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想告诉你，程隽自杀不是因为薛莹，而是因为你。如果是因为薛莹，他完全一开始就可以承认所有的罪责，然后选择自杀，但刚好卡在他和薛莹同时接受审问的时候，因为如果他提前选择这条路，就没办法让我们怀疑他是在为薛莹，也就没办法彻底将你剥离开来。你知道程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知道他宁愿一个人承担罪责，也不愿意拖你下水，即便你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但在无形之间，掌控了所有的事。”
  “巧合吧，”莫悠淡淡一笑，“阿隽做了错事，又不想在监狱里呆一辈子，选择这样的路不是很正常嘛。”
  “他是不愿意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但不是害怕自己名誉扫地，也不是担心会在监狱里受到他曾经送进去的那些人欺负，是你告诉他你有了孩子，而且是你们两个人的结晶，如果一旦让警方知道这些事与你有关，那么无论你有没有参与，都会被请到警局，说不定还会被判罪，你告诉他，你不能让孩子在监狱里生下来，而且很有可能他很难活下来，他相信了你，但你却设计了他。”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三年，说是夫妻也不为过，他是要求婚的，只是如果不发生这样的情况。”
  苏愿道，“是，他有求婚的打算。因为他爱惨了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去做，只不过他没想到你接近他并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报仇，我猜你对他说有孩子的事也是假的吧？”
  莫悠沉默了几秒，随后抬眸看她，表情平静，“你有证据吗？有证据证明这些与我有关吗？”
  “没有证据，就能证明与你无关吗？你只不过在程隽耳边吹了吹枕边风，或者吐槽了几句，不经意的暗示几句，就可以让他去为你做任何事。”
  苏愿觉得可怕，这般心思深沉的女人，是否真的有感情。
  “程隽死了，薛莹也精神失常，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只有你，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和你有关，甚至连怀疑都不会有。”
  莫悠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不承认，就没人拿她如何。
  苏愿当然清楚，她知道他们不会有任何证据，而且也不会有人怀疑，因为从始至终，她不过是个局外人，真正参与其中的是其他人。
  这是一个聪明到极致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同样令人害怕，因为完全看不透，也摸不着。
  “莫悠，你现在开心吗？程隽死了，最爱你的人死了。”
  “开心啊，。”莫悠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咽下，红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悲凉，其实，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不动摇，不被撼动。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这样的人才更可怕，其他人因为我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只有我还在这里喝酒？”莫悠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我就是这样的无情，想所有人都死，可是他们该死，该死！”
  苏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之间，全数咽了回去。
  之前，苏心和苏唯讨论过，是否有人会因为所发生的事导致性情大变，甚至可能变成杀人狂魔？
  苏唯摇头，她说，“所有人都觉得犯罪不是这个人天生邪恶，就是这个因为某件事激化导致对社会和世界的仇视，但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那些犯罪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内心那些伤害没有抚平，又再一次出现矛盾激化，才会存在这样的情况。”
  莫悠虽然可恶，但一定有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
  程隽是这样，薛莹是，就连她，也是。
  只是，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那么幸运的被抚平。
  “那时候，我也求过他们，让我们放过我，可是呢？”她突然笑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那时候谁来帮我啊？压根就没有人，那些人看着我被欺负，却无视我的求救，明明我才是那个弱者，应该被呵护的人啊！”
  玻璃杯里，无数冰块相互撞击，深色的液体随之四溅开来。
  苏愿明白，那些人伤害过她，而且是极大的伤害。
  “那些人，真的太可怕了，明明也是有孩子有家人的人啊，怎么就像是戴着皮囊的怪物呢？我那个时候才多大，嗯，应该才十五岁吧，我亲眼看着我的家人丧身火海，唯一幸存的我也没能逃过噩运，因为我遇到了他们，是他们让我活在地狱里，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我还能拥有幸福。”
  她嫣红的唇角浮起一抹极为悲凉的笑意。
  “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患上很严重抑郁症，整晚整晚睡不着，一个月下来，体重不到四十斤，没办法，我开始强迫自己睡觉，哪怕满身创伤，我还是咬着牙要活下去。”
  “因为我不能不能看着那些人逍遥法外，凭什么做错事的他们不需要接受任何惩罚，凭什么他们还能好好活着，家庭幸福美满，明明我也有这样的生活，也该享受家人的疼爱才是啊，可是为什么，我要一生痛苦，而他们却能开开心心。”
  “知道我为什么找到程隽吗？因为他和我一样，睚眦必报，最恨不得就是世界上任何不公平，所以一旦存在这样的事，就无法忍受。”
  “我认识他的时候，正好网络上出现一个某个护工虐待病人的新闻，然后整个网上都在人肉那位护工，各种威胁、辱骂，最后还给她邮寄各种恶心可怕的东西。”
  “真相是什么，那些人压根就不清楚，也许压根就不想知道，他们所在意的不过是和众人一样。没有目的没有缘由的义愤填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团结，才能证明他们没有与这个世界脱轨，他们想怎么证明是他们的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动脑子想想，这段视频怎么会出现？而且为什么没头没尾。”
  “其实，那完全就是那位病人家属故意弄出来的，想让医院赔偿，只是让那位护工无辜受到牵连，知道那位护工最后怎么了吗？”
  “当时，程隽已经一名极为优秀的律师，我找到他，希望他能为这位护工还一个公道，所有的费用由我来出，也就是这样，我们才会认识。”
  苏愿觉得悲凉，“莫悠，你是怎么知道所谓的事情真相的？是你自己调查，还是有人告诉你？你为什么会选择程隽？”
  莫悠笑了起来，表情异常轻松，像是说起一件极为有趣的事一般。
  “选择程隽是因为缘分，我在网上看到他的简介，还有他接手的案子，我就知道这个男人有一颗正义的心，随后，用这个案子我发现他的秘密，和我经历相似的秘密。时间不对，不然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幸福的一家人，可是真的没办法，完全没办法啊，就只能这样错过了。”
  “程隽没有回头路，我也没有，所以这才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莫悠再次拿起酒杯，那双好看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让人心中一阵悲凉，“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在互相成就，代价可能就是，我会孤独一生，但我会好好活着，带着他那一份。”
  苏愿张了张嘴，“可是……”
  “其实，你说错了，我是真的怀孕了，孩子是程隽的，说来也奇怪，早些年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已经完全没有怀孕的可能性，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这样的期待，但是突然之间，有了他，也许，这是对我和程隽最好的补偿吧。”
  莫悠笑了起来。
  “这是我今晚最后一次喝酒，为了程隽，今晚过后，我会带着我们两个人的结晶好好生活，”
  “我之前见过程隽，告诉了他要当爸爸的事，你知道他那个时候是什么表情吗？”莫悠放下酒杯，面色平静，眼中含着泪光。
  “程隽告诉我……他说，如果可以，他很想陪着他一起长大，不会再这样偏激，他会和我好好在一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做错了事，所以接受惩罚是应当的，可他不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仍然会这样。”
  “那天，我没哭，我笑了，我告诉他这个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长大，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苏愿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她无法体会这种感情，所以不会轻易评论，不是所有事能用一句感同身受就可以说明白的，有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莫悠笑了起来，“我知道，程隽对我很好，他明明知道所有事，却还是对我好。”
  其中，就有怜惜，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我，告诉我不在意，从今往后，他会守护我，其实，我们都是被伤害的人，被这个世界所抛弃的人，所以才会格外珍惜彼此之间的感情。”
  “我很清楚，你们觉得我无情，利用他对我的好，让他为我报仇，但其实，我只是一部分原因。薛莹也是受害者。因为在她身上也发生了和我一样的事。”
  苏愿从她的话里，没有听出嫉妒，只有平静和难过。
  “所以，那些律师是你找的，你不想她在监狱里被人欺负，哪怕要待在医院里，你也觉得这是好的。”
  “我会送她出国。”莫悠的眼里闪过一抹浅笑。
  她想……
  真正的感同身受未必同样经历一件事，但一定真的能体会到对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明明是两个不想干的人，也会因为这些体会和感受，做些什么。
  见她已经安排好所有的事，苏愿说，“祝你好运。”
  莫悠跟着她走出酒吧，状似无意地开口，“经过这件事，我们都会重生，重新生活，只是程隽……”
  苏愿忍不住皱眉，她并非对程隽没有感情，只是这真的是一件没法避免的事。
  不过，这件事落下尘埃，以后会发生已经与她无关了。
  莫悠送她出去了，也离开了酒吧，转身的那一刻，她又说了句，“苏愿，你要记得，这个世界，并不友好。”
  她的背影，在夜色中有些寂寥，很美的一个人，但可能不再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