不出来了;即使朝会,也是草草了事,又急着回去忙他的事情了。
御案上放着的,是吏部奉命呈上的“六部机构、职责”;机构改革必须提前进行了,崇祯有些后悔,放权内阁有些早了。可是,不放权予内阁,他又腾不出更多时间去思考;崇祯是个比较认真的人,他做不到天启皇帝那样,能把政事真正地放开。
放权内阁,应与机构改革同时进行,否则再从内阁分权出来,就很麻烦了;趁现在内阁职权还未理顺,只有机构改革提前进行,至少要将兵权、司法、监察等权分离出来。
崇祯在后世,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并不是什么政府高官,这就使他难以清楚国家各部门间的运作,各部委机构设置的利弊;外国政府的机构设置,他就更是道听途说了。
新中国自成立后,经历了多轮的政府机构改革,可以说“机构越精简,人员越臃肿”,公务员比例甚至达到了“26:1”,是古代官员比例的十几倍。
六部设置,在中国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不管它是否适合于崇祯心目中的改革,但“六部”绝对有它存在的理由。这种政府机构设置的稳定,是千年以来,官员比例变化不大的主要因素;如果他擅自按照后世的标准去改变,恐怕千年惯例一被打破,后面的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将更甚于现在。
明朝经两百多年的发展,前朝官员、后宫太监和宫女,已经是极为庞大的数量,以这时的生产力水平,恐怕已经是在极限状态了。现在的财政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仅能勉强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任何紧急事态都应付不了;何况现在的两场半战争(辽东后金、奢安叛乱、农民起义算半个),各种新增的税赋,已经压得农民承受不起了。
崇祯思前想后,实在是犹豫不决;经过近段时间日讲官的讲史,崇祯懂得越多,越知道这其中的轻重,就越是难以下这个决心,“打开了恶魔的盒子,可就再也收不回了”。
这三两天来,崇祯把自己想象中的政府机构、权责分配,写了下来;他也请日讲官详细讲解,历朝历代的六部设置有何变化;崇祯在想,如何才能把后世的治国理念结合进去,但又尽量少对现状动大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