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四个男子明显不是备选武者，最年轻的一个也有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鬼地方，什么值钱的都没有！一路上担惊受怕，也不知道来这儿是图啥。”长络腮胡子的男人抱怨道，“莫雷斯，到底是谁雇钱让咱们到这儿来的？”
  “闭嘴，托马斯！你管是谁雇我们的。只需要来这里一趟，把看到的东西拍回去，就能拿到四十万帝国金币，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莫雷斯说道。他有一张瘦长蜡黄的脸，阴鸷的面容让人想起沙漠上的黑羽鹫。
  “当然，这价钱是可以的。但是莫雷斯，这地方古怪的很……”
  “咔咔！”
  “什么声音？”托马斯大骇。
  一个个看似浮雕的甲虫从墙中拔出节肢，沙沙地沿着墙面爬了下来，惊得四人连忙把武器举在身前。
  “这些虫子是活的！”
  “闭嘴，威尔！陈，你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回到上面去。”
  “是，莫雷斯……好像不行。太高了，而且太滑了，根本没有着力点。”
  “见鬼！”
  “这帮虫子在干吗？它们在跳舞吗——”
  “砰！”
  不知是谁开了一枪，脉冲枪产生的电磁爆力击中前排的一只甲虫。甲虫的身体被撞得向后退出了半米，突然就不动了。甲虫们的战舞，也就此停下了。
  一种不好的感觉在方逸的心头升起。
  这正是他们之前讨论过的。如果打断战舞，会发生什么情况？
  几秒钟后，他有了答案。
  数十只一人多高的甲虫突然扑向托马斯等人。
  激烈的枪声响起，但毫无用处。冲在前面的甲虫被掀到一旁，紧接着又会有别的甲虫补上它的位置。脉冲枪无法对这些甲虫造成致命的伤害，几人退回到入口狭窄的洞口，又被甲虫无情地拖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爬起，甲虫们再次扑到，粗壮的节肢和锋利的大颚扎穿甲衣和护甲，鲜血在一声声“噗噗”的穿透声中喷溅出来。
  他们惨叫着，金色的圣泉灵息一点点熄灭。
  这些甲虫既没有圣泉灵息，也没有光轮法则之力，它们有的是只是坚不可摧的身体和无坚不摧的进攻。武者的圣泉灵息无法对它们造成实质的损害，等待他们的就只有灵息的防护被不断地摧毁。如果他们的光轮不被压制，他们或许还有机会扭转败局，但这里是阿戈洛维秘境，每个武者的光轮都会被深深地压制在圣泉之中。面对阿古那甲虫无休无止、不知疲倦的进攻中，死亡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
  也许，只有神才能在这里活下来。
  方逸想起了被拉美西斯摧毁的战神恺尔斯。
  即使是一位神的光轮也会被阿戈洛维秘境压制，又何况是这些人呢。
  方逸等人已经退到了洞穴的另一侧。
  幻影剂所剩不多，大家紧紧地聚在一起，看着司徒把最后一点幻影剂喷洒在前方。
  如果莫雷斯等人表现出哪怕一丝可以与阿古那甲虫一战的实力，他们也许会出手相助。但现在，这么做除了暴露自己，已经没有意义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惨叫声很快停止。
  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像四团带血的肉泥般摊在地上。鲜血顺着地面上沟槽，流进了洞穴中央的金属圆盘。殷红的血液沿着圆盘上的弧形纹路流淌，金属圆盘闪耀出妖异的光芒。
  全息星图形成的光球变成了一团血红色的光雾。
  “沙沙……”
  甲虫们爬回了墙上。它们趴在墙上，一动也不动。淡淡的灰蒙蒙的东西从墙中渗出，将它们再次覆盖。它们又变得有如浮雕一般。
  战舞已经结束。
  屠杀，也已经结束。
  安全了吗？
  方逸等人面面相觑。最后一点幻影剂也已经失效了。他们的身形出现在洞穴中。
  但这一次，甲虫没有动。
  它们似乎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任务，跳舞，杀戮。
  就在这时，圆盘内部开始旋转。原来，这个圆盘是一个三层同心圆的结构。外围的圆最先开始转动，紧接着，就是中间那个……机械的旋转声带着让人不安的征兆。
  战舞，意味着一种仪式的开始。甲虫们完成了仪式的一部分，但这个仪式……
  还没有结束！
  怎么办？
  看着墙上雕塑般的甲虫，看着满地的鲜血，一个念头在方逸脑海中闪过。
  如果这不是甲虫们第一次跳战舞，如果这不是它们第一次把人或者别的物种戳成肉酱……那么，那些生物的尸体呢？那些浸入地面的血迹呢？
  这里没有风没有水，就算是化成了渣，就算是隔了数千年上万年，那也该留下痕迹。要知道，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化石！
  “都退到墙边去！”他回头大吼。
  “快退！”司徒立刻也叫了起来。他没有问为什么要退到墙边，他相信这个少年有着旁人没有的能力。这些能力让这个少年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大家拼命地冲向墙边。
  甲虫依然沉寂，但地面却开始震动。
  不，不仅仅是震动！坚硬的地面骤然化作流沙，众人脚下一空，身子不由自主落了下去。
  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他们的下方。
  这是一处天然的地下洞穴，它垂直向下，深不见底，上部的金属圆盘由八只金属支架连接着，固定洞穴的顶部。红色的血雾透过圆盘和金属支架照下，只能看见支架下方数米深处，沿着弧形的岩壁上，有一圈突出的岩石小路。
  几声沉闷地撞击声响起。
  “我去……”何轩重重摔在了洞穴岩壁上突出的小径上，回手抓住了芬格顿喵。
  “谢啦！”猫带着颤音说。它个子太小，根本够不到小路。幸好何轩眼明手快，把它捞了过来。
  “伊西丝！”司徒叫道。
  “我在这儿！司徒先生。”伊西丝在何轩的另一侧。她像猫一样攀住岩石，翻身爬上了小径。
  “谁……谁来……帮帮我！”
  兰斯洛特脸色惨白，额头冒出豆粒大的汗水，右手伸向小路之外，他似乎用尽全力想握住什么东西，但掌中空空，什么也没有。
  “方逸！”
  “哥！”
  司徒和何轩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因为跑动位置的关系，地面沙化时，方逸离岩墙还有一段距离。他没有落到小路上，而是悬浮在路面下大约一米处的位置。兰斯洛特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右手不停地颤抖。
  “【法则：黑暗之握】！”司徒认出了兰斯洛特这一伸手的含义。
  这是高阶控制系法则中的一种，可以隔空定住人或物。与隔空取物不同，黑暗之握拥有对被控制者的全部控制权。一个人只要被控制住，哪怕他是一个神武者，也只能任人摆布。当然，对于这种黑暗系的控制法则，神武者们都会在光轮上打制反制的神纹，以免被人暗算。
  按理说，一个备选武者不仅不能使用法则之力，更不应该拥有只有神武者才能掌握的高阶控制系法则。
  但兰斯洛特是个例外。
  他的先天光轮是暗轮，先天蕴含的法则之力早已渗透他的血脉和圣泉。暗轮的拥有者是可以直接使用这些法则之力，而【法则：黑暗之握】正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尽管兰斯洛特和方逸、何轩一样，在爆炸和龙形闪电的影响下耗尽灵息，但正如伊西丝所说，先天光轮的纯暗系属性，能让他恢复得更快。
  【法则：黑暗之握】让兰斯洛特动用了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灵息，浮空定住了下落中的方逸。
  他伸出右手，不仅是这个法则之力施放的手势，更代表着他必须依靠手势来强化意念的控制。他已经竭尽全力，再没有余力将方逸从下方带上来了。
  “坚持住！孩子！”
  司徒一边鼓励他，一边迅速地取出两根登山绳，一根绑在芬格顿喵的腰间，一根由它拿着。然后，几人小心翼翼地把猫放了下去，让它把绳子捆在方逸的腰间。
  “好了！”猫被拉上来后，司徒拍了拍兰斯洛特肩。
  兰斯洛特吐了口气，身子一软，跌倒在伊西丝的怀里。这一边，没有了黑暗之握，方逸的身体向下坠去。但登山绳阻止了他的下落。司徒和何轩一起，把他拉了上来。
  第一次被黑暗之握控制，那种冰冷无助的感觉让方逸心底发寒。
  难怪兰斯洛特敢独闯秘境，并且不畏秘境的黑暗。拥有这样的法则之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但同时，方逸也很感动。
  在生死时刻，兰斯洛特没有因为自己先前“异端”声明而见死不救。这个少年心情坦荡，能够结识他，方逸觉得是一种幸运。
  “谢谢了！”坐在小路上，方逸冲兰斯洛特点点头。
  兰斯洛特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虚弱：“不必客气，救助他人是武者的责任。没有你的提醒，我们都会死。虽然你是个异端……”他嘴角扯出一丝笑，“不过，好像我也快成一个异端了。这些该死的虫子……”
  兰斯洛特话音未落，已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