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找到林天了，你藏不住的。”阿布则淡淡道。
  老尤里笑容渐淡，由此他更确定阿布则一定是知道了。他下山不单单是为了那个从盛京城走出来的孩子，为他铺路，也是为了查探此事。布洛海为什么会来这里，目的只有一个，裁决罪人。活的阿布则他不敢裁决，死的不就任他摆布。换言之，他来这里其实是在等阿布则死。一定亘山方面告诉的他。
  老尤里心情却也畅快了几分，无需再去掩盖什么。他对阿布则虽没什么愧疚，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向来光明正大，更喜欢坦坦荡荡的行事。现在，阿布则知道了，他坦然了。他们不再是好搭档好朋友，他再无所顾忌。“是耶顿的落选？就算我没有泄密他也不一定能当选，这你也是明白的吧。他们忌惮你，这个世上就只有几位顶级真气师？想要对付你，教廷也要受到很大损失。而且你这个人，太厉害。朋友太多，信徒遍布天下。若你同那图鸠一样，不受教廷控制……那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神启》写到第十部就应该结束了，根本就不应该公布于众。还有你那个徒弟……说他受图鸠影响，可难道那不是你放任的结果？”
  “不受教廷控制？你觉得这个教廷如何？必须要和教廷思想一致？”
  “我不管什么思想，也不管什么教廷。教廷的意志就是上天的意志，是牵引着这个世界向前发展。让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活着，人人有事做，人人有饭吃。教廷的存在能让这个世界有序发展，不至于偷盗抢劫成风，以至于世界大乱。”老尤里神情冷冽，斥责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同那图鸠一样，意图颠覆世界。这样的人应该存在吗？”
  “那是活着？”阿布则笑容逐渐讽刺，“虚伪之人手握权利，站在世界顶端，却要求别人要诚实守信。他们残忍嗜杀，即使面对自己的战友亲人也毫不留情杀害。转而告诉大家要有一颗慈悲的心，要宽己待人，就算对待敌人也要试着去救赎。他们不让他们有书读，不让他们接受教育。上位者说，愚昧无知的人啊，就该一辈子愚昧无知，世世代代如此。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对于他们来说，活着就是一切。你想改变他们，你改变得了吗？”
  “既然改变不了，你又为何在害怕？”
  老尤里龙蛇杖重重一放，“阿布则，你已入歧途。”
  “我可不这样想？倒是走上歧途的人，是你，是你们。上天的意志？什么是上天的意志？上天希望世界美好，人们幸福美满的活着，分离的教廷原也是为此奋斗。可现在呢？人人为己，为私利。这样的教廷有什么好的？”
  老尤里身子抖擞，愤怒大叫，“异端！异端！你才是最大的异端！罪不可恕！”
  阿布则喃喃道：“就算这样，也还是看不开吗？”
  面前这人迂腐顽固到了极点，比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要更加愚昧无知，不可改变。老尤里有些失望，不想再为了这些问题争吵，没有意义。阿布则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我没想到你会想那么多，我以为你只是为了阿诺。”
  老尤里冷笑：“当然是为了阿诺，也不止为了阿诺。”
  “你救不了阿诺的，就算复活了，那也不是阿诺了。”阿布则摇摇头站起身来，眼里再无光芒，是深沉的黑。阿布则伸手，面前浮现一个小小的真气阵，陡然间变大、变淡，“而且……你走不出去的。”
  老尤里看着阿布则，有些不可置信，“你想杀我？”
  老尤里眼中的阿布则从来都是宽己待人的，是真正怀着仁慈的心。在那些信徒眼中，亦是如此。这样的阿布则也要杀人了？阿布则会愤怒，会失望，他从来不怀疑自己会受到惩罚，却未曾想过要死在阿布则手中。
  “我不会杀你。”但他也不会放他出去，他只能在旧塔三层终老、死去，阿布则收回手。
  老尤里惨然笑道，“原来是这样。”
  阿布则看了眼老尤里，神情悲悯，偷盗天神旨意的人呐，偷看了别人的命运，占星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行窃者。只是上天的旨意那是这么容易就能让你看到，你可能承受住这种代价?生命的沙漏啊，愈流愈快，已经快要见底。老尤里，你的生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枯老之树，将腐朽，化为尘土。
  老尤里那张又老又皱的脸，已经没有多少生气了。
  老尤里身上的那股莫大威亚倏忽消失，握住龙蛇杖的手有些不稳，颤颤巍巍。林天眼神怯怯抬头看着这个盯着他看的老人，他可以确定这个费米口中的占星师老人对他做了什么，占星师，窥探命运，所存在的唯一价值。他看到了什么?林天罕见地紧张害怕，是不是他的内心，也被他看到了？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希望。有的早已诉诸于口、诉诸于行动，而有的深埋内心，暂不可说。就像那双在寂静夜空中神秘出现的湛蓝眸子。
  林天看着他的神情变化，他的眼神复杂似乎藏着无数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所看到的只是未来一角，这个孩子站在黑暗的深渊里，眼看山河破碎而无动于衷。老尤里目光转到阿布则脸上，再次奉劝道：“阿布则，你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你的一意孤行会毁了这个世界。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谁又能将他停止？”
  阿布则摇摇头，依然坚持，“这才是希望，希望的救赎。”
  老尤里神情悲悯，最深沉的痛惜，喃喃问道：“当真是希望吗？不是绝望？”
  “我之前已经回答过，多想想吧，你会明白我的。”
  老尤里摇摇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改变不了阿布则的想法。为什么会写那封信，还不是因为他们已不在一条道路。他的心情恢复平静，神情愈发悲悯，怜悯地看着这位老友。天神是不会允许的，他必会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