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祖宗成法要不得
作者:方非烬      更新:2021-06-19 02:21      字数:2532
  封建时代对于税收的作用认识十分单一,基本上和地主老财收佃租的意义差不多,就是为了获取国家财政收入。至于调控和监督经济的作用,现在还没有人有这个认识。当然,现在基本上属于单一的农业社会,调控和监督经济活动的意义也不大就是了。
  但是哪怕是农业社会,仅仅把税收当成地主老财收佃租也是不对的。封建社会排除掉外敌入侵的缘故,王朝更迭其实永远少不了贫富差距的拉大——这一点不仅仅是中国独有,东西方的封建王朝其实都逃不过这一点——而造成贫富差距不断拉大的缘由,便是统治阶层本身就是将差距拉大的主要动力。
  历史上出现过一种累进税制的奇葩税收制度——不是后世个人所得税那种累进税,收入越多纳税比率越大,而是反过来,在统一税率的基础上,收入越多纳税越多,为了“奖励”金字塔尖上的极小部分群体,就把税收返还一部分。这种奇葩税制实质上就是富人纳税少而穷人纳税多。后世也有返税制度,但主要是为了鼓励出口和调控行业发展方向及规模用的。
  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话是后世税收中的基本原则,其实说的还是税收作为财政收入的作用。但是李祐必须把这句话和户部收入分开来才行。封建社会不是没有这样的认识,但也仅仅只是模模糊糊,并不清明。想要跟李二“普及”税收的基本原理,那就必须把收入和支出分开来才能说清楚。
  不得不说,李祐刚才那几句话明显和李二自幼所见有所冲突。其实放在这个时代,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眼光在李祐看来都非常“短浅”。倒不是心智有问题,而是因为社会发展程度本就如此,别说心有七窍,就是千百窍也不可能跨越一千多年的时光平白获得人类社会发展史所积累的经验和教训。对于某些问题,李二这样的人尖子也最多只在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想法,但绝对不会有明确的、成体系的经验积累而成的知识储备。
  李二以后会写一本书,名字叫《帝范》。听名字就知道这玩意儿就是所谓的“祖宗成法”。不过好在李二这本《帝范》写的东西比较笼统,大唐以后的帝王虽然免不了一代弱于一代,但最起码没有大明朝那般荒唐,被明太祖和明成祖两代帝王的所谓“祖宗成法”培养出一个巨大的怪物来。上辈子的李祐刚记事儿那会儿有个短语叫“强国之路二十年”,上学的时候有一本读本叫《强国之路三十年》,成年之后又有了“强国之路四十年”。小的时候也曾疑惑,改革开放改革开放,这改革什么时候能改到头?一直到学习了基本的政治和历史才明白过来,改革不是变法,改革的最初是改错误,错误改完就是改不合适。错误能改完,但不合适永远改不完。从来没有能直达罗马的康庄大道,改革的本身才是真正的真理之路。
  “那你觉得,你这琉璃应该收多少税合适?”李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开口将问题抛还给了李祐。
  “以儿臣现在这种卖法,五税一甚至三税一都不为过。不过在这之前,父皇得搞明白,什么是奢侈品才行。”李祐道。
  “奢侈品朕还能不理解?”李二撇了撇嘴,“无外乎金银珠宝而已。对了,还要加上你这琉璃。”
  “您要是单纯这么想,就错了。”李祐笑着摇头,“平民百姓嫁娶,也需要一两件首饰,所以要是不分价值高低,对金银珠宝一概征收奢侈品税,那肯定是不行的。儿臣这琉璃,您也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烧出来的,现在征奢侈品税儿臣没有二话。但是儿臣设想中,五到十年的时间,琉璃将会变成平民百姓买得起也用得起的日常必需品,您要是再征奢侈品税,那就不合适了。”
  李二没问李祐为何要将价等黄金的琉璃卖给平民百姓,他知道这玩意儿既然李祐造出来了,心中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把李祐所说的话往深处想了想,继续皱着眉头道:“那岂不是每年都要重订税法?”
  “倒不至于每年重订,但是想要一套法令用上几百年,那完全是妄想。”李祐笑着点了点头。
  李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问道:“你真正想说的,并不是单纯奢侈品税或者税法的事情吧?你是想说,朝廷的政令,也是需要不断重新修订的!”
  李祐用力点了点头,道:“没错!父皇,您应该看得明白,圣人之道,一曰仁,二曰礼。在孔夫子看来,周礼乃是天下最完美的制度。但如今我们若是复用井田制,能行?铁定是不行的!所谓世殊时异,一套法子放在今天是对的,到了明年的今天就不一定了。历代开国帝王总是担心后世子孙如何,总想着弄一套能流传千年的祖宗成法出来。但是却从未想过,也许开国之初的祖宗成法,到了一两百年之后,却变成了儿孙脖子上的套索。”
  李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苦恼地摇了摇头,道:“说得朕头疼,或许有些道理,但朕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你若是平日里有闲暇,写个条陈给朕。”
  一般来讲当面交流比文字交流要有效率得多,但李祐所说的东西每每和李二的经验会产生冲突。这样的语言交流需要李二费尽心思才能跟上李祐的思路,反倒是不如一边看李祐的条陈一边细细思索好得多。
  李祐点头应了。
  李二便又道:“可还有别的事?昨日你出城去了,去做什么了?”
  “去送信。”李祐答道,“从齐州来的时候让跟着我去齐州的那帮人一家写了一封信,带给长安的亲戚朋友。昨日儿臣亲自去送了一封,也看看能不能靠这东西吸引一批人跟着儿臣走。”
  李二转了转眼珠就想明白了,笑道:“你在齐州那学堂教出来的学生也能写信了?”
  “马马虎虎吧。”李祐想了想二蛋那封信中的圈圈圆圆圈圈,赶紧摇了摇头,“之乎者也是别想了,但总归也是亲戚朋友一个念想不是?”
  “读书识字对庄户百姓的吸引力确实很大,你能想到这个主意也算是不错。”李二点了点头,“那在你看来,可有愿意跟你移民去齐州的?”
  “正要和父皇说呢。”李祐笑道,“愿意跟去的应该有,但第一批不会太多就是了。但是儿臣想要跟父皇求一个恩典,愿意跟随儿臣前往齐州的庄户百姓,能不能暂时保留关中的永业田和丁口田?时间也不需要太长,三五年就行。总归要给人吃一颗定心丸才好。”
  “这个倒是可以。”李二点了点头,道,“你再去和房卿商量一番,弄一个具体的法子出来就是了。”
  李祐闻言便点头同意了。
  和李二说完了正事儿,李祐便和一直在怀中乖乖听着这些明显十分无聊的话题的兕子嘀咕起来,不一会儿便把兕子逗得咯咯直笑。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李祐便抱起兕子,起身对李二和长孙皇后道:“父皇、母后你们先聊着,儿臣去给兕子做些东西吃。”
  说完便把兕子甩到脖子上,在兕子兴奋兼有些害怕的笑声和长孙皇后的笑骂声中出了立政殿,直向着尚食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