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宴来她梦里了。
  他一如往常，眉宇间携着淡淡的温良，笑意吟吟的走过来。
  他在她对面坐下，问她：“听到我的告白了吗？”
  梦里的姜阮不说话，只看着他的眉眼，心里便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受。
  她想哭，眼睛刚刚蒙上雾气，便听他叹了口气。
  “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你掉眼泪了，谁来帮你擦啊？”
  姜阮本来还悬在眼眶的泪珠子，便哗的下，成串的往下掉。
  她想说，不行，这个世界上能帮我擦眼泪的人只有你，我也只要你，其他人我不要。
  可她说不出，无论她怎样大声说话，都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斯宴安静的看着她，又叹息一声，替她擦掉泪痕，温声道。
  “不要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
  不漂亮没关系，反正你不在，漂亮给谁看？
  姜阮在心里回答他，然后看到他的眉间笼上一抹愁云。
  他又坐了回去，清隽的面色沉了下来，带着些责备的口吻。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去管这些事吗，你看，因为你，我坏了计划，还受了伤。”
  姜阮心一疼，委屈与难过交织着。
  她一句解释的话说不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斯宴的声音逐渐变成一个华贵的女人。
  姜阮惊出一身冷汗，眼泪也顺势止住，腾的坐了起来。
  “你醒了。”
  身旁真的有女人的声音，姜阮还沉浸在梦里，惊恐的循声看去。
  视线里，身着一身素色长裙的中年女人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素颜上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唇膏，让不佳的气色看着没那么糟糕。
  见她看过来，起身对门外的人吩咐一句。
  “把厨房的汤端来，睡了好几天，该饿坏了。”
  姜阮就这么呆呆的盯着那风韵犹存的身影，愣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斯宴的母亲，苏荇。
  “斯……斯夫人。”
  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哑的厉害，刚说了几个字，便火烧一般，疼痛难忍。
  苏荇闻声回头，温声嘱咐。
  “医生说了，你昏迷中喝了太多的海水，伤到了喉咙，这段时间尽量少说话，我让张嫂煮了药汤，等把肚子填饱就把药喝了。”
  姜阮半张着嘴，顿了半晌，面上神色犹豫复杂。
  “你是想问斯宴是吗？”
  苏荇走过来，重新坐回沙发椅上。
  不等姜阮下定决定，她便已经轻声道：“失踪了，今天是第三天，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
  姜阮心脏跟着犯疼，脸色微白的按着心口。
  跳海前的记忆跟着回笼，她想起斯寻的话。
  ‘斯宴死了，害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姜阮。’
  想继续问下去的勇气，被这句话冲撞的东逃西窜，零零碎碎的，再也拼凑不起来。
  斯寻说的没错，是她害了斯宴。
  “你看起来很自责。”
  苏荇凝望着她，慢声道。
  姜阮扯了扯嘴角，没有出声。
  “我听霍德说了事情的大概，这事不怪你。”
  霍德两个字重新燃起姜阮的希望。
  他是斯宴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信任的霍管家。
  斯宴的消息，他一定最清楚是吧？
  苏荇看着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姜阮。
  兴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形象有多糟糕。
  在这三天里，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脸更小，下巴更尖，衬的一双眼睛更大，更脆弱。
  消瘦到睡衣空荡荡，像是撑在衣架上。
  斯宴的事情，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份重大的打击。
  就算是在昏迷，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不曾放过自己。
  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是她害死了斯宴。
  苏荇本以为，失去儿子对自己来说，会是最难以承受的噩耗。
  但如今看到姜阮，她觉得，或许有人比她更心碎。
  姜阮的痛苦并不纯粹，那里面带着自责的悔恨，那将比她更煎熬百倍。
  在更脆弱的姜阮面前，苏荇竟然找到除了难过之外的责任。
  她起身，改为坐在床边。
  伸手的手在半空中顿了许久，最后落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霍德说了，那片海域他们仔仔细细搜查了个遍，找到的尸体有许多，但没有一具是斯宴的，他可能还活着。”
  姜阮唰的抬眸，大的惊心的眼睛里，燃着小心翼翼的希冀。
  “斯宴，还活着……”
  苏荇点头，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暗淡藏的很好。
  通往无主之岛的海域大的无边无际，海底水流湍急。
  就算那片海域里没找到人，生还的希望也渺茫到几乎为零。
  但这些，姜阮不需要知道。
  她只用怀揣着这一线希望，坚强的活下去，就够了。
  苏荇想，如果斯宴知道，一定会欣慰她这么说。
  这是她作为他的母亲，为能他做的最微不足道而力所能及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