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林盯着对面的刘岩仔细看，希望能从刘岩的表情当中看出点子丑寅卯来。
  刘岩呢，始终眯瞪着一副嗑瓜子脸，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这种表情，小孩看见了心里很踏实，老百姓看了觉得很慈祥，像李松林这种心怀鬼胎的人呢，胸脯上长草——心里慌。
  李松林突然间有一种感觉，刘岩这种不温不火的嗑瓜子脸的背后，实际上是在磨砺自己的牙齿，现在，刘岩的牙齿不仅尖利，而且还带着锯齿。
  就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的人事调整来说，领导班子全部被刘岩瓦解，六十多名工作人员，留在原来的工作岗位上的只有五个，还不到整个人数的百分之十。
  被从原来岗位上调整到其他工作岗位上的有二十三个，而且还是试用，就算将来全部能够留任，这两项加起来，最终能够留在西城工业园区工作的人数，还不到全体工作人员的一半。
  剩下来的一大半，将要进入到待业的行列，其中大部分选择了申请其他工作岗位，究竟结果任何，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有百分之十以上的人，已经被判定不适宜行政管理工作，按刘岩的说法，这些人要重新学习，才有可能再次获得被考核的机会。
  这种机会有多大呢，可以说是希望非常渺茫。
  可以说，刘岩对西城工业园区的人事安排，进行了一次大手术，这么大的手术，剧痛是在所难免的，可除了袁邱之外，西城工业园区的工作人员居然没有一个人喊疼。
  李松林却疼着，但他不能喊，当事人都没有喊疼，如果他喊，在别人看来，就是别有用心了。
  还有一点，如果他喊了疼，就相当于是在长刘岩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一旦自己乱了阵脚，那么整个阵营就有可能突然之间溃不成军。
  由此可见，刘岩的手段有多么的毒辣，他在不动声色中，做了一个大手术，而当事者，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就连李松林这个高高在上的领导，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接下来呢，刘岩可能会如法炮制，把西城工业园区人事改革的经验推广到整个经济工作领域。
  李松林在惶恐不安之中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里有一个错觉，他一直认为，抓经济工作就是抓工业，现在忽然想起来，农业也是经济工作的范畴，所有的行业，都可以给经济工作挂上钩。
  也就是说，刘岩可以把自己的触角，伸展到各个工作领域，换言之，他可以对各个行业的人事安排动手术。
  就目前的现实来说，市委组织部部长曹水江完全成了刘岩的传声筒，在人事调整方面，刘岩想做的事情，全部都通过曹水江的口反映到了市委常委会上。
  在市委常委会这一块，也完全成了刘岩的天下，市委书记李亚洲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刘岩的一边，市委常委们呢，基本上全部围绕着李亚洲的指挥棒转。
  李松林看明白了，整个钧都市的指挥棒，实际上已经操纵在刘岩的手里。
  这还得了，一旦人事权完全掌握在了刘岩的手里，钧都市市政府就成了刘岩一个人的天下，李松林很可能成为一个名誉市长了。
  说不定，自己连名誉市长都当不成了，完全有可能被刘岩取而代之。
  李松林彻底明白了过来，关于翟礼让的工作安排，极有可能是刘岩把触角往市政府渗透的开始。
  如果翟礼让能够顺利地入主市政府办公室，对于刘岩来说有许多方面的象征性意义，第一，表现了刘岩的不计前嫌，虚怀若谷，其次，给了那些墙头草们无限的希望，李松林的阵营当中，会有许多人效仿翟礼让，叛逃到刘岩的阵营中去。
  眼下呢，对于翟礼让担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这件事，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呢？李松林苦思冥想着。
  如果自己反对翟礼让担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无非是表达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姿态，就目前整个常委会的情形来说，这个建议被通过是显而易见的。
  这样一来，只能显得自己肚量狭窄，不能容人了，身边的人就会跟自己离心离德。
  怎么办呢？
  翟礼让担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事情，已经无法阻挡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针锋相对，搞平衡战术，你提一个人选，我也提一个人选。
  想到这里，李松林说话了。
  “曹水江同志的这个提议很好，市政府办公室的领导力量，的确是应该加强了，而且是很大程度上的加强，我有个提议，除了翟礼让同志之外，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让罗继峰同志也充实到办公室副主任的岗位上来？”
  李松林的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特别实质的内容，罗继峰现在是李松林的秘书，行政级别是副科级，而提升为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仍然是副科级。
  所以，李松林提议让罗继峰兼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动机，无非是为了制衡翟礼让。
  这一点，常委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呢，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毕竟只是平行级别的一个兼职，从原则上来讲并不算过分。
  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李松林搬出罗继峰制衡翟礼让，实际上是在制衡刘岩。
  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刘岩，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看刘岩的态度。
  刘岩笑了笑说：“很好嘛，加强市政府办公室的领导，实际上就等于强化了市政府的工作力度，我希望能够通过正常的考核，把更多的同志充实到各个领导岗位上，只有领导力量加强了，才能更扎实有效地开展各项工作。”
  刘岩在不动声色中又提出了一个问题，罗继峰担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客观条件上是完全具备的，他本人也表示同意。
  但主观条件呢，罗继峰有没有担任这个职务的能力，必须通过组织部门的考核。
  问题再一次落实到了量化考核上。
  曹水江说道：“既然两位市长都同意罗继峰同志拟兼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常委会是不是马上表决一下，表决通过之后，组织部将马上进入考核程序。”
  李亚洲接过曹水江的话说：“那大家就举手表决一下吧。”
  常委们纷纷举起了手，李松林最后一个举起了手，而且还犹犹豫豫的。
  李松林心里有点发怵，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是不是又走错了。
  刘岩通过西城工业园区的人事改革，把考核的程序变成了干部调整中的常态，只要有职务变动，就必须进行考核。
  罗继峰本来就是副科级，又是市长秘书，这个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对于罗继峰个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可如果罗继峰没有通过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量化考核，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办公室副主任和秘书的工作是相通的，一个没有能力担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人，能不能胜任市长秘书的工作呢？
  恐怕不用再给出明确的答案了吧！
  李松林继而又想，如果罗继峰没有通过考核，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刘岩和曹水江进一步把考核工作全面引入到整个市政府办公室呢？
  如果是这样，贾德豪的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在办公室工作上，贾德豪和翟礼让相比，简直就是个棒槌。
  李松林突然间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可他又不能出尔反尔，让罗继峰兼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现在，他也只能把罗继峰架在火上烤了。
  实际上呢，李松林是把自己架到了火上。
  这一切，都源自于刘岩提出的那个量化考核，刘岩的这个手段，其实是在重新布局，彻底打破原有的势力格局，对整个钧都市的政府机构进行一次大的手术。
  就像过去的科举考试一样，刘岩俨然就是一个主考官，凡是通过考核的，自然而然就成了刘岩的得意门生。
  刘岩正在用这种办法，一步一步地瓦解着李松林的势力，可他又无可奈何。
  公务员是为人民服务的，既然要为人民服务，就必须有为人民服务的才能，考核是检验一个人是不是具有这种才能的有效手段。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冠冕堂皇了，李松林根本没有办法提出反对意见。
  李松林在心里祈祷，他希望罗继峰能够顺利地通过这次考核，如果罗继峰不能通过这次考核，那整个局面就彻底乱套了。
  不管李松林如何祈祷，都无法挽回罗继峰的败局，罗继峰不单单是没有通过考核，而且还输的很惨，业务考核，罗继峰只得了六分。
  成绩公布出来的时候，整个钧都市都炸锅了。
  问题的焦点，突然从罗继峰能不能胜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转移到了能不能胜任市长秘书的层面上，办公室的工作是相通的，办公室副主任的业务考核题目，大部分也是秘书的考核题目。
  李松林也承受着来自方方面面的舆论压力，作为一市之长，把一个没有能力的人放在身边当秘书，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