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娜抬起头，眼睛有点红：“王磊就要被派往凉城了。”
  如今，凉城的医疗资源紧缺，全国已经发动各地的医务人员支援凉城了。
  天海忽然不知该怎么劝她了。
  迟娜真的是命运坎坷，顶着家里的阻力，嫁了一个心仪的老公，好日子没过几年，周峰就离她而去。
  好不容易克服心里的阻力，又嫁给王磊，结果。。。
  如果王磊再出什么意外，天海不敢想，迟娜会怎么样？
  “王磊应该不会出事的。”憋了半天，天海憋出这么一句生硬的话来。
  “江天海，谢谢你。”迟娜也不指望天海怎么安慰她，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心里好受了一点：“你放心吧，我会做好我的工作的。”
  满心焦虑的，天海回到前台。
  这次疫情，不知又要持续多久，又要造成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天海又朝实验室的方向看了看，陆平这几天几乎一直泡在实验室，不知她在干什么。
  “王磊要被派往凉城了。”晚上吃饭时，天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平。
  “什么？”陆平吃了一惊：“那娜娜还好吗？”
  陆平一直泡在实验室，没怎么和迟娜打照面。
  “她，还行吧。”
  很不好，但是也只能那样了。
  陆平低头接着吃饭，张嘴顿了一会，又把嘴巴闭上了。
  “你想说什么？”天海直接问了。
  陆平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天海：“天海，我也想去凉城。”
  “啪，“天海直接把筷子砸到了桌子上，一脸的阴沉：“你说什么！”
  陆平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我想去凉城。”
  天海把椅子往后一推，站了起来：“陆平平，你是不是疯了，现在凉城的人都拼命往外跑，连只麻雀都不愿往那里飞，你还要去那。”
  “只是听说王磊去了那里，我都担心得七上八下的，你还要去，你是不是想让我担心死。”
  陆平见过天海生气的样子，可是，还没见他如此生气过。
  但是，看到他如此暴怒，陆平反而不怕了。
  “我不是去一线救治病人，我只是去采集一些样本，没那么危险。”
  “现在，结合国外一些论文，我发现能一种能影响病毒复制的方法，我在普通的病毒实验了一下，似乎真的有效，我就想也许这种方法对棘突病毒也有效果，可是，现在我没有标本，没法研究。”
  天海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所以，你就想去凉城取一些样本完成你的研究。”
  陆平点头：“对，取了样本就回来，没什么危险的。天海，这些样本对我现在的研究很重要。”
  哈哈，天海笑令人毛骨悚然：“是啊，你的研究重要，你的样本重要，你的医学梦重要，所有东西都重要，只有我不重要，是不是？”
  陆平才意识到不对劲，脸色陡然变了。
  转过身，背对这陆平，天海一声叹息：“陆平，其实，在你心里，从来没把我放在第一位，对吗？”
  “我...”
  陆平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天海没有给她机会，迈开大步，几步进了次卧，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陆平觉得心里一阵冰凉。
  这是陆平和天海第一次冷战，也是他们第一次分床睡。
  陆平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睡是这样冷。
  躺了一个多小时，把被子裹了又裹，陆平还是睡不着。
  什么叫‘从来没把我放在第一位’，这个江天海，真是够胡闹的，她都嫁给他那么多年了，他还要她怎样把他放在第一位，难不成她什么都不干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只盯着他看他才满意。
  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小女生似的那么任性。
  他是担心她，她理解，可是，他为什么不能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考虑呢。
  她已经解释过了，只是去取一些样本，取了就回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可是，他还是那么不讲道理。
  其实，她现在进行的研究从pcr实验室建好她就开始了，一直没什么进展，直到前段时间在国外一篇论文上看到了相关报道。
  终结病毒，找到攻克病毒的最终武器，这是她从未改变的目标，这些，他都知道的啊。
  而且，现在疫情如此严重，如果这种方法对新病毒真的有效，将挽救多少生命。
  现在，她只差样本了，陆平甚至有种感觉，错过了这次机会，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棘突病毒，她这辈子最恨的生物，父亲的死，她最大的心结，这些，他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体谅她呢。
  他也就嘴上说得好听，说会支持她，可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掉链子。
  既然不支持她研究病毒，当初干嘛花那么大代价建造这实验室。
  这个江天海，根本不是打心眼里支持她，他建实验室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坦一些。
  陆平越想越生气。
  这个混蛋江天海，害得她这么冷，害得她睡不着，她睡不着，他也别想睡好。
  猛地掀起被子，陆平下床，连件外套也不披，蹬蹬蹬跑到次卧门前，抬起手，咣咣咣，开始猛砸门。
  第五下，陆平的拳头没有砸到门上，而是砸到天海的胸口处。
  “江天海，你个。。。”
  剩下的话，陆平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一张极度可怕的脸。
  往常，他那双漂亮勾人的眼睛此刻竟像是双死鱼眼，而且是死了很久的死鱼眼，一片浑浊，没有一点生气。
  他的面颊有点凹陷，显得颧骨有些凸出。
  他的头发也乱蓬蓬的，比废弃的鸟窝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天海像是变了一个人，此刻的他比当年他流浪时的模样还糟糕。
  陆平的心被人揪住了。
  天海担心她，担心，与她而言，不过是个两个字组成的动词，直到亲眼看见天海如此狼狈的模样，她才理解这份担心有多巨大，巨大到短短几个小时内把一个英姿飒爽的美男子变成一个失魂落魄的糟老头子。
  “天海，凉城，我不去了。”几乎没经过思考，陆平脱口而出。
  天海的关注点却只在陆平那双冷得有些发紫的脸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天海直接弯腰把人抱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床边，迅速把她塞进被子里，裹紧了。
  然后连人带被一起抱住了：“去，我陪你一起去。”
  把陆平锁在门外后，天海就后悔了。
  才做过自我批评，反省过自己太自私了，这才几天，老毛病又犯了。
  一旦发现陆平全身心地投入另一件事情中，他就忍不住想把她牢牢攥着手心中，让她眼里心里只有他。
  更何况，这一次还有一定的风险，虽然陆平解释说没什么危险，可是只要一想到哪怕一丝的危险可能，他就忍不住心慌，害怕。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为了陆平个人的梦想也好，为了考虑整个大局也好，他应该放手让陆平去。
  可是，他就是担心，就是害怕，就是不想放手。
  他不是生陆平的气，他是生自己的气。
  身体渐渐暖和起来，陆平抬眼，仔细看看眼前这个憔悴不已的男人，轻轻地在他的眼角亲了一下：“老公，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天海苦涩地一笑：“别想这么多了，现在好好想想去凉城需要准备些什么吧。”
  现在凉城已经被封了，出是肯定出不去的，可是想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更何况，陆平还想拿到样本。
  王磊这种公立医院派遣的，有专门的人员接待，可是，陆平这种个人身份想进去的，估计很麻烦。
  陆平自然可以以医生的身份主动报名去支援，可是，这不是天海和陆平期望的，仔细思考了一番，天海给李刚打了个电话。
  听完天海的具体要求后，李刚沉默了好一会：“江先生，你提的这个要求很麻烦，我不能给你个准确答复，这样吧，我向我的领导报告一下，看他们能不能给你们准备一条专门的通道。”
  “谢谢你，李先生。”
  李刚笑了：“江先生客气了，陆医生帮了我帮了咱们汉城这个一个大忙，我帮她个忙应该的。你等我的消息吧。”
  两天后，李刚来了电话，允许陆平以研究人员的身份参加对凉城的支援，和这批公立医院派遣的支援医生一同前往。
  防护服，便携式冷冻设备，u盘，电脑，所有的东西仔细检查过了，陆平和天海上了大巴。
  一上车，就看见了熟人，是王磊。
  “听迟娜说，你主动要求去支援凉城，竟是真的。”
  陆平没接王磊的话：“这一次，你是要上一线的，风险最大，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王磊点点头。
  毕竟是奔赴不见硝烟的战场，气氛很低沉，大家都不再说什么了。
  一路上，安静地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五个小时后，到达凉城的高速入口了。
  其他所有的路口都被封死了，只留下一个入口。
  带队的人向穿着黄色警服的人出示了证明，闸门才慢慢抬起。
  大巴驶进了凉城。
  凉城也是一个二级城市，宽敞的马路，高耸的大楼，只不过此刻马路上别说是个活人，就是一辆车都很少见。
  若不是红绿灯还在那里一闪一闪地工作着，这里一定会被当作一座鬼城。
  大巴直接驶进了一家医院，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车子停了，领队站起来：“先穿防护服！”
  一行四十多个人纷纷穿上了防护服。
  防护服是整个封闭的，只有头部有一个呼吸面罩，穿上之后很笨重，很难受。
  像是企鹅一样，穿着防护服的人一个个下了车。
  车里没人了，司机直接把车开走了，可是，接头的医院没人过来接待。
  领队急了，打了几个电话，催了几次，终于有人过来。
  “你们是汉城过来的，这边请。”接头的人隔着防护服说。
  领队很不开心，指着地上一堆口罩防护服说：“这是汉城捐给你们的物资。”
  接头的人笑着说：“多谢了！”
  又打了电话，叫人来去物资，接头的人才带着人上了楼。
  竟直接去了患者病房。
  路上，接头的人边走边说：“幸亏你们来了，没人替班，我们有些医生护士都连续上了三天的班了。”
  推开病房大门，接头的人就要领着人进去，天海拦住了他。
  指着陆平，天海说：“这位陆医生，这一次她是以研究人员的身份来的，不是一线的医生来的，她来这里只是来取一些样本，你们这里是怎么安排的。”
  接头的人一愣：“不知道啊，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啊。”
  天海气不打一出来：“我们千里迢迢不顾危险来支援你们，你们就这么不负责任？”
  接头的人也恼了：“我们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知连续加班多少天工作了，我已经一个星期都没回家了，你还想怎样？”
  “你们汉城只是比较幸运，没出现疫情，换做你们汉城出了这么严重的疫情，你们试试，未必有我们做得好。”
  提起这个，天海更气了：“你以为汉城为什么没有爆发疫情！”
  指着陆平，天海义愤填膺地说：“就是这位陆医生，一名私人诊所的医生，她接待了汉城第一名新冠患者，然后迅速向防疫站上报，汉城才迅速采取措施，把第一名患者变成最后一名患者。”
  “你们凉城如果每一位工作人员都能像这位陆医生这么认真负责，凉城的情况也许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这已经有点类似地域攻击了，接头的人气得头冒青筋：“你，站在凉城的地界上，你竟然敢公然骂我们凉城的人，既然这样，凉城不欢迎你们，你们走吧。”
  汉城的领队一看事情闹大了，赶紧出了圆场：“大家都很辛苦，大家都很负责，我们是代表汉城来支援凉城的，这是好事，不要因为口舌之争伤了和气。”
  领队想想，对汉城接头的人说：“这样，你们现在不是急缺医护人员吗，你先戴着他们下病房。江先生和陆医生先在外面等一等，我联系人问问。”
  接头的人戴着几十个人气哼哼地走了，领队又开始打电话，打了好几通，终于有说法了。
  “好了，江先生，你们夫妻二人在这先等一等，过一会，实验室那边的人就会来接你们，我进病房去看看他们。”
  领队这一次只是顺带把天海和陆平带来凉城，他们二人不归他负责，他要负责的是那几十个医生护士。
  领队走了，不过几分钟，来了一名女医生。
  “陆医生是吗，欢迎欢迎，这边请。”
  女医生带着陆平和天海走过一条很长的长廊，进了实验楼。
  天海一般是不进实验的，像以往一样，他打算在实验室外等陆平，可是陆平拉了他一把，把他也带进了实验室。
  如今这加医院住了几百名确诊病人，若论空气中病毒的密度，估计全国就数这家医院最高了。
  整个医院，估计这每天用紫外线消毒的实验室可能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