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爪鸿泥归咎何处2
作者:
解语卦 更新:2021-04-03 05:14 字数:3697
“可要在下来数数?”那人噙着笑,神色自得,“当年狃氓兽失利,让宵皇人逃过一劫,好在宵皇墓庐帮了大忙。”
山河断喝一声:“你让红绸娘到宵皇墓庐中改地运,从而改变宵皇一脉的气数,如此恶毒的作法,就不怕遭天谴吗?”
“遭天谴?”那人冷笑一声,“天劫不是刚过么?能奈我何?”
此人运筹演谋多年,连天谴都能逃脱,何况命运?
庄胥曾言世间有三类人,不会囿于命运的桎梏,除了大善大恶之人,另一类便是同天机者一般的相士,他们懂得如何规避,但若连天机老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此人又如何能做到?
朝天歌冷冷发问:“退煞符一事也是你动了手脚?”
当初因退煞符一事,愈演愈烈,以至于被逼当众给山河戴上散魂枷,事后,朝天歌也在宵皇境内彻查,却并无头绪,此事令他一直耿耿于怀。
那人唇角一扬,道:“不错,退煞符可不是尸煞出来后才有的,而是很早前就送入了鹿无城,否则又怎么能瞒得过你?”
难不成是当初灵修术士潜入鹿无城一事?而此人更是趁乱将退煞符送进来?可说到底若是城中无内应,退煞符又怎会卖得开呢?
山河垂眸沉思,朝天歌自己大抵也明白,宵皇人曾有段时日处在内忧外患中,难免会遭他人算计,从中作梗。
朝天歌双眉一拧,屈指一弹,一张符飞出,化作了一支短箭,瞬时穿到了那人眼前,逼得他稍稍后缩,蓦地,一只粗糙大手以迅雷之速挡在了他面前,那支符箭直接没入了掌心中。
山河一惊,登时看向朝天歌,见他也是意外地眯了眯眼,又将目光投到了偃师身上。
偃师惊恐地看着掌心迅速变黑,由里到外开始泛白腐烂,扼腕躬身痛叫。轮椅上那人瞥了他一眼,神情一敛,执扇的手一扬,直接将偃师整只手臂截了下来。
鲜血飞洒,断臂落地,偃师跪在地上一阵惨叫,五官拧到了一起,狰狞得十分吓人。
山河震惊不小,不是因偃师被断了一臂,而是那人竟可面不改色道:“大惊小怪,退下!”说得好似折了根树枝般轻松,淡定得过于残酷了。
偃师只好捂着淌血的伤口,踉跄地滚回去了。
众所周知,偃师一行靠手谋生,折了手便如同废物,这人竟眼睛不带眨地断了人家的手?更不可思议的是,偃师居然会直接用手挡下了冥王的攻击,而就算他不出手,那人也必定有招可以化解,这偃师莫不是急糊涂了,才螳臂挡车?
此二人究竟是何关系?
眼前这人端的是气定神闲,干的却是毫无人情的事,山河心口有些难受,隐隐觉得此人并非自负其能,而是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智慧,他看不透,实在是看不透。
朝天歌眼中迸射出一道戾气:“你要对付的是我,干天下人何事?”
那人嘴角微抽,笑得有些轻蔑:“冥王未免有些高看了自己,不错,我此前竟想着如何对付你去了,却不曾想,你又何须我对付,你可是能把自己作死的人……”
山河克制了情绪,截口道:“上幽城下的长生殿是不是你建的?”
对方眉头一挑,眼里闪过一抹自功之色,问道:“如何?山河公子可还满意?”
山河捏紧了拳头,道:“这么说倒香祭也是你弄的?!”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人瞟了朝天歌一眼,正要说什么,地面就开始晃动了起来,他有些坐不稳,脸色稍稍变了变,轮子往后滚了几圈,扇子一开,地动逐渐恢复了平静。
“我说山河公子,难道看不出在下的诚意么?长生殿与长生碑乃是在下倾心打造而成的,山河公子不喜欢推倒了便是,会留下来,不也是欲念作祟么?”
“世间万物,一荣一枯,皆有命数,何须你假惺惺修庙立碑?到头来还不是成全你自己!”
闻言,对方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山河公子看得通透,确实如此,只有你长生不死了,在下才能沾点光。不过,公子还须谢谢在下才是,若不是长生殿的功德,山河公子死而复生又岂会是眨眼之间?”
山河一怔,确有其事!最近几次重生的速度,要比往年快好多,难不成真的是长生殿的作用?
“既然说到此处,在下也顺道给二位介绍介绍。这座神宫的规模甚大,可远不止二位想象中那般大。二十年前发现了地下空洞,我便开始一砖一瓦地修建,耗费了不少心血,总算像模像样了,别的不说,招待二位那是绰绰有余了。”
山河沉思片刻,朗声道:“世间有多少疯子能和你一起发疯?好好的人世不待,偏要到地下来?”
那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不多吧,也就一两座城的人。当得知在上面活不下去了,难道还会等死么?不都挤破脑袋往地下钻。要来么,在下自然欢迎,多多益善啊。”他轻摇着扇子,优游自如。
竟是一两座城的人在此?!山河面露难色,看来还真不好在城中开打,得想办法将此人稳在城外才行。
“雁南归城的人是不是都在这里?”此前几经雁南归,那方天翻地覆的变化,恍若隔世,那些人不可能不翼而飞了,且与朝天歌也探得那方地下有人气,莫非此处顶上正是雁南归城?
如此看来,他们自夜鸣江下来,此刻已经到了雁南归?
“何止呢,雁南归城、千灯古镇、陆台地还有天晋东城……”
山河怔了怔,千灯古镇驱百邪变为荒城,陆台地干旱致人去楼空,原来这一切都早有预谋……可这四城之人在他口中竟是一两座城,难不成过半的人都……
朝天歌问道:“你修生死关意欲何为?”
“在下用了两年修建的桥,冥王怎么问都不问直接收了……”
朝天歌冷哼道:“你把桥通到我地盘上,问过我了么?”
“呵~两年前的幽冥,还轮不到你做主吧,何况当初,在下还同老冥王打过招呼了呢,若非他老人家同意,在下又岂能造得了这生死关?”
朝天歌心下微怔,老冥王不会不知这厮不怀好意,又因何默许了此事?
“你威胁他?”朝天歌神色微敛,嗔目问道。
但山河不得不往坏处想,原来的冥王气数已绝是天命如此,还是另有原因?
那人轻声笑道:“威胁?在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老冥王自然掂量得清,在下这神宫虽不比人间透气,但至少活得自在,还给幽冥鬼怪们提供了个享乐的地方,又无须担心它们会到人间去闹,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管从前,如今你休想打幽冥的主意!”
“好说,在下最讲道理了……”他瞟了山河一眼,又将目光下移到他们紧牵的手上,神色微变,“其实在下不愿打打杀杀,可是二位太不听话了。”
山河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想要我的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对方忽地坐直了,问道:“在下想要,山河公子会给么?”
朝天歌往前一站,沉声道:“不是你的,凭什么给你!”
那人靠坐回去,那眼神好似早有预料般,不疾不徐道:“只恨在下生得迟,若是早些年,山河公子不想活了,倒是可成人之美……”他叹了叹道,“天不遂我愿可奈何……”
山河心间朦朦胧胧,对此人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们从前见过吗?”
“山河公子终于要想起在下了么?”那人淡然一笑,“何止是见过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山河有些按耐不住了,对方正在无休止地消磨他的耐心。
那人将折扇一收,道:“在下知命,知交的‘知’,天命的‘命’。”
“知命……”山河略一沉吟,原以为会认识,此时却更加陌生了。朝天歌看他似乎毫无头绪,便道:“想不起来,便不想了,他的话未必可信。”
山河摇了摇头,有些苦恼道:“我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他是认识我的,我却想不起来了。”
朝天歌轻声问道:“倘若真的认识,甚至有过命的交情,你会对他手下留情么?”
“……”山河略微迟疑,尚未回答,便听对方道:“你从未问过在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即使在下自报家门,山河公子也未必想得起来。”
“是这样么……”山河定了定神,“所以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对吧?”
知命眼底掠过一抹失望,道:“倒也不是,至少在下能活到现在,也是拜公子所赐。”
山河更懵了,朝天歌在一旁蹙起额头,不明对方到底在卖什么关子,遂打断他的思绪,提醒道:“你不觉得他是故意的么?”
“在下努力活了下来,便是为了报答山河公子,说到底还是失礼了,在下理应好好招待公子的。我看这样吧,公子若是想知道前因后果,不妨随我来……”
知命话音未落,朝天歌便抓紧山河的手,沉声道:“不要听他的。”
“放心,我不会去。”山河连眼神都是那么坚定。
知命了然一笑,笑里藏刀,让人感觉这笑容背后有着蓄势待发的招。
果不其然,他笑声刚落,巍巍土墙开始震动了起来,将上面的土抖落了下来。
朝天歌目光转了过来,山河摇头表示这次真不是他动的手脚。
只是墙在震动,地面并不受影响,围墙壁上不断脱落下土灰来,速度愈来愈快,眼见地上的土灰堆得越来越高了,滚滚土灰烟也逐渐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知命却只是轻摇着扇子,雷打不动地坐着。
好一阵轰隆声过后,墙上似乎呈现出了不知是何东西的轮廓来,峻峭挺拔的模样,共有十二个!
原来土墙里头还藏着东西,应是了不得的东西,否则如何能抵挡他们的攻击呢?
风吹来,最后一层土灰脱落,山河登时呆住了。
十二座高大威猛的泥塑之像,神态各异,威风凛凛,却都发出了洪钟一般的喘息声。他们从墙里脱身出来,但看上去,更像是合体组成了神宫之墙,无坚不摧。
“十二神煞……”朝天歌终于想了起来。
山河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眼神锋利如刃地盯着前方,道:“我曾在做译录讲解时,有翻过记载十二神煞的古籍,但记述得不多,模样大抵如是。”
“好眼力!不愧是冥王,如何?可相当威风?”知命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难怪他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是请了十二神煞帮忙!至此,朝天歌也终于明白,为何神宫中既要养人又要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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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想不起来,不代表没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