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振？”方浩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就是那个汴京甲仗库副使炮手，号称轰天雷的凌振？”
  “没错，就是他，你……你可是他派来的？”莫英抢在哥哥说话前疾声询问。
  “你们与他有仇？”方浩试探着问。
  莫英刚要回答，莫达立即打断她的话头，将手中的神器枪口往前一送，恶狠狠道：“妹妹，普天之下能知我神器者，非凌振无他，此人定是受他所遣，跟他废话什么，待俺先送这恶贼上路。”
  说着话，回身弯腰从梯子下面的庄丁手中接过火折子，迎风一晃燃起火头，就要作势点燃火捻子。
  方浩身形暗生戒备，嘴上却仍是轻松道：“那凌振小小一个炮手罢了，如今被迫落草梁山泊，还是一个不受重用的号炮手，也配跟方某相提并论？”
  他此时已经认定这两兄妹与凌振有仇，言语中也就有了明确倾向。
  先前他认为这莫家两兄妹不过是这莫家庄的豪强世家罢了，所以此趟抢亲不过是逼迫他们成为黑风寨的附属，为黑风寨所用，至于莫达愿不愿意，本不在方浩考虑之中。
  不愿意又如何？老子本来就是山贼，不愿意就打的你愿意。
  现在发现莫达竟然拿出了突火枪，又跟那大宋第一火器专家凌振有仇隙，这就说明这突火枪应该不是莫达偶然而得，很大可能是他制造出来的，这小子说不定是个比凌振还要厉害的火器高手。
  这简直让方浩大大的意外，不不不，是大大大的惊喜。
  火器在战争中的重要程度，现在这个时代所有人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要不然那凌振也不会在朝廷只是一个小小的炮手了，即使上了梁山，也不被重视，只让他负责一应大小号炮的制造。
  号炮，在大宋这个时代不过是用声响吓唬吓唬敌人的大爆竹罢了，根本不是水浒中所描述的那种能打出十四五里远，能轰塌城墙，能杀伤敌军的真正意义上的火炮。
  即使是《宋史·列传》中记载的四十余年后，南宋魏胜发明的世界上第一种能远程杀伤的火石炮，据史学家考证，也不过是一种将火药与投石机结合起来的伪火炮罢了。
  世界上出现的第一门真正意义上火炮，是元朝郭侃发明的铜火铳，郭侃也因此组建并率领世界上第一支炮兵部队，跟随蒙古大汗蒙哥的大军远征西亚，独自攻陷城池一百二十八座，用火炮轰塌了巴格达城墙，威名远及地中海，被闻风丧胆的敌人惊呼为“东方的天将军，神人也。”
  蒙古铁骑碾压西亚，其中郭侃的火炮之功是不可抹灭的。
  方浩要想在这个时代快速崛起并掌控历史进程，火器是他不可或缺的利器。
  本来他的计划中是有想方设法从梁山泊抢走凌振这一重要人物的，但今天他居然提前发现了比凌振还要重要的目标，能提前于历史进程一百余年造出突火枪的这位莫达莫大庄主，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所以，他的话语中，顺应莫达兄妹的心中疑虑，带出了对凌振的不屑与鄙夷。
  莫达闻听，果然神情又是一变，停下去点燃火捻子的手，皱眉问道：“如此说来，你并非凌振所遣？”
  方浩嗤笑一声，懒得回话，面上不屑的神情又加强了三分。
  既然不是生死大敌，莫达也就没有了拼死一搏的念头，与莫英对视一眼，又瞠目怒道：“那你是怎么得知俺手中这神器的秘密？”
  显然，相对于方浩抢亲的行为，他更加看重方浩对他神器的认知。
  方浩毫不掩饰自己装出来的牛叉，骄傲地一仰头道：“莫庄主，这种小孩家家的玩意儿，你也敢称之为神器？”
  神器是莫达父子两代的心血所铸，是他最为之骄傲的莫家传承，闻听这小小恶贼竟然辱及神器，勃然大怒道：“好大的口气，你你你……”
  气得他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方浩微笑道：“你什么你？莫大庄主，你实话实说，你若点燃火捻子，可否是存了跟方某同归于尽的心思吗？”
  莫达瞪眼道：“此话怎讲？”
  方浩道：“我若是说，你这神器点燃后，在你手中炸裂和击中方某的几率是一半一半，莫庄主可信吗？”
  莫达面色一呆，随即苍白起来。
  他怎么不清楚神器炸裂的几率，实际上在他父亲研制的过程中，成功发射的几率还不到三成，其余都是以炸裂竹筒而告失败的。
  只不过那时候，父亲在第一次点燃神器就炸掉了半个手掌后，从此再也不敢将神器拿在手中点燃，而是用一个木头架子安放神器，点燃后就远远跑开。
  虽然说经过无数次实验，父亲掌握了火药的量与竹筒选择优等楠竹的经验，才使神器炸裂的几率降了下来，但是再如何努力，最后也没有让成功率超过五成。
  最关键的秘密是，由于竹筒的长度只要突破三尺，炸膛的几率顿时增加到九成九。
  短竹筒内的弹丸无法获得足够的加力，从而使这神器的杀伤距离小的可怜，就算是方浩距他不过三丈，他也没信心能将此贼重伤，充其量不过是让他破点皮肉而已。
  当然，这一点也是方浩万万想不到的，毕竟史书中对这类武器都是使用夸张的口吻来描述，吓得他赶紧让兄弟们四散开来，以避锋芒。
  父亲后来想用铸铁替代竹筒，可惜被凌振的突然反叛所害，最终也没能实现。
  今天这个叫做方浩的恶贼不但说破了神器的厉害所处，还一针见血指出了神器最大的隐患，怎么不让他惊得目瞪口呆。
  “其实这个也不难解决，只需要用铁为管，就可以解决炸膛的问题。”方浩不紧不慢道。
  莫达闻言急忙接口道：“只是，只是俺这些年用尽办法，也无法得到铸铁成筒之法，不知，不知……”
  言语到此处，他突然醒悟过来，老脸一红便住了嘴。
  他这些年一心想着如何改进神器，苦于一直没有良方，又没有外人能够商量，今日与方浩聊及此处，搔着痒处，竟然忘记了彼此敌对的处境，竟然脱口而出请教起来。
  方浩微微一笑，他知道莫达苦恼的铸铁为筒的难点在什么地方。
  管状火器，最核心的部件就是能足够承受火药爆破的压力，给弹丸一个向前推力的枪管。
  而这个年代的铸铁质量根本不行，要想承受住火药的爆破压力，管壁的厚度就必须要大大增加，随之而来的就是体积与重量的相应增加，如此造出来的根本不是枪管，而是炮管了。
  所以在火器发展史上，最先应用于实战的是炮而不是枪，关键问题就在这里。
  这个莫达天真可爱的想越过火器发展的历史轨迹而先造枪，这怎么能不让他愁白了头发而又一无所获呢。
  即使是来自于后世的方浩也改变不了这个时代铸铁技术低下的事实，他也不是炼钢专业出身的工程师，没办法搞出到明朝才逐渐成熟的枪管铸造技术，但是，他有别的办法。
  明朝中叶，受制于枪管铸造技术被大明王朝死死封锁，倭人创造性地发明了捲管锻造技术，用薄铁皮经过锻造的方式捲出枪管，从而使当时的倭国成功突破明王朝技术封锁而正式进入火器时代。
  方浩前世在军校学习火器发展史的时候对这一节掌握得清清楚楚，这捲管锻造技术正是让火枪跨越四百年历史年代，正式出现在北宋时期的关键所在。
  “我如果传授了莫庄主枪管制造之术，莫庄主可愿意成全莫姑娘与我呼二兄弟的婚事？”方浩笑眯眯地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