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默了许久。
  气氛一寸寸凝固，四周空气稀薄的紧。
  秋水只觉得屋里沉闷的过分，刚要开门离开，便听到男人压抑着的询问。
  “一直治疗下去，会怎样？”
  秋水收回手，笑盈盈道：“既然你对姜阮的感情是因为生病，那么等病好了，自然是对她，像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换而言之，就是不爱了。
  “行了，你可以走了。”
  秋水也不逗留，打开门时，听到斯宴的话幽幽传来。
  “明天不用过来了，治疗到此为止。”
  秋水脚步顿住，脸上笑容敛去，她回头去看屋内的人。
  他面色如常，乍一看还是外人口中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斯家少爷。
  “你知道治疗半途而废的后果是什么吧？”她问。
  斯宴勾唇，笑的寡淡无谓。
  他想起当年被送去无主之岛时，偷听到的爷爷和秋水母亲的对话。
  “小少爷天赋聪颖，改造成老爷子想要的模样，是百分百能成功的，但是有一点，过度耗费精神力，可能会减少寿命。”
  “会减多少？”
  “不确定，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一旦出现头部神经痛的情况，便意味着，寿元将尽了。”
  “寿元将尽怎么说？”
  “慢则三五年，快则一两年。”
  那时懵懂的少年从门缝里，看到自家爷爷惘然轻叹，摆了摆手道：“带他走吧。”
  一记轻笑声从嗓子眼溢出，斯宴看向秋水，神情薄凉又张扬：“不就是前功尽弃，变本加厉么。”
  如果生命中没了姜阮。
  那要这命又有何用？
  秋水恍惚了一瞬，继而哂笑：“你不惜命，有人惜你的命。”
  斯宴笑意顿了顿，凝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没出声。
  ……
  终止治疗的事情，姜阮迟早都会知道。
  斯宴并没有隐瞒，当晚便如实告知。
  听完他的话，姜阮默然了会儿，才问：“怎么突然又要终止治疗了？”
  墙上的一盏迷你壁灯，将人温柔的纳入光线里。
  她如那盏灯。
  不，她就是一盏灯。
  是点亮他黑暗的生命里，只属于他的一盏灯。
  斯宴看的入神，姜阮不解的追问：“理由是什么？”
  “没必要的。”
  他回她。
  在姜阮说话前，率先拿出一沓纸，递过去。
  女人狐疑着接过，垂眸一一扫过。
  心电图，血常规检查单，ct……
  这些是，斯宴的体检报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答应你，从今天起，往后的每个月里，我都会做一次全面体检，不是还担心我的精神状况吗？我已经联系了国内外最顶尖的心理医生，对方过一阵子就能过来，并在a市常住，天底下不是只有她秋家才能治好我的。”
  姜阮从斯宴拿出那沓体检报告单时，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
  他想的，她都懂。
  姜阮只是不明白。
  这一个礼拜以来不是很好吗？
  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稳定下来，霍德也说，苏荇那边他已经松了口，同意去营救了。
  一切都在一步步的往好的方向走。
  怎么突然就要终止治疗了？
  “可是秋水说，你并不是普通的偏执症患者……”
  “你信她，还是信我？”
  斯宴轻声打断她的话。
  姜阮头疼不已，为什么花了这大的功夫才走到这一步，这才坚持没几天，就要回到原点？
  她为了让他接受心理治疗，这段时间完完全全把自己砸进这件事里。
  可他一句话，就让她所有的努力化为云烟。
  “斯宴，这不是信谁的问题，这关乎到你的健康，你并不是为了我在接受治疗，而是为了你自己，你懂吗？”
  真的像极了家长苦口婆心的劝叛逆的孩子要好好学习。
  斯宴此刻在姜阮眼中，十足十就是个青春期叛逆少年。
  好言相劝行不通，真恨不得上棍棒！
  “可我就是为了你……”
  男人低低呢喃的声音太微弱，姜阮没听清。
  抬眸看着他温良的眉眼，又觉得伤人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憋了一肚子的窝火无处发泄，只得一言不发，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过了半刻，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身后床榻一陷，紧跟着腰身上落了只宽厚的手掌。
  他将脸埋在她发间，鼻尖轻轻蹭了蹭。
  “别气了。”
  “不想我生气，就让我省点心。”
  “又不是什么大事……”
  姜阮闻言，直接翻了个身，支棱起半边身子，瞪大美眸看他：“生命攸关还不算大事？那什么才算！”
  “你。”
  到了嗓子眼的训话噎住了，姜阮半张着嘴，一个字都蹦不出。
  一拳打在棉花上，憋气的很。
  斯宴如何看不出她的烦闷，漆黑的眸子眨了下，问道。
  “如果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个是我活着但我不爱你了，一个是我爱你但我命不久矣，你选哪一个？”
  “当然第一个！”
  她回答的毫不犹豫。
  屋内光线暗，因此没看见他此刻面上的神情有多奇怪。
  半晌，姜阮听见他低哑的声音。
  “有时，我真希望你能自私一点。”
  说罢，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姜阮又是一阵噎气，复杂的盯着他的后背，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彻底沉入睡梦之前，她似乎听到一记缥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