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实验室的设备还算比较齐全，就是有些老旧了。
  陆平扫了一眼设备，问：“你们现在的研究进度怎么样了？”
  女医生回答：“现在，每天的核酸检查耗费了我们大量的人力物力，哪有什么精力研究，研究疫苗这些事情不在我们这里，市里专门成立了一个病毒研究所，他们在那里研究疫苗。”
  “疫苗的研究进度怎么样了？”
  女医生摇摇头：“这一次的病毒较十年前的那一次变异更快了，常常是新一批的疫苗效果还没测试出了，另一批变异的病毒就出来了。”
  陆平点点头。
  一开始，明确是棘突病毒再次出现时，陆平想到的第一种应对方法就是疫苗。
  十年前，人们也是靠疫苗打赢那场瘟疫战的。
  可是，培育了几代，陆平就发现病毒发生了变异，所以陆平改变了思路，从抑制病毒复制的方向下手了。
  在普通的病毒身上，这种抑制作用已经很明显了，但是陆平手里只有一名病人身上的病毒样本，她需要更多的样本。
  陆平和女医生聊着，一旁的天海却只想赶快戴着陆平离开这个地方。
  “请问在哪里可以取到样本，可以带我们去吗？”天海打断了两名技术人员的聊天。
  女医生尴尬了一下：“好，可以。”
  “你们实验室有多少份样本？”陆平又问道。
  “没具体数过，不过没有一样，也得又七八百了吧。”
  “可以给我直接从病人身上采集下了的吗，不要经过培养的。”
  “可以。”
  医院每天都会新增几十个病人，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样本了。
  把便携式冷冻箱装满了，装了一百多份，天海关上箱子，背在身后起身就要走。
  “陆平，走，我们回去吧。”
  女医生很惊讶：“你们要回哪里去？”
  “回汉城啊！”天海回答得理所当然。
  女医生觉得对方在开玩笑：“你们怎么回汉城，现在，凉城已经不准任何人出城。”
  “更何况，你们手里还拿着这么多病毒，汉城怎么可能让你们回去。”
  天海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当初他和李刚说清楚了，要快去快回，李刚满口答应，说好说好说。
  天海直接拨了李刚的手机：“李刚，你有没有安排人和车送我们回汉城。”
  李刚开始诉苦：“哎呀，江先生，当初我把你提的要求向领导反应一下，领导怎么都不答应。我求了好几遍，最后领导才松开了，说，去，可以，但是，要回来，你们得自己想办法。”
  天海的脸沉得像是马上要滴出雨水的乌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所以，我们现在被困在凉城了。”
  李刚支支吾吾：“好像是的。”
  天海气得想骂娘。
  “那你有没有给我们安排住宿？”
  总不能让他们住医院吧。
  “我这就去安排。”
  李刚利索地挂了电话。
  天海抬眼，一脸阴沉地看着陆平。
  隔着防护面罩，陆平都能看到天海有多生气。
  想了想，陆平开口道：“这里有很多病人，很方便取样本，这样就更方便研究了。”
  天海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还真会安慰人！
  病人多，这里也就越危险，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幸亏他陪她来了，否则十有八之九，她这条小命会葬送在这里。
  可是，自己的老婆再笨，自己还得护着。
  压着心里的火气，天海对自己老婆说：“算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既然是被困在了这里，他只能祈祷陆平能赶快研制出治疗方法，祈祷疫情赶快过去，他们才能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陆平一听，立刻得了特赦令一样和那名女医生钻到了实验室里。
  不到半个小时，李刚打来了电话：“住宿安排好了，和汉城那批医生护士住一起，我把你和陆医生安排在一个房间里，这样可以吧。”
  “行。”天海挂了电话。
  不行能怎么办，也只能这样了。
  **
  除了住宿，医院那边也包吃饭，当然不能大家聚在一起在食堂吃，都是领着盒饭去自己的房间里吃。
  每次回到住处，天海都是先把陆平和自己身上喷上一层酒精，再用肥皂洗三遍手。
  陆平对酒精有一点过敏，每一次天海帮他喷时，她都会捂着鼻子，身子拼命往后撤，嘴里还不停念叨，‘好了没，好了没’。
  天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微波炉，不管饭菜是凉的还是热的，他都先把饭菜在微波炉里热三分钟再拿出来吃。
  这几天，他也查了资料，病毒怕热不怕冷。
  这段时间，天海简直成了陆平的影子，陆平去哪，天海也跟着去哪，他那双眼睛就黏在陆平的防护服上，一旦发现防护服上出现了划口，立刻就要陆平换一个新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女医生叶眉问陆平。
  知道陆平是以研究人员的身份过来的，叶眉就建议陆平去市里的病毒研究所，毕竟，那里的设备更前沿。
  可是，陆平坚持留着这里，因为这里能直接接触到最新的病毒。
  陆平到了实验室后，帮了不少忙，叶眉很快和她混熟了。
  陆平转头看着门外干等的天海，笑笑说：“他是我的私人助理。”
  “去看看，这次效果怎么样？”陆平赶紧转移了话题。
  叶眉做好涂片，放在电镜下，只一眼，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陆平赶紧过来看。
  视野里，布满了病毒，这批样本采自最新进来的病人。
  这批病毒又发生了变异，陆平的抑制手段对它们完全无效！她花了那么时间，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最后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今天，天海明显感觉到陆平的情绪不太对劲。
  从离开实验她就一声不吭。
  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把她拉到住处，一声不吭地由着他把酒精对着她喷了一遍，一声不吭地由着他帮她洗了三遍手，然后把她摁到桌子旁。
  三分钟，饭热好了。
  天海把饭放在陆平面前，打开了餐盒，取好筷子放在餐盒上。
  一切准备好了，天海开口了：“出了什么事了？”
  陆平转过头，一脸的挫败：“我的抑制病毒复制的方法彻底失败了。”
  “哦。”天海只是简单地哦了医生，脸上看着还平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是多担心。
  这一次的疫情比上一次来势更凶猛，凉城每天新增上百名病人，而且每天都有死亡病例。
  疫苗的研究他也一直关注，似乎没有什么进展。
  其实他和陆平一样，一直期盼着陆平这边的研究能有所突破。
  一旦开始发泄，陆平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是彻底的失败，你明白吗？”
  “我研究了那么长，实验了很多次，在普通的病毒试验过，的确有效，甚至在一开始的棘突病毒身上也有效，我原本以为，很快就要成功了。”
  “可是，病毒一个变异，就把我的方法彻底打败了。”
  “天海，我是不是真的不够聪明，我是不是永远打败不了这病毒了？”
  感觉到陆平的情绪有些失控，天海强压着心里的担心，安慰她：“陆平，市里的病毒研究所他们都一时找不到好的办法，你却要求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花上几个月就找到好办法，你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陆平抬头看着天海：“不止几个月，从诊所的实验室建好，我就开始研究了。”
  天海一惊，他知道陆平有了空闲就耗在实验室里，他却没想到她一直在研究这个。
  “就算有一年多那又怎么样，有的人一辈子也研究不出什么结果来，你别太心急了。”
  “可是，如果不尽快找到办法，我怕我们这辈子就离不开凉城了。”
  陆平这一句话成功地把天海心中的恐慌增大了。
  没有一点吃饭的心情了，天海放下筷子，低头不语。
  许久，天海开口了：“我不懂病毒，我也不能给你什么建议，可是我觉得你不能一个人钻牛角尖，你可以试着取寻求一些帮助，或者建议。”
  从研究生那时开始，陆平就习惯一个单枪匹马埋头研究，她会去查资料，可是她却从没想过向别人寻求帮助，天海的一句话忽然点醒了她。
  “傅同教授！”陆平眼中泛起光芒。
  虽然同傅教授只有一面之缘，虽然只和他讲过几句话，可是傅教授却是陆平最敬重的学者。
  短短几句话，陆平从傅教授身上看到了一个真正学者的严谨，热情，还有对自己工作的真正热爱。
  “你有傅教授的联系电话吗？”
  陆平记起研究生面试的事，那些试题是天海帮他找到的，他应该会有教授的联系方式。
  “有。”天海眼中也亮起了光。
  陆平用自己的手机打了过去，嘀，打通了。
  “喂。”电话里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喂，是傅教授吗？我是陆平，就是那个。。。”陆平担心教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努力去解释。
  “陆平!”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教授就很激动，直接打断了陆平：“你就是陆平吗？”
  “是的，傅教授，您还记得我啊。”教授的态度让陆平深为感动。
  “呵呵。”教授笑了：“当然记得，你可是我面试这么多年来，唯一回答对我最后一道题目的学生啊。”
  “好可惜，没能亲自教导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
  说起来，教授被华大解聘还是因为陆平，陆平还从没向教授道过歉：“傅教授，对不起，因为我你被学校解聘了。”
  “哎，怎么你怪你呢，是我有错。”教授非常大度，说到这教授竟开起玩笑：“咱们倒是师徒同命，都被华大医学院开除了。”
  陆平吃了一惊：“教授，您后来还一直关注我呢？”
  “你是我最中意的学生，我当然会关注你了。不错，陆平，你真的很不错，即使没有我指导，你也靠着自己的能力写出一篇出色的论文，发表目前汉城最值钱的专利。”
  专利陆平知道，可是论文？
  陆平不解地问：“研究生期间，我没发表什么论文啊。”
  傅同笑了：“越进发表的那篇加速rna病毒pcr扩增速度的论文难道不是你的功劳吗？”
  一句话，陆平感动得有点想哭。
  有些人，你每天面对着他，可你未必真的了解他，有些人，你只不过见过一面，只不过读过他写出的东西，你就真的了解他了。
  就比如傅教授了解她一样。
  虽然陆平署名是第二作者，可是傅同还是猜出了她才是真正的作者。
  “谢谢你，傅教授。”陆平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说吧，今天给我打电话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叙旧也叙完了，铺垫也完成了，傅同知道陆平找他肯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陆平也收拾好心情，打起精神说起了正事：“傅教授，我现在人在凉城，我正在研究抑制棘突病毒复制的方法，可是，目前研究进入了死胡同。”
  “把你们目前研究的主要结果都告诉我。”
  陆平开始慢慢讲起，讲起她早在自己的实验室就研究起抑制病毒复制的方法，只不过因缘巧合，遇到了这次肺炎的大爆发，于是方向就转到了棘突病毒上面。
  陆平讲得很细致，教授慢慢地听着。
  最后，陆平问道：“教授，现在我的方法对新的变异病毒彻底没有效果，是不是我的方向就错了？”
  教授沉默了好一会：“陆平，还记得当年我面试你，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您说，研究病毒要对它怀有敬畏之心。”
  “对，对病毒要怀有敬畏之心，要站在它的角度思考问题。陆平，你之前的两项研究都做得很好。一个是你加速了rna病毒的复制速度，一个是你让病毒去表达了对它无效的蛋白质。陆平，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两项研究为什么最后都那么顺利的成功了。”
  陆平沉默了，她从没有细想过那两项研究为什么最后成功了，当时，她只是较劲脑汁，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最后，她很幸运，找到了成功的办法。
  教授接着讲：“我仔细研究了你的那篇论文和你的那项专利，它们其实有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陆平还从没有这么考虑过。
  “你都是采取了诱导病毒的方式，让病毒以为这是朝着对它有利的方向进行的。”
  陆平听完，心里一惊，仔细回忆一下，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