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在临死前，会看到这一生里最大的遗憾。
  也有人说，看到的不是最大的遗憾，而是最珍贵的人或回忆。
  再后来，还有人说，都不是。
  人在生命消融的最后时刻里，什么都不会想。
  死亡往往来的突然，人在意识涣散的时候，是没那么多闲心想那些的。
  “那人在死时，最后想的会是什么？”
  那时的姜阮五官尚稚嫩，穿着臃肿的棉服，围着红蓝格子的围巾，扎着丸子头，一张素白的小脸锁在衣物里，朝着手心呵了口白气。
  袅袅白气里，她眸光潋滟，漂亮的不可思议。
  唐错付了钱，捧着两杯奶茶，递给她一杯。
  女孩连忙伸手接过，冻得通红的小手捧在奶茶杯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笑着摇头，满眼宠溺，边走边回答她的问题。
  “不知道，毕竟这世界上还没有哪个真正的死人回答过这个问题。”
  他的话诡异又好笑，还带着一种认真的滑稽。
  姜阮疾走几步，狡黠的堵在他面前。
  “那你觉得，你很老很老的那一天，命不久矣时，会在想什么呢？”
  “你啊。”
  他毫不犹豫的回。
  姜阮楞了下，而后本就被冻红的耳根更加娇艳欲滴。
  她踢了踢地上的残雪，雪粒子在面前溅起，像老式电视机出故障时的雪花。
  唐错眨眨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他看到张大了眼睛，眼眶里满含泪光的姜阮。
  身体的重力让他不得不单膝跪下。
  像被斯宴打伤了腿那次，以一种求婚的姿势，跪在她面前。
  “不要恨……”
  嗓子已经沙哑的无法发声，他夸张的做着唇形，尽量让她看懂。
  姜阮只觉得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五脏六腑挤在一起的疼，疼的她快要无法呼吸。
  她想走过去，可脚上宛若灌了千斤重的沙袋，迈不开半步。
  唐错笑看着她，清亮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温柔的，认真的，将她记住。
  于是，眼里的光芒褪去后，她仍安静完整的刻在眸子里。
  他其实想告诉她。
  人在临死时，真的不会想那么多。
  因为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已经腾不出精力来想其他啦。
  只记得。
  她看向他时，人间值得。
  “唐错！”
  男人身形不再有呼吸的幅度时，姜阮四散的力气终于回拢。
  她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温热的。
  “唐错……”
  她胡乱的擦去他额头上不断蜿蜒而下的血迹，可是没用。
  血擦不完，她刚抹干净，又会有血流出。
  姜阮重复着一个动作，手抖的越来越厉害。
  视线渐渐模糊，唐错安静的脸轮廓被柔化的看不清。
  忽而，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后脑勺。
  姜阮擦拭血迹的动作顿住，混合在血腥味里的熟悉清冽冷香，让眼泪掉的更凶。
  他刚杀了唐错。
  现在又把武器抵在她的脑后。
  一时间，姜阮竟有些不敢辨认。
  身后人是她发誓要爱一辈子的男人。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
  姜阮刚听他发出个音节，便被一记尖锐的女声打断。
  “唐错！”
  循声看去，冲进来的人正是梁婧元。
  她视线死死落在唐错身上，不可置信，害怕，拒绝，痛苦，无数种情绪瞬间挤在眼眶里。
  “他怎么了？”
  梁婧元问她，看过来的眼神恨意浓烈的要将她吞噬。
  姜阮张了张嘴，不等她回答，梁婧元突然那疯了似的跑过来，将她一把扯开，而后紧紧抱住唐错。
  “我就知道你会害死他。”
  女人失魂落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阮一个颤栗，身形不稳。
  “姜阮，你为什么不让他彻底死心？你知道他已经是个父亲了吗？我们的女儿还那么小，她长得和他多像，如果没有你，我们将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梁婧元说着，红着眼看过来。
  在视线接触到姜阮身后的斯宴时，五官突然扭曲。
  “是你们这对狗男女害死了唐错，都是你们的错！”
  “我要你们给他陪葬！”
  这句话落地，姜阮才发现她手里拿着的车钥匙大小的遥控器。
  猜到什么，正欲上前夺下，自耳边穿过一道烫人的气息。
  只是一瞬，快到姜阮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砰——
  “啊！”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梁婧元手里的遥控器掉落在座位下，她尖叫着捂着手腕，鲜血源源不断从她指缝里溢出。
  姜阮回头，不出意外见到还保持着竖起胳膊的姿势的斯宴。
  男人冷的不像个人，对上她的视线，漆黑的没有半点光芒的眸子，几不可闻的颤了下，紧接着脸色骤变，咚的一声往地上栽去。
  几乎是眨眼间，额上便布满了一层汗珠。
  见她看过来，斯宴撑开眼睑，腥红的眸子盯着她许久，似在辨认。
  而后，空无一物的脸上开始有了情感。
  他茫然的凝着她，唤：“阮阮？”
  只来得及说这一句，似有更大的痛楚袭来，斯宴脖颈的青筋瞬间暴起，而后脑袋一垂，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