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民之所以叫做武民，不只是因为头发和瞳孔的颜色，还因为对于战争极端认真的态度。
  这个时代因为生产力的关系一般而言战争规模都在几百几千左右，每一个拿起武器的战斗力都是宝贵的，大家打仗恨不得把所有兵力投入进去，什么仆人厨师马夫拿把剑就能上战场，甚至连领主也时不时亲自冲锋陷阵，但最崇尚战争的武民中有一群人在战场上是绝对不战斗的。
  这群人叫做战争书记官，虽然一样穿盔甲但拿的却是纸笔，他们专职负责在战场上实时记录，哪怕在激烈的战斗他们都无需下场，而是详细记录下他们所看到的战场，什么时候遇袭，什么时候起步冲锋，什么时候扎营行军，什么时候某某骑士阵亡，这些都是战争现场的第一手资料。
  大家都会写战报，为的是荣耀声望论功行赏留下可靠的资料，但其他国家的封建领主还在依靠个人主观回忆编写战报，是好是坏都是贵族一张嘴说了算，杀了几个人吹嘘成歼敌上千的简直不要太多，反正不可能有人去查。而武民的传统则是贵族不写也不干预，只翻看战争书记官的记录论功行赏。
  为了保险公正，很多时候不只一个战争书记官在记录，这样哪怕死了一个战争书记官或者有失实记录都能对比出来，像是隆美尔皇子这种规模的军队一般有四五个战争书记官才对，这么重要的战斗不可能没有记录。
  只要有这份记录，大致的战争过程就能了解，否则法兰实在想不出那些没有重装备的土著种族是怎么攻陷一个六千人驻守的城堡，如果连隆美尔皇子这种实力的领主都抵挡不住，那自己岂不是更危险。
  法兰可是乖乖响应了征召，算是皇子的人，土著的威胁有多大他没理由对自己人藏着掩着，于是让下人拿出了一本黄铜装裱的羊皮书。
  教会已经发明了更为轻便的莎纸，但这种莎纸虽然便宜许多却没羊皮纸的坚固，因此许多贵族大家依然用羊皮纸记载重要记录，可是羊皮纸的缺点就是太过厚重，而眼前这本外表黄灿灿的羊皮纸书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水泥砖头，砸桌上的时候他几乎听到了木材的呻吟声，翻动每一张书页法兰感觉吃力得像在翻电话薄一样。
  “我不是第一次和土著人交战，但那群土著的确和我之前见过的不一样，只用一天就攻破了我的城堡。”
  “一天！难不成那群土著里有巨龙什么的。”
  法兰不可置信的问道，他最怕自己的预想成真，不只是土著种族对抗人类，如果有奥妮这种身长三十多米口吐烈焰的巨兽加入战争，那么人类在新大陆的立足之地只怕会全面溃败。
  “巨龙？不，那群土著中没有巨龙这种生物，如果单单是巨龙还好，我们以前倒是遭遇过一次巨龙袭击，但那条黑龙傻不拉几的说着废话的时候正对着我们墙头火炮，当时我们直接朝它嘴里开炮，差点完成屠龙壮举。”
  隆美尔皇子摇摇头遗憾的说道，闻言法兰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奥妮嘴巴张得老大的脸上。
  “啊！原来是你！”
  奥妮气鼓鼓的指着隆美尔皇子挽起了袖子，一副想要真人PK的摸样，而当事人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是向龙开炮又不是向人开炮小姑娘你生什么气。
  既然不是巨龙攻城法兰也暗自松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巨龙作为独居生物一个范围内都只有一个存在，沿海附近都在奥妮一日可及的活动范围，如果有第二头巨龙出现那么奥妮比人类更加紧张才对。
  “那么土著们是怎么攻破城堡的？”
  法兰急忙撇开话题，既然不是巨龙攻城，坚固的城堡是如何陷落的？
  “夜袭。”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道，目光闪烁。
  “夜袭？”
  法兰重复道，不可置信。
  因为夜袭是土著部族最常见的攻击手段，大多数人类的夜间视力不如那些土著种族，因此黑夜成了土著种族最主要的盟友，除了人马这种憨厚货大多数土著都选择夜间骚扰袭击人类领土，让人烦不胜烦。
  但也仅仅只是骚扰而已，土著中不缺两三米的大个子，但面对十米高的城墙也是一筹莫展，没有攻城器材难道靠手爬进城里吗。
  “没错，夜袭，但不是那种小打小闹放一箭就走的夜袭，而是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夜袭，而且最重要一点。”
  隆美尔皇子翻开那本黄铜羊皮书的最后几页，手指落在了那一夜的标题上。
  二月一日，是夜，九点，大雨倾盆。
  “那是最昏暗的雨夜，黑压压的土著联军悄然出现在雨幕之中，但没有进攻，而像是知道我们炮火射程一样躲在威胁范围之外，等到雨势滂沱弓弩火炮都失灵才发起进攻，每一个土著种族战士都拿着一袋沙土或者碎岩顶在头上，沾湿的弓弩无法射穿沙土，而他们则直接把沙土丢墙角下，重复以上动作只用了不到三个钟头就在墙角堆起斜坡，杀入城内。”
  “差不多有七个斜坡被建立，我的士兵在大雨中进入惨烈的肉搏，本来那些土著的进攻混乱无序我方结阵还算顶得住，哪怕三米高的生物也无法穿过几十柄长矛，但没成想土著联军中不知道用什么制造出了刺耳的尖啸，彼此之间哪怕贴在耳边都听不清楚，阵型在大雨中越发混乱，军心动乱下我亲自下场稳定士气。”
  “可是他们像是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我刚刚出现所有的旗杆全部被人身鹰翅的土著凌空扑落折断，甚至我本人也被袭击逼退，混乱中不知道谁喊的我已经死了，越来越多的士兵逃离了奋战岗位，退守港口。”
  他紧咬下唇，然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
  “但真正可怕的不止如此，那群土著联军居然只围攻三面，像是有意安排一样逐步将我们逼进港口，只要转身逃跑他们也不追，而是一点一点的占据城内建筑逼迫我们跑向港口，激战一夜后我不得不下令抛弃城堡坐船逃离。”
  “然而多数船是小船，大船只有不到二十艘，那些小船在海上再次遭遇了袭击，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不知道用什么凿沉了小船，甚至其中一艘运载伤员的大船也被他们掳走，最终在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中只有十几艘回到了白金港湾。”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越来越低沉，唇边更是出现了血迹，可想而知他的内心一点都不平静，甚至目光都没看眼前的法兰或者其他人，而是飘向了遥远的地方，仿佛眼前就是那吞噬他臣民的大海。
  法兰也是一阵毛骨悚然，本来他以为能造成这么惨烈伤亡的要么是科技差过大或者是出现巨龙实力差过大，但按照这种描述这压根就不像是土著的手笔，简直是一个人类战术大师在指挥这些土著。
  人类每一处弱点，每一个反应都在对面的算计之中，土著不只是知道火炮弓弩的射程，还知道它们怕水，知道噪音干扰指挥，知道斩首战术来击溃士气，知道围三缺一痛打落水狗，这些无一不是人类多次战争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可是土著种族之间基本都是效那种村庄械斗模式的战争，连哨兵都不知道换岗，面对人类也基本是一边倒被碾压，哪来的大规模对战张例培养战术大师？
  “呵呵，看你的表情你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吧，单纯的土著绝对做不到只一点，否则早把人类推下海了，除非……”
  “除非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法兰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