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还朝
作者:三月料峭      更新:2022-04-18 20:40      字数:3495
  山中无日月,两人在这别院中如胶似漆的过了五日,终于到了不得不回返渊都之时。
  两人骑马快行,蹄声哒哒,向着渊都奔驰而去。
  龙翌策马在叶梦渊身后,见他长发飘飞,白袍飞扬,扬鞭打马,英姿飒爽,心中更觉痛惜,如此人物,不知为何上天对他如此不公,似乎他的一生,便是为了保护这世间万民而披荆斩棘,流血牺牲,而他的终局,更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拯万民于危难,连自己的最后一点光和热,都散尽了。
  平安与喜乐,似乎从来都不属于他。
  两人奔波了一日,终于在第二日一早抵达了渊都,两人将马放了,到了凌云殿外,直接拾级而上。
  一路上的殿前侍卫,全都看着二人目瞪口呆。
  帝君五年未归,凤后亦出巡三月有余,殿上楼信正与叶一领着群臣理政,突然殿门处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呼喝,更有哽咽啜泣之声,群臣闻声转过了身去,立刻便一个个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从殿门处含笑走来的竟是五年多未见的帝君叶梦渊!
  还是英气的眉宇,衿贵的气度,端稳持重的步伐,只不过眉间更添一抹沧桑。
  楼信热泪盈眶,叶一哽咽做不得声,群臣亦默然垂泪。
  叶梦渊缓步走过群臣眼前,迈上丹阶,虽未着珠帘帝冠和龙纹帝袍,亦无灵息,但与生俱来的威压仍扩散开来,令群臣折腰。
  “臣等,恭迎陛下回朝。”群臣跪伏在地。
  叶梦渊正想携龙翌走上御座,然而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龙翌却突然跪在了自己脚下。
  “臣龙翌,五年前欺君罔上,篡权夺位,罪大恶极,臣当年知罪退位后,不敢擅专,今日陛下回朝,便请陛下按律处置。”
  龙翌因此事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今日叶梦渊还朝,他必须要给叶梦渊,给天下一个交代。
  而叶梦渊亦须给这场延绵了五年多的帝位之争划上一个句号,以平群臣之心,解百姓之意。
  “本座与龙翌之前的恩怨纠葛,乃误会重重,阴差阳错所致,现在已一笔勾销。本座与龙翌恩爱甚笃,龙翌本为本座凤后,今日本座更赐其全权理政之权。”
  龙翌一怔,他本想在全天下之前向叶梦渊道歉,然而没想到叶梦渊反而却借此之机,将大权相授。
  叶梦渊,已在交代后事了。
  “陛下不可…”龙翌立刻开口。
  叶梦渊却伸手将他拉起来,“方才凤后说任本座处置,怎么,现今便反悔了?”
  “梦渊,你…”
  叶梦渊再次打断了龙翌,“本座与凤后虽然在东宫时便已结为夫妇,但从未有大婚之仪,既然本座已回朝,那么三日后,本座便与凤后大婚。”
  今日朝会甚长,龙翌离开三月有余,留下了诸多难决之事,两人在御座上一件件听臣下陈讲,一件件处理,两人时不时交换眼神,亦时不时商量两句。
  群臣惊异的发现二人之间早已恢复了之前的默契,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情蜜意,一举手一挑眉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互相支持互相帮衬,真是感情深厚的老夫老妻了。
  待到两人下朝携手离去,楼信与叶一对视了一眼,又差点儿落下泪来。
  两人出了凌云殿,沿着丹陛天阶向经乾宫走去,汉白玉丹陛宽大平坦,巍巍宫墙上琉璃瓦耀着日光,叶梦渊仰头看着碧蓝的天,不禁想到那些在龙翌掌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
  感受到手中握着的纤手慢慢出了汗,变得滑腻腻的,龙翌低声道,“梦渊,如不喜欢经乾宫,我们换一座宫殿就是。”
  叶梦渊笑了笑,“不会,就经乾宫吧。”
  龙翌握紧了他手,“好。”
  暗香得了消息,早已将经乾宫收拾完毕,二人的衣着用物,全像在东宫中一样,摆放得宜,暗香更是早已在门口跪迎叶梦渊回来。
  “陛下…”
  当看着那人迎着日光,衣袂飘飞,走进了经乾宫,暗香忍着忍着,还是泣不成声。
  下午宫人抱进来的奏折简直堆积如山,两人将墨雪放了出来,让它在经乾宫撒欢儿乱跑,又令暗香上了两盏茶,开始执笔批了起来。
  批到掌灯时分,叶梦渊便困的实在睁不开眼了。
  龙翌起身将他抱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取了张锦被给他盖上,见他睡了过去,自己便继续用功,终于到了亥时,才都处理完毕。
  龙翌从案牍中抬起头来,却见叶梦渊已经醒了,正半睁着眼睛,默默看着他。
  龙翌起身到了榻前,将他抱进怀里,轻轻解开他衣衫,轻声道,“渊儿,可以吗?”
  还是这经乾宫,亦还是龙翌,叶梦渊神色有些迷离,忽然间好像回到了那场噩梦之中。
  怀中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突然僵硬起来,龙翌低头吻上了叶梦渊的颈,低声道,“宝贝,不怕的。”
  龙翌的唇很温柔,轻轻点着叶梦渊的面颊和玉颈,温热的气息扫在他颈项之间,叶梦渊闭了眼,双手握紧又松开,终于放松了自己,伸臂搂住了龙翌后背。
  第二日清晨,看着叶梦渊披上月白绣金龙纹龙袍,冕旒珠帘相击,与穿着黑色绣青龙纹龙袍,发上一顶飞凤冠的龙翌携手走出经乾宫,两人言笑晏晏,踏上丹陛天阶,上朝而去,暗香差点掩口哭了出来。
  下朝之后,两人脱了龙袍,一人穿了件月白长衫,一人穿了件黑袍,自东弘门出了仙宫,往东宫而去。
  今日已是第七日,离帝江破封而出之日还有三日,两人未惊动东宫宫人,自外□□而入,直奔东宫中心的渊林而去。
  渊林中叶涛声阵阵,四向四座宫室,北方黑水阁,南方赤火阁,西方白金阁,东方青木阁岿然屹立,看着全无异状,然而细听,风中却隐隐有帝江的嘶吼之声。
  两人在东宫时,并不知道这东宫为何修在渊都中心,而东宫的中心为何又有一片广阔的渊林,现在才知道,帝江属土,木克土,渊林中心之下才是龙族震慑帝江之所。
  而渊林中心的那片水晶,自然便是女影所说的祭台。
  水晶澄澈,在日光下闪闪淡淡的幽光,似乎在默默召唤着自己的祭品。
  一阵惊惧心痛袭上龙翌心头,他拽住叶梦渊,迅速离开了渊林。
  两人到了赤火阁之前,果然见那池火焰已经熄灭,池底陷落,现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大口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金辉,应是女影的封印。
  龙翌唤出纯钧剑,然而一触到那金辉,却立刻被弹了开来。
  叶梦渊向洞口踏前了一步,方触到金辉的边缘,便有一股大力袭来,要将他引入洞口之中。
  龙翌猛的从身后拽住他,将叶梦渊拖了回来。
  “梦渊,你我还未大婚,还有几日,你急什么?”龙翌心跳如鼓,冷汗岑岑而下。
  叶梦渊回身捏了捏龙翌的手,叹道,“不急,回去吧。”
  两人上了大街,龙翌化出一顶薄纱斗笠,给叶梦渊戴在头顶,拉着他慢慢向仙宫东弘门而去。
  街市上人群熙来攘往,沽酒的沽酒,裁布的裁布,帝君将与凤后大婚,乃是几百年来的大喜之事,人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
  叶梦渊受了人群感染,心中亦有些欣喜,于是转身对龙翌笑道,“我记得初次见你,也是在闹市当中。”
  “我那时如此莽撞,只知道急急去追帝江,却不知自己夫人就在身边,还狠狠的将你撞了一下。”
  “我当时想这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没想到这小子后来竟然成了我夫君。”叶梦渊叹道。
  龙翌低头一笑,“还靠夫人多包容了。”
  人潮熙攘,不断有携手的夫妻走过二人身旁亦或对面,龙翌看着他们拖在一起的双手和面上的幸福喜乐,不知不觉间便有淡淡的水色漫上了眼眸。
  两人之结缘,本就因为帝江,现在因为帝江,也将缘散。再过几日,自己手中握紧的幸福便将化为一场空。
  为何如此简单平淡的相守,上天都不能给与自己。
  两人默默走着,突然一个小童举着一根棒棒糖,横冲过来,撞在了叶梦渊身上。轻纱斗笠掉落,棒棒糖亦跌落在地,小童哇哇大哭了起来。
  叶梦渊蹲下身子抱住他,捡起那颗棒棒糖,却发现糖已经沾满了尘土,没法吃了。龙翌见状,便从一边摊子上买了个糖人,递给那小童,小童看着金灿灿的糖人破涕为笑,接了糖人,转身跑开,去捉住了自己娘亲的手。
  他娘亲看孩子手里原来的棒棒糖换做了糖人,奇怪的回头看了看,便见一对佳公子对她淡淡的笑了笑。
  “梦渊,上次在街头,是我撞了你,于是你便得了个夫君。”龙翌突然说。
  叶梦渊莫名其妙,“所以呢?”
  “所以今日有个小童撞了你,你是不是该有个孩儿了?”
  叶梦渊简直大吃一惊,“你在胡说些什么。”
  龙翌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朱红色的丹药,对叶梦渊道,“此为丰珠所赠,乃是南海王族男后繁育后代所须,所以...”
  “所以王后要为本王孕育子嗣?”
  到了现在,叶梦渊还以为龙翌在跟自己开玩笑。
  “梦渊,答应我,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就为我孕育子嗣。”龙翌一本正经道。
  孕育子嗣这件事,在叶梦渊心中,实在属于遥远的外次元,而且自己马上就要...
  但龙翌拿着那朱红色的丹药,说的十分郑重,叶梦渊知道虽然自己的答允只是一张空头支票,但还是点了点头。
  龙翌喜道,“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食言。”
  “好好好。”叶梦渊无奈的一笑,拉过龙翌向前走去。
  方才那妇人带着小童走了几步,总觉得那着了白衫的公子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些面熟,疑惑的带着孩儿走了几步,突然大叫了一声“陛下!”
  她身边的人被她一嗓子吓了一跳,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果然看见帝君与凤后携手同行,街市突然静默了下来。
  渊都民风开放,既然帝君微服,众人亦未跪,只是默默目送着帝君与凤后,这仙界双璧,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携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