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心下有了计较，遂平静的道：“是我叫宁儿去回的她，你要怪，就怪我吧。”
  苏锦笙一听这话，情绪终于激动起来，质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孙氏一看苏锦笙的情形，心下更是坚定的道：“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她。一个姑娘家，成日围着个男人转，实在有伤风化。可是看在韩氏的面子上，从前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中了状元，又定下亲事，我如何还能纵着她随意进出，坏你名声！所以早在你同语宁议亲之前我便吩咐门房，不许她随意进出苏府。那日她从歹人那里逃脱，求到了苏府门上，我原是不知情的，只想着她往日的作风，以为她又是不顾廉耻的来找你，所以叫宁儿前去打发了她，好叫她知难而退，也算是保全了她的体面。如今得知她已脱险，语宁也被她所伤，也算是功过相抵，你也不必自责了。”
  苏锦笙听了孙氏云淡风轻的话，心下更如刀绞。
  周靖瑶先是被人劫走，再是差点受辱，但凡是康鹤轩迟了那么一点赶到，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如今被母亲轻飘飘的一句功过相抵带过，似乎那些她曾经受到的伤害，就真的可以两清了。
  可是该死的是，他根本不想两清！
  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周靖瑶的心意般，他逃避了这样久，因为儿时的偏见，因为自己可笑的坚持，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了自己深爱的人，何其可笑！
  孙氏见苏锦笙听了她的话后，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她心下忐忑，抬眼细细观他神情。见他面上神色几多变幻，似了悟，似自责，面露颓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活脱脱成了个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
  唉！此时作者不禁感叹，冷情公子，终下神坛。情之一字，是缘是劫，终逃不过！
  久久的沉默过后，孙氏正要再劝几句，却见苏锦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
  “母亲，我要退婚！”
  孙氏心下巨震，神色终是慌乱起来，厉声道：“笙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苏锦笙把脑海中盘旋多日的话吐出后，沉重的心终是轻松了些，虽知说出这话的严重后果，但他此时俨然管不了那么多了，再开口更是坚定的道：“母亲，我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是我真的做不到跟表妹完婚，我...我不爱她！”
  孙氏心知自己的儿子是个有主见的，所以他一向是最省心的孩子，不需要她操一点心。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到头来竟让她在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上，栽这样大的一个跟头。
  孙氏气怒攻心，终是控制不住，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打他，看着他被自己打的脸倒向一边，白皙的面上慢慢露出的红红指印，她的心不是不痛，只是痛归痛，该说的她还是要说：“我看你是疯了！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且不提这门亲事是你自己亲口应下的，如今两家婚前该行的礼数皆以尽数完成，只等五月完婚，我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却怎知你会在这事上犯糊涂。你别怪为娘心狠，今日若是不打醒你，容你一再错下去，那你的前程，抱负可就全都毁了！”
  “宁儿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脾气秉性总是好的。娘看的明白，她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有她这样的妻子，你只管安心你的仕途。况且她还为你坡了腿，且不提你舅舅这层缘故，你若是退了亲，她一个身有残缺的姑娘在这个世道上还如何能活。从前你是最明白不过的一个人，如今不过是思想走岔了道...你记住，为娘永远不会害你的。娘是过来人，这夫妻过日子，过的不单单是一个情字，再浓烈的情感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柴米油盐的磨合中消失殆尽，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谁离了谁日子都是要照样过的，年轻气盛的岁月在你漫长的一生中不过是一道道剪影，那时的你再回首如今的自己，你就知道为娘的这番话对你何其重要。”
  “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如今刚中状元，圣上赏识你，同僚恭维你，人生正是得意之时，此时忆起风月情事，总想求个圆满。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尽数你一人能得。就连圣人都未必能尽如他所愿，更何况你呢？对一万步来讲，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她着想。你之前同她断的决绝，与她名声有损，京城因她流言四起，虽是如此，可她毕竟身为富商之女，理应不愁婚嫁，却无一人求娶，你可知为何缘故？”
  苏锦笙听完面色铁青，手紧紧攥成一团，如玉的面庞，此时竟看起来有些可怖。
  孙氏看着他此时的情形，心下又是疼痛，又是怜惜。想着兜兜转转，自己的儿子竟跟自己一般命运，只为了大局跟他的前途，却也不得不在今日将他的念头一一打消掉。遂一咬牙，接着道：“那康鹤轩且不提他出自多么显赫的门庭，单论他自己，谁又能惹的起？如今他们两家结亲，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既是康家嫡子，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却能为了个周靖瑶处心积虑的去谋划，只为能帮她求得正妻的位子，这份心意又哪是旁人能比的。如今那康鹤轩心想事成，将周靖瑶看的像个眼珠子似的宝贵，又怎会甘心被你抢去？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被你抢去，他又岂会善罢甘休？唉...笙哥啊，不是母亲心狠，这段缘分，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孙氏的一番话说完，苏锦笙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一股落寞的颓唐之感将他笼罩，那眼睛里的光采算是彻底熄灭了下来。
  是了，如今他便是悔恨交加，有心弥补，不顾自己的体面，却不得不顾及周靖瑶的，更何况他的背后也不单单是他自己。
  他麻木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今日他去周家时的情形，周父周母的疾言厉色，门口一闪而逝的粉色裙角，想来是靖瑶曾在那里停驻。
  他心口发苦，痛的撕心裂肺，终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