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时节, 一家人游春最是畅快和乐。
  旷野跑马，湖边垂钓, 尽是乐事。
  歆儿是最高兴的那个, 远远的便能听到童音的欢叫声。
  “马儿快跑！快快跑！”歆儿的小手轻拍马颈。
  这匹小马驹是简铭送给简扬的，平日里最是性子温顺。这会儿被歆儿拍了，也不耐地喷着响鼻, 四蹄踢踢踏踏地在地上跺着。
  “你乖着些！”简扬坐在歆儿的身后, 紧紧护抱着歆儿，生恐她有什么危险。
  “哥哥哥哥！我们再跑两圈好不好？”歆儿的小脸儿, 因为兴奋而通红着。
  “都跑了三圈了……”简扬为难道。
  他身体壮健倒是不怕的, 只是担心一直颠簸, 累坏了妹妹。
  “那就再跑一圈嘛！”歆儿打着商量, “你看你看, 小马也想跑的！”
  小马驹应景儿地又喷了个响鼻。
  简扬无法。
  只能耐着性子道：“说好了, 只许再跑一圈。不然娘亲和爹爹要担心的。”
  “好！”歆儿大声答应着。
  简扬嘴角扬起，搂紧了歆儿，一抖马缰绳：“驾！”
  那匹小马驹得令, “希律律”一声欢叫, 绝尘而去。
  季凝一直紧张地朝这边张望。
  见兄妹两个回转, 刚要唤人引他们过来, 却见那匹马驹竟又载着兄妹两个远去了。
  季凝不由得追了几步。
  刚好简铭回来：“怎么了？”
  “这俩孩子, 玩儿疯了。”季凝面有忧色。
  “小孩子家, 在家里憋得久了。随他们去吧！”简铭倒是看得开。
  他将手中的鱼篓和鱼竿交给从人, 任由他们去打理，便盘膝坐在了早就铺展在草地上的毡毯上。
  日头大好，幕天席地吃一顿野味, 别有一番情趣。
  简铭颇觉享受。
  被季凝一眼横嗔过来：“你倒是享受！”
  简铭含笑, 拉了她的手，安顿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了：“夫人放心！扬儿的骑术是我手把手教的，那匹小马又最是驯顺。而且他们身边还有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说着，还拍了拍季凝的手。
  季凝这才觉得心下稍安。
  如此与简铭坐了一会儿，已经有烤鱼的香味飘入鼻端。
  “待会儿就能吃新鲜的烤鱼了，还有桂花糕！”简铭满心期待。
  季凝笑他嘴馋，简铭不以为意，丢给她一个“好像你不馋似的”眼神。
  正在此时，远处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乱响，随着一团子尘土飞扬，当先一匹栗色小马驹，载着简扬兄妹两个回来了。
  季凝忙趋步上前。
  尚有几丈远的时候，简扬及时勒住马缰，抢先甩镫跳下马。
  他下马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歆儿小心地抱了下来。
  季凝不禁停住脚步。
  然后，眼看着歆儿顶着一张汗津津的小脸儿，从袖中摸出自己的帕子，替简扬擦脸上的汗水。
  其实，简扬这几个月来随着简铭勤于骑射，只是这样小孩子玩耍般的跑马，哪里至于累出汗？
  简扬却一点儿都不介意歆儿把皱巴巴的帕子蹭在自己的脸上，甚至还半弯下.身，配合着歆儿的身高。
  歆儿则擦得更起劲儿了。
  季凝看着这兄妹两个的互动，不觉怔然。
  此刻，已经换做简扬拿了自己干净的帕子，替歆儿拭干净那张小脸儿上实打实的汗水。
  歆儿手里攥着自己的皱巴巴的帕子，一边一动不动地由着简扬擦汗，一边絮絮地对着简扬叽叽喳喳。
  “看什么呢？”不知何时，简铭已经起身，站在了季凝身旁。
  “觉不觉得，他们兄妹两个，感情太好了？”季凝幽幽道。
  简铭没觉得如何不好：“兄妹情分好，不是很好吗？歆儿是女孩子，女孩子就该被这般呵护着。”
  季凝睨他。
  简铭挑眉，明白季凝在埋怨自己没听懂她的意思。
  直到一家人都在毡毯上坐了，从人们端了各色野味吃食上来。
  歆儿对烤鱼格外喜欢：“爹爹钓的鱼真好吃！”
  她一面夸着，一面大快朵颐。
  简铭自然欢喜女儿的夸赞，便含笑听着。
  简扬就坐在歆儿旁边，时不时地提醒歆儿一句“小心鱼刺”，手上则未闲着——
  不是为歆儿小心翼翼地剥干净鱼刺，就是替歆儿满上甜浆。
  他自己没怎么吃东西，倒是歆儿面前始终食物堆得满满的。
  连简铭都察觉到了。
  他蓦地想起妻子之前的话，心念微动。
  稍一偏头，简铭与季凝的眼神对上——
  两个人的眼中皆划过担忧之色。
  回程路上，简铭没有骑马，而是与季凝同乘一辆马车。
  车行辘辘。
  季凝挑起窗帘，看歆儿和简扬依旧同乘那匹小马驹，有说有笑的。
  她撂下窗帘，看向简铭，幽声叹气。
  “孩子们都还小。”简铭比她看得开些。
  季凝摇头：“扬儿已经十一岁了，再过得几年，都够年纪娶亲了。”
  简铭愕了愕。
  大齐男子大多娶亲早，十五岁成亲绝非少见。
  而且扬儿他还……
  “兄妹感情好不错，可……可总是男女有别。”季凝掂对着措辞。
  简铭蹙眉。
  季凝还是忍不住道：“歆儿是女孩子，年纪又小那么多——”
  “扬儿不会！”被简铭霍然打断，“他心里只当歆儿是亲妹妹一般疼爱！”
  夫妻两个，显然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季凝脸色的忧虑更重：“扬儿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来，你我都知道。可是歆儿……歆儿的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这孩子胆子大，又被娇惯着，若是过得几年，看到扬儿娶了妻，再闹出什么事来，如何是好？”
  简铭脸色僵住：“不会！”
  “孩子们渐渐大了，心里想了些什么，未必是我们都知道的。”季凝并不认同简铭的绝然否定。
  她其实另有些想头——
  “扬儿的身世，侯爷就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了？”
  简铭被妻子问得噎住，怔了怔，摇头道：“自然不能这么瞒下去，他终究是要……
  马车突然停住。
  “侯爷！夫人！”车外传来常青的声音。
  “怎么了？”简铭撩帘问道。
  “府中传话，沈阁主到了。”常青回道。
  他的身后，立着一名小厮，是简铭的心腹。
  想来是，府中有了不寻常的事，特来禀报的。
  沈知意突然来了，这能算是寻常事吗？
  她不在圣京城中好生经营着如意阁，巴巴儿地跑到千里之外的威州来做什么？
  “知道了。”简铭放下车帘，催促疾行。
  等到赶回住处的时候，沈知意已经在正厅里喝完两盏茶了。
  简铭携季凝进来，彼此见礼过。
  简铭让下人重新奉上新茶。
  沈知意含笑谢了，又道：“贤伉俪倒是悠哉！”
  季凝不动声色地抿茶。
  简铭微微一笑：“沈阁主怎么突然从圣京造访舍下？”
  这便是单刀直入不迂回了。
  沈知意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她也就不再与简铭客套：“如今圣京城中怎样光景，贤伉俪不会不知道吧？”
  简铭不动声色。
  季凝则更不动声色品茶，似是那茶颇有滋味。
  沈知意见这夫妻两个的样子，自顾讪笑。
  “上次见到夫人的时候，还说他日要为夫人亲泡一盏正宗的桂花茶呢！”她定定地看着季凝。
  她这样说，季凝便不得不放下茶盏了。
  “这段时日都不曾拜望沈阁主，是我的错。”季凝欠了欠身。
  被沈知意抬手止住：“季夫人这般说，倒让我承受不起了。”
  接着又续道：“贤伉俪待扬儿如同亲生，尤其季夫人，与扬儿没有分毫血缘，犹能这般照顾他，家姊在天有灵，也是要感激不尽的。”
  话音甫落，就听到窗外“哐啷”一声，接着是疾步跑远的声音。
  沈知意与季凝面面相觑。
  简铭则脸色变了：“是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