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作者:
风月清 更新:2020-12-20 19:51 字数:5193
林沐阳抱着罗义怀笑得傻乎乎的,罗义怀轻哼了一声,挣开了林沐阳围在他身上的胳膊坐了起来,把毯子掀开一个角给了林沐阳一个眼神,林沐阳笑了一下飞快的钻了进去。
等两个人都坐稳当了,罗义怀才刚开口询问道:“你方才跟我说你害怕,这又是怎么了?你又是被谁或是什么事给吓着了?”
林沐阳哼哼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我爹今儿把我叫去书房告诉我,让我学着管账。”
罗义怀眉眼舒展笑了一声,“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你反倒害怕起来了?”
“可是……我从前根本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我连账本都看不明白,我怕我做不好,辜负了我爹的期望。”
“再说管家之事原来一直是由吴叔帮衬着我哥里外管着的,如今忽然添了我一个,我既怕给我哥拖后腿,更怕让我哥心里难受。”
罗义怀明知原因却仍是疑惑的嗯了一声,“嗯?这是为何?看着你有所长进林志远这个做哥哥的应当高兴才是啊。”
林沐阳摇了摇头面露苦涩,“不,罗义怀你不知道这事,我哥他自从经历了那事以后整个人都颓落下来,连活下去的精气神都没了,整日里就是喝酒,练字,喝酒,练字。”
“那段日子,我哥身上的酒气重得不敢让人近身,我爹看着我哥他这般自弃,心中懊悔自责,却也毫无办法,甚至与我哥哥发生了几次争吵,每回争吵,我哥总是会因着情绪波动和体弱,晕倒过去,如此反复几次连我爹也不敢再说什么,可是大夫说若是纵容我哥这样无休无止的喝下去,人迟早就要死在这酒桶里。”
“我心里着急的厉害,直到有一日我看着下头的人来给吴叔报账,我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我知道我哥最怕的就是成了一个无用的拖累,只要能让他认为自己还有作用,不是个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米虫,我哥他一定会有心气努力活下去。”
罗义怀听着点点头,伸手抹去了林沐阳眼睛里框不住的泪水,柔声问道:“那你是如何劝说你哥的?”
林沐阳拿了张粗纸擦鼻涕,擦干净了才徐徐说道:“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当时将所有的事情好赖话都来来回回说了几遍,劝了我哥好几天他才同意的。”
“然后我又接着陪我哥去见我爹,也是劝了好久我爹才同意了。我哥那时候才算是有了点盼头,认真调理身体,不再总是不吃药自我折磨了,身体养的好一点了,他便开始学着理账看帐管家,看着他为这个家里家外到处奔走的时候,我才真的觉得我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哥哥又回来了。”
“但是,我现在就是害怕,我怕我哥知道了这事会多思多想,万一他连这么点盼头和希望都没了,该如何过下去啊?”
罗义怀听了也是笑了笑颇为感慨的说道:“人活一生总是要有点盼头。”
“但你也不要担心,你哥他一定不会就这么垮落下去的。”
林沐阳叹了口气,“但愿吧。”
过了会林沐阳看着罗义怀好奇的问道:“罗义怀你有什么希望和盼头吗?”
罗义怀仔细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我希望我的父亲能够幸福安康长命百岁,我希望我姐姐和你哥成亲以后能够美满和乐幸福一生,我希望你能够不要再哭了。”
“那你呢?林沐阳你有什么希望和盼头?”
“我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
看着林沐阳炽热眼眸,罗义怀却觉着喉口一阵苦涩。永远这两个字信不得啊。
永远吗?听娘说她和爹也曾在半夜的月色下赌信过他们会有永远,可最后母亲却落得个无名无份凄苦无依的死在了外处,至今仍是要受到人们的唾弃和辱骂。
永远这个词实在太过空泛了,男女尚且会如此艰难坎坷,更何况是他们两个人,再说他们身上各自担负这家族的期望。罗安成若是知道他和林沐阳在一起了必然会勃然大怒,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扯破脸皮,撕开皮肉,露出鲜血淋漓内里,若是真闹到那个地步,对他和林沐阳都无益处。若是隐瞒,到最后那名为爱情的火焰必然会在一场又一场冰雪冷雨中熄灭,他们将来会各自娶妻成家,过各自的日子,或许日后相见在谈起这段过往时,只余下两声意味不明的笑了。到那时他和林沐阳又该如何自处呢?是朋友?还是不可言说的荒唐旧日的心上人?
这样想着罗义怀不觉伤感起来,眼泪怔怔的落了下来,林沐阳那头说得正开心,看着罗义怀这忽然落下的泪水吓了一跳,慌了起来,“罗义怀?罗义怀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是那里不舒服了?还是我说错了那句话伤着你了?我这就改,你别哭别哭好不好?”
罗义怀靠在了林沐阳的身上哭声低哑,过了会撑起身子看着林沐阳慌乱起来的眼神强撑出一个笑来,“林沐阳你别担心,我只不过是想到了些伤感的过往这才一时不能自控的哭了出来,不是你的过错,别总是责怪自己。”
何必让他为了这些事情烦心呢,林沐阳应该是在阳光下纵情奔跑欢笑的,他不应当为了这些不值得的事情费心伤神,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还没到绝路,那便能多笑一日便是一日吧。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怎么又让你哭起来了呢?”
林沐阳慌张的拿着手帕擦着罗义怀脸上的泪痕,把他抱在怀里轻声的安慰着,“子骞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心里难受,但是人总是要往前看,你的母亲她也总不希望你为了她难过伤神继而毁了身体,未来一定会好的相信我,不要再哭了,好吗?”
看着林沐阳充满期许的眼神,罗义怀心中充满了忧苦,却还是点了点头靠在了林沐阳的身上。
罗义怀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将心头的刺痛压了下去,柔声笑了一下,“不必说我了,还是接着来说你吧。”
“我?”
罗义怀点点头笑笑,“你特地来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说你有多么害怕还要请教我一些事情吧?”
林沐阳拍了下脑袋,“该死光顾着伤心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罗义怀,我怕我不够威严压不住底下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压服别人啊?”
罗义怀看着林沐阳问询的眼神笑了一声,“呦,可我看着你,管教差遣你那帮小弟的时候不是挺有威严的吗?”
林沐阳脸上一红略有些羞恼,“哎呀,那都是那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就别拿旧日的那些事情来笑话我了。”
“再说,他们也不必我管教什么,只我使下银子,他们就乖乖的聚拢过来了,所以他们并不是听我的话,他们听从的只是那些哗啦乱响银子的话。那些珠宝古董和我们林家的权势,才是他们一个一个上赶着奉承我的原因。”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和他们混在一起?”
林沐阳听了却靠紧了罗义怀抱住他,小心翼翼的问道:“罗义怀,若是我跟你说了实话,你可别嫌弃我。”
罗义怀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曾经是什么样子做派我又不是不知道。”
林沐阳笑了一声,“我曾经是不是很烦人啊?”
“这话你之前就问过一次了,我也答了一次,你忘了吗?”
林沐阳听了却并不搭话转而说道:“曾经我爹是极看重我哥,他几乎把全部的心思搭在了我哥身上,因而忽略了我。”
“我酸过,醋过和我爹说过,可是没有办法,我就是比不得我哥,我比不得我哥能给我爹挣来更多的荣耀面子,后来我也渐渐的失去了读书的心思,只想着混日子,反正我爹又不会因此责罚我,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我。”
“就当我预备一辈子这样混下去的时候,我哥忽然伤了,他的身子废了,这辈子怕是不能为官入仕了,我爹这才注意到了我,可那时我已经散漫惯了,对于学习读书也早不提起往日的兴趣和心思,那次月试文试部分,我几乎是整个启院的垫底,若是没有武试我怕是真的要将我爹的脸给丢尽了,而你,罗义怀的成绩却那样耀人,那天我爹生了大气,那棍子狠打了我一场,逼着我读书,处处说着我不及哥哥,我心里生气恼恨,便逃了出去去酒楼,借酒消愁,遇见了同在那里的一群人,他们见我来了,便开始一个一个的对着我说漂亮话,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可我就是想听听别人夸我,后来我就一日一日的沉浸在里头了,对读书更是不上心,我爹更是恼怒,便开始变本加厉的训斥我责罚我,把我贬低的猪狗不如,可他越是训骂我,我就越是愿意和那群人混在一起,如此循环,我就彻底陷在里头了。”
罗义怀听了并未多说什么,这些事他都是知道的,即便不去特意查证什么从有些人的闲言碎语中也是能知道的。
更何况他们两家离得如此之近,有些事情根本拦截不住。
罗义怀拿着手帕给林沐阳擦泪,“刚说过不愿你哭,你就又哭起来了。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如今都不一样了,都变好了,”
“你现在对读书上了心也与那群人疏远了,也有了我和苏奕柳之冉他们几个真正的朋友,一切都好起来了,不要再哭了。”
林沐阳皱着眉,靠在罗义怀身上告状,“可是我不喜欢柳之冉他总是莫名其妙的针对我。”
罗义怀听了笑了一声,“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们两个互相彼此陪伴,他对你有莫名的敌意,也是怕你欺负我,伤了我。也怕你抢走我。”
林沐阳看着罗义怀温柔的望着窗外的眼神心生不满,哼哼了两声把话题扯了回去。
“罗义怀,你还没告诉我该怎么管教下人呢。”
“你身边不是也有丫鬟仆人吗,对□□奴才总该是有一点自己的心得吧?”
林沐阳摇了摇头,“我屋子里的人都是从小就跟着我一起长起来的,他们和那些人不一样,况且我也没特地管教过他什么。”
“我就是怕,我年小不知事我们家那些侍奉就了的老奴才会压在我头上来哄我。”
“可我看着你这小院里的奴才,都这么服你,都这么听你的话,我想你你一定是有办法压服他们的对不对?求你了罗义怀,求你教教我吧。”说着林沐阳便开始摇起罗义怀的手臂来,罗义怀被摇得脑子混混,赶紧求饶,“好了好了,我这就告诉你,只求你放过我这胳膊吧。”
林沐阳摇了摇头便松开了罗义怀的胳膊。
罗义怀抬眸想了一会便说道:“首先你要寻一个人立威,给他们立下你的规矩。”
“但是啊,这立规矩也不能胡乱来,要有理,让别人挑不出你的错处。”
“我告诉你,这下人之间最喜欢的就是互相串闲话了,等回去你便找白冥来仔细问问,找找这些的错处,就是现在找着了也不要即刻发作,让你信任的人仔细盯着他,但这事不能让白冥来做,因为在底下人眼里,见着白冥就是见了半个你,他们自然会畏惧起来,不敢舒展本性,这事你让你屋里头年纪小的丫鬟去干,她年纪小,许多人在就算是在他们面前说出什么来也并不在意。”
“嗯嗯,我记着了,还有呢?”
“等到他真正犯错的那一天你就立马出现把他抓住,当机立断发落了他,不给他狡辩撒泼的机会,借此给那些人立下你的规矩他们也就不敢小瞧你了。”
林沐阳听了笑着问道:“听你这么说,你曾经被他们这些奴才算计过?”
罗义怀想了想,也笑了出来,“可不是,我初管账那会被这些老奴才可是算计狠了,就比如,我家酒坊里原先是另一个掌柜在管着,他在我们家干了十几年的活,我祖父还在的时候他便已经在罗家了,就是我爹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一开始我去酒馆查账,那些人压根就不理会我,还是他发话才没有叫我下不来台。”
“可是他却看着我年纪小,就伙同理账的活计算计了我,故意报错了账本,我呢预先也没发觉出来就那么傻乎乎的跳进去了,我呢傻乎乎的抱着假账本去给我爹瞧,结果我爹爹看了之后大怒亲自去了酒坊一趟,这时候他却又把真账本给了我爹。”
“然后我爹便以为是我的过错,将我狠狠训斥了一顿,每日里罚我在酒窖旁边的石子路上跪一个时辰,整整十日我爹他这才消了火气。”
“后来我便处处留心着那位掌柜的一举一动,苦苦蹲守了一个月,我才抓到了正在聚众赌博的他,我没有犹豫立刻就让人把我爹叫了过来,等我爹知道这事情勃然大怒却因为往日情谊而心生动摇之时将掌柜的贪墨银两的证据交了上去了,添了一捧干柴,彻底将他赶了出去。”
林沐阳的兴趣被引上来了,兴奋的追问道:“还有那个做假账的活计呢?你是怎么处置他的呢?”
“我爹念着他上次冤枉了我对我心感愧疚便把那个伙计交给了我,我得了他之后并没有立刻罚他,而是等着他再一次犯下一个不大不小的过错以后拿捏着处罚了他。”
“我让人在院子里备下板子,罚了他三十仗,这三十仗打得时候整个酒坊的奴才都在一处看着,那头伙计惨叫声连连,我便就着这哭叫声,将我的规矩一字一字的说给那些人听,等我说完以后那些人齐齐跪下,一句句喊着饶命,那一刻别提我心里有多爽快了。至于那个伙计,我给了他十两银子打发了他,将他赶了出去。”
“可是三十板子,他也受不住啊。”
“所以啊,在被我赶出去后他便饿死在他的破屋里了。”
林沐阳听了点点头,“我懂了,要抓个人树立自己的威望,是吗?”
罗义怀点点头笑了一声,“俗话说杀鸡儆猴嘛。”
罗义怀笑完了想到什么连忙嘱咐道:“林沐阳你一定要记着,你若是想抓到一个人的错处立威,一定要记得别动你哥的人,否则他一定是要多想的。”
林沐阳皱着眉疑惑着问了一句,“我哥的人?”
罗义怀笑着点了一下林沐阳的脑袋,“你傻啊。你哥他管家几年,怎么可能会没有自己的人,就连我也在不少地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免得那些下人兴风作浪。”
“那……那…那我哥的人要是有错,我该怎么办?我是忍着还是严厉处罚?”
“你自己别处理这事你让林大人或者是吴聚出面解决……咳咳咳咳……这样…咳咳…就算是你哥…咳咳…有什么不满他也不能赖在你头上。”
说着说着罗义怀忽然咳嗽起来了,林沐阳吓了一跳,赶紧把罗义怀抱到床上去了,等罗义怀躺平之后仔细给他盖上了被子,“罗义怀你不要说了,我都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在陪你一会。”
罗义怀抱着林沐阳的手臂,乖乖的笑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