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柏毓
作者:后紫      更新:2020-06-07 20:28      字数:10552
  柏毓没钱了。
  有多穷呢?
  这么说吧,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去做过指甲了,两个多月都没有添置过新的衣物,最后一次去饭店吃饭,还是在半个月之前,并且只是街边的小馆。
  她过不来这样的日子,可是没人会再为她的挥霍买单。
  若没有那件事情,她或许还会千方百计地去找一找柏新立。
  可是,现在她根本不会去找了,虽然她一直都不想接受那件事情是真的。
  真的就像噩梦一样,连想都不愿意想一下。
  就是因此,她落魄的不得不回国的时候,她没有回到上秋。
  本来,她是想死在外面的,她试过了,她可以滥体。一个穷的连肉|体都出卖不了的女人,除了死,还能有什么选择。
  可是何宇却拖着一条还没好透的腿到加拿大找到了她。
  她对何宇谈不上爱,不过何宇满足了她对男人的所有要求,当然,除了金钱和地位。
  以前她还有钱的时候,何宇的缺陷算不了什么。
  而如今,怎么说呢,何宇对她倒是不嫌不弃,可是这样贫苦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甚至快要疯了。
  尽管何宇已经那么的努力,不管大小秀他都肯接,那也仅仅只够日常的开销。
  当然,这个日常,指的还不是柏毓以前过的那个日常。
  而她最无法忍受的,是她成为了何宇的拖累。
  这个时候,柏毓才相信薛柔的话,男人的脸和钱比起来,真的是后者更重要,如果不谈感情的话。
  可是有些女人偏偏三样都能够兼得。
  有个人就像她的身世一样,她从来不敢想。
  她们原本有机会变成最亲密的姐妹,只是,生活没有允许。
  因为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苏红提就已经成为了她的阴影。
  在薛柔的嘴里,她做什么都比不上苏红提。更重要的是,她是没法见人的非婚生女。
  那个改大年纪的事情,是她出的主意。
  那时候她有多大,六岁,或者七岁,怎么想出来的那个漏洞百出的主意,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只是现在想起来,柏新立会答应,确实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薛柔并没有因此赞赏她,可是她知道,薛柔的心里是很高兴的。
  她很了解薛柔,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她觉得薛柔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妈妈。
  因为除了太爱争强好胜以外,薛柔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对她和柏追真的很好,可以算是宠溺。但从前她就觉得薛柔的好中又带着疏离,以前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懂了。
  薛柔将她和柏追养的很好,却从没有用心去教。
  其实现在想想,如果薛柔不是那么的宠溺她的话……
  时间是没有办法倒流的,时间若真能倒流,有很多事情她都不会做。
  比如说,她不会把薛柔每月给她的八万块钱挥霍光,更不会像从前那样肆意挥霍人生……
  她后悔的有很多事情,唯有一件,也许她后悔那一次的铤而走险,但从没有后悔认识何宇。
  何宇又像往常一样,出去走秀了。
  柏毓一个人在他们租住的小房间里,想了想过去,还想了想伸手不见五指的未来。
  实在是太恐怖了。
  她倒了一杯红酒,不是什么八二年的拉菲,只是超市里几十块钱的干红,然后她打开了一个小药瓶,是她攒了很多天的安眠药。
  红酒配安眠药,吃起来没有一点儿痛苦。
  她很快就没有了意识,直到她听到了一声巨雷的轰鸣声音。
  ——
  柏毓一睁眼睛就看见了薛柔,她以为自己已经挂了的。
  所以,当她看见年轻了快二十岁的柏追时,她像是见了鬼。
  很快,她就发现了,她自己也年轻了将近二十岁。
  据说,今年只有六岁。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六岁那年发生的大事,有两件。
  一,苏红提的妈妈死掉了;
  二、柏新立和薛柔结婚了,就在苏红提的妈妈过世之后的三个月。
  而从柏追的嘴里得知,这两件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不过幸好,改大年纪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一次,她没再出那个馊主意。
  柏毓不记得自己六岁那年是不是生过什么病,她只是很快正视了自己变小的事实,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甚至会觉得庆幸。
  可以从头来过本来就很值得高兴。
  更何况,还可以看见一向比她聪明的柏追,一副小傻瓜的模样。
  至于苏红提,刚刚结婚的柏新立,还没有正式将她接过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想看见她,要到周五的傍晚了。
  她想了很多,关于和苏红提见面的场景。
  按理说,就算她智商不怎么高,依旧可以秒杀才七岁的苏红提。
  她也想了,她要不要早早就摁死后来风光的不得了的苏红提?
  甚至,还不止想了一种摁死她的方式。
  可是等到星期五苏红提一回家,柏毓就改变了主意,怎么说她都是一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是有多不要脸才会欺负小孩。
  再说了,其实苏红提和她一样,都挺可怜的。
  她是别人爱情结晶的替代品,苏红提更惨,是牺牲品。
  还有那个傻啦吧唧的小柏追。
  其实他们三个应该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心里虽是那么想的,可让柏毓干点讨好小屁孩的事情,她也办不到。
  是以,苏红提忽然发现那个老爱找她事的柏毓,变得骄傲了。
  动不动拿鼻孔看人,可是分饼干的时候,并没有忘记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柏毓好像还冲她笑了一下。
  星期天的晚上,苏红提在语文老师布置的日记上写道:我的新家庭,好像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确实并不怎么糟糕。
  柏毓和柏追也转到了一小,上一年级。
  已经上二年级的苏红提充当了校园向导,而后各自在各自的班级里相安无事。
  只有柏毓知道,因为没有改大年纪,她和柏追没有跳级。
  和许多人的小学一样,每个学校都有一个让人害怕的小团伙。
  二年级的苏红提被好几个五年级的小孩盯上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没事会被他们拦住要钱花。
  苏红提不缺钱,一开始是想花钱买个没烦恼,后来就发现,那些人将她当做了提款机。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苏红提也来了脾气,打不过,挨打也硬扛着,就是一分钱都没有。
  她找了个机会摆脱了围攻,那些人便对她紧追不放。她只顾着跑,也没有留意自己跑过什么地方,更没有想过会有人帮助她。
  柏毓和柏追不知是什么时候也冲出来了,那些人追她,他们就在后面追着那些人。
  一大群人围着教学楼又喊又跑,终于喊来了老师。
  老师让他们站成了一排,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柏毓哇的一声就哭了,指着那几个五年级的小屁孩说:“他们打我姐姐。”
  本来一点儿都不想哭的苏红提,忽然眼圈一热。
  一个月之后的期中考试,语文测验,作文题目是“我的XX”。
  苏红提想了想,落笔写下了“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比我小了一岁,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因为她和我不是一个妈妈。
  我的妹妹今年六岁了,身高和我差不多高,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因为她长的比我更像爸爸。
  就是这个我不太喜欢的妹妹,会把自己的饼干分我一半,会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挺身而出。
  我开始有点儿喜欢她了,我们会变成好朋友的。
  我会做一个好姐姐,不让别人欺负我的弟弟和妹妹。”
  柏毓真不是故意偷看。
  那天,薛柔告诉她苏红提的语文考了九十九分,说一点儿都不嫉妒那是假的,因为她这个成年人也才考了九十九分。嗯……还不是故意办错。
  写作业的时候,柏毓趁苏红提上厕所的功夫,偷看了她放在书包里的语文试卷,看见作文的时候,不屑地“切”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倒了三杯牛奶,还盯着苏红提和柏追趁热喝完。
  有的时候,柏毓觉得,她比薛柔还更像妈。
  而且,她还觉得自己挺适合这样的角色,居然乐在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成绩和苏红提已经不相上下,薛柔唠叨了几次她不如苏红提之后,也就闭嘴了。
  柏毓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的开始,就在苏红提送给她一个据说是苏妈妈留下的翡翠吊坠之后,柏毓趁着薛柔给她梳头的功夫,给薛柔讲了个故事。
  “妈,我们班有个小男孩,他爸爸给他娶了个新妈妈,才半年,就离婚了。”
  这样的话题薛柔其实是不爱听的,但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他的新妈妈对他不好。”
  柏毓觉得薛柔的手顿了一下,偏了偏头又道:“我告诉那个小男孩,我说那样的新妈妈不要也罢,像我妈妈就对我姐姐很好,我姐姐和我爸爸都特别的喜欢我妈妈。”
  薛柔很尴尬地笑了一下。
  到了晚上,三个小朋友吃完晚饭,还在吃蛋糕。
  薛柔忍不住说柏毓:“小毓,晚上不要吃甜东西,会发胖。女孩子胖了,长大就该哭了。”
  迟疑了片刻,又说:“红提也别吃了,也会发胖的。”
  别说是柏毓和苏红提了,就连柏追也放下了蛋糕。
  柏毓拉着苏红提的手,咯咯笑着跑上了楼。
  又过了不久,那张每月会打进八万块钱的银|行|卡,苏红提也得到了一张。
  给的时候,薛柔肉疼了一下,可也就是疼了那么一下,心里就坦然的不得了。
  期末的家长会,薛柔真是忙的不得了,去完了一年级,还得再去二年级一趟。
  苏红提的班主任问:“你是苏红提的……”
  薛柔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苏红提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妈妈。”
  薛柔愣了一下,继而笑着说:“我是她妈妈。”
  其实想一想,柏新立对她这么好,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她也应该对苏红提好一些,毕竟苏红提是他的亲骨肉。
  薛柔的态度,大概是从这一天正式转换的。
  冬去春来,很快就是初夏。
  到了苏红提妈妈忌日的前一天,柏毓很认真地找了薛柔谈话。
  “妈妈,你应该带着红提去看一下她的亲妈。”
  “你爸爸会让人送她去的。”
  “好吧,那我和柏追也要去。”
  “你们不用去。”
  “用的,红提对我们的妈妈这么好,我和柏追去看看她的妈妈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第二天,是薛柔带着三个小朋友去的墓地。
  去的时候,她还觉得荒唐。
  当她听见苏红提很小声地和墓碑说“妈妈,我过的很好”之时,居然有眼泪夺眶而出。人的感情真的是奇怪的不得了。
  晚上,柏新立很晚才回家。
  这个时候,薛柔还没有睡觉。
  她坐在黑暗里,轻声问他:“新立,我们、我们的孩子,葬在了哪儿?”
  柏毓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可是这几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
  星期五的最后一堂课不上,柏毓和苏红提、柏追一块儿回了家。
  这一天,柏新立回来的很早,就为了和薛柔好好说话。
  “小柔,我和你隐瞒,就是为了不让你多想。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可我管不住我自己。还有现在,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管你还能不能生孩子,不管小毓和小追是不是我们亲生的,这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简直犹如晴天霹雳,偷听的柏追拔腿跑回了屋,柏毓和苏红提追了上去。
  看着像傻了一样的柏追,柏毓表示同情。
  她一直都不知道,以前的柏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情,但可以想见,那时的痛苦并不会比现在少,就像她知道时痛不欲生的心情。
  她拍了拍柏追的肩膀,笑的没心没肺:“你傻了吧,他们对我们又不是不好,知足吧你。”
  其实最后一句话,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知足吧,别总有那么多的龟毛要求。
  要求别人以自己为中心,要求别人都捧着自己,殊不知,捧得有多高,摔的就有多重。
  也许是年纪小,也许是真的想开了,柏追很快就又是那副傻兮兮的小模样。
  和以前一样,对苏红提很好,和以前不一样,对她也很好。
  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苏红提好像有心事。
  柏毓看她郁闷了好几天,终于在这一天的晚上下定了决心。
  苏红提和薛柔表白了。
  她说:“薛阿姨,我妈妈死的时候跟我说了‘让我好好的乖乖的听你的话,就像听她的话一样’,我一开始是不太喜欢你的,觉得你抢走了爸爸,可是妈妈告诉我‘人是抢不走的,因为人有腿,想去哪里都可以’,我现在还小,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但我不傻,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我以后会孝顺你的,小追和小毓也会孝顺你的。真的,我们说话算话。”
  薛柔好像是哭了,去了一趟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眼睛像兔子一样。
  这天晚上,柏毓趁着别人都睡觉了之后,偷了口红酒喝。
  也没敢多喝,怕被柏新立发现,真的就偷了一口,因为高兴。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的奇妙。薛柔并不是个十足的坏人,可一个女人如果长期的心理失衡,成为一个疯女人是迟早的事情。
  针尖对麦芒,能得到的只是一时之快。两好合一好,却是其乐融融,长长久久。
  至于柏新立,撇过不提。
  你可以不去选择一个渣男当丈夫,但无法不要一个渣男父亲。
  一切都比从前好了,柏毓终于可以安心地寻找何宇。
  其实说起来,何宇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在她之前,跟过一个四十岁丧偶的富婆。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她看来,坏人和坏人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更何况,她有一个执念,想要改变何宇的命运。
  何宇和她不同,她是因为有钱才变坏的,而何宇是因为没钱变坏的。
  但是,想要找到他却不是那么的容易。
  何宇说过,其实他的老家就是在上秋,是因为他母亲改嫁,他才迁到化市去的。
  而他母亲改嫁,大概是他十岁时的事情。
  柏毓比何宇大了一岁,按照时间来算,现在的何宇还在上秋。
  可是何宇没有和柏毓说过他的老家到底在上秋哪里。
  上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找一个人,就和大海捞针差不离。
  尤其是对一个刚刚七岁的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柏毓没有因此而放弃,不知道该怎么付出行动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做很多事情。
  做的最多的是想一想她每月攒下的那些钱,能有什么用处。当然再也不会去想怎么逆袭苏红提,又重活了一次,她终于明白了人生是自己的这个道理。
  她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的,看看以前的苏红提,之所以能过的好,大概就是很早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命运是个睁眼瞎,根本做不到公平,可她不瞎啊,她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顺带还不忘提点苏红提。
  苏红提也不知道柏毓怎么了,一写完作业,就会让自己绣东西。
  薛柔阻止过几次,害怕苏红提用眼过度,早早得了近视。
  柏毓就一本正经地说:“妈妈,那是苏家祖传的技艺,到红提这儿不能没落了才行。”
  苏红提一听,不用柏毓督促,练的起劲。
  勤加练习的成果是她给自己和柏毓一人做了一件花裙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有一次,薛柔请了人来家里聚会,一位太太问:“柏夫人,你们家女儿的衣服是在哪儿买的?是不是在国外买的?款式好漂亮啊!”
  薛柔捂嘴一笑:“哦,那是我们家红提自己做的。”
  苏红提很快就在上秋的贵妇圈中闻名,比之前早了十几年的光阴。
  快放暑假的时候,一小举行了“向军苗小学献爱心”的活动,就是那种一对一的捐赠。
  军苗小学是上秋最贫困乡镇辖下的一所小学,听说全校有三百多名学生,老师加上校长一共只有五人,教室只有三个。
  柏毓一开始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情,她捐了五百块钱,还买了几个新书包,给一个叫李大壮的刚上一年级的小屁孩。
  居然还收到了小屁孩的感谢信,还有一些自制的小鱼干。
  一收到那个装着小鱼干的包裹,那扑鼻而来的鱼腥味儿,让柏毓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她还记得何宇说的:“我小时候家里穷,六岁开始上学,直接上的小学一年级。那时候,一年只能吃上一次肉,鱼倒是经常吃,因为我们家门前有一个小池塘,奇怪的很,鱼就像是捞不完一样,多的不得了。我妈妈经常会把吃不完的鱼,做成鱼干,那个时候一闻见鱼腥味,就会觉得恶心,如今倒是再也吃不到那种滋味了。”
  柏毓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封信,信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谢谢姐姐”。
  柏毓见过何宇的字,二十多岁的何宇,也没比小时候的他,写字工整到哪里去。
  柏毓笃定了李大壮就是何宇,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包又咸又腥的小鱼干,还有直觉。
  她无比相信。
  很快,就放了暑假。若按照薛柔的安排,是要带三个小孩出国旅游的。
  可是柏毓非说,出国旅游可以,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去军苗乡一趟,看一看她资助的那名小学生。
  作为家长,不好打击孩子的热情。
  薛柔让柏毓去问苏红提和柏追的意见,柏追表示无所谓,反正出国旅游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柏毓又去问苏红提。
  苏红提即刻表示:“同意。但是出国了之后,你能不能陪我去好好看看外国的传统制衣。”
  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
  放暑假的第二个星期,薛柔带着一大堆东西,还有三个孩子,去了军苗乡。
  柏毓看见李大壮的第一眼就笑了,长大之后的何宇有190的身高,八块腹肌。现在的李大壮虽然才六岁,但比七岁的柏追都要高壮,那眉眼,不是何宇,又是谁呢。
  柏毓差点脱口而出“何宇,我要捧红你。”
  还好,被一声狗吠打断了思绪。
  薛柔觉得柏毓的要求真是太多了,因为她向自己提出,要将李大壮接到柏家去。
  资助一个孩子,和养大一个孩子,是有很大区别的。
  尽管柏毓说,会用自己的零用钱。
  并且柏家不缺钱,薛柔想都没想,还是直接拒绝了她。
  从军苗乡离开,柏毓哭了一路。
  回家了之后,薛柔和柏新立沟通:“小毓这个孩子……也太善良了。”
  柏新立笑了笑,没有接话。
  紧接着,发生了一件事情,改变了薛柔的想法。
  她的三个孩子集体被打|劫了。
  确实是打|劫,而不是绑|架。
  就是去市体育馆玩的时候,被一群初中生拦住要钱花。
  不给,差点儿挨打。幸好遇上了两个正义的初中生,这才没出什么大事。
  “现在的孩子啊,怎么能动不动就抢其他孩子的钱呢!”薛柔在柏新立的面前小声唠叨着。
  柏新立说:“配保镖什么的,有些过了。要不要送他们学点武术什么的,好自保啊!”
  薛柔忽然就想起了军苗乡的那个李大壮,壮啊,跟头小牛犊似的,野啊,她还看过他和其他的小孩在稻场上摔跤。
  柏毓终于如愿以偿。
  还偷偷地告诉苏红提:“知道吗?那天在体育馆帮咱们的男生,穿白衣服的那个叫江韶光。家里比咱们还有钱,我想来想去,你给他做件衣服吧,这样才能表示咱们感激的心。”
  苏红提觉得可行,忙了小一月,终于做了套小西装。
  往二中送的那天,苏红提叫柏毓和她一起。
  柏毓说:“姐,你不知道,那个李大壮,数学考试考了五分,我得给他补习。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去,让张叔叔开车送你。”
  小学比初中放学早,苏红提到的时候,二中刚好打了放学铃。
  苏红提的眼睛都看花了,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把衣服交给门岗,让他们转交。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骑着单车的江韶光。
  她叫了他的名字。
  他反应了半天,才认出来是她。
  她说:“谢谢你上次帮忙,我给你做了套衣服。”
  江韶光不信啊,“骗谁呢?你才多大能会做衣服?”
  “当然会啊,我们家好几辈都是做裁缝的,传下来的技艺,到我这儿不能没落了。没给你量过尺寸,我做的可能有点儿大,不过,你应该还会长高吧?”
  “废话,当然会长。”
  “那给你,就这样吧,再见。”
  “你叫什么名字?”
  “苏红提。”
  “哦,苏葡萄,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出气。还有,你们家的电话号码说一下。”
  “不告诉你。”
  “嘿!这小丫头。”
  说不告诉,真不告诉。江韶光跑到一小问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柏毓告诉他的。
  万事开头难。
  万事都开了个好头的柏毓,过的一直很顺心。除了一些,她无法改变的事情。
  李大壮的爸爸还是在他十岁那年出了车祸,妈妈很快改嫁,不过没能带走他。
  李大壮也还是改了名字,因为柏毓嫌弃他的名字实在是太土了,当个小名可以,作为大号,总是给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错觉。
  实际上,李大壮就和上一世的何宇一样的心细。
  李大壮正式更名为了李旭。
  名字是柏毓起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因为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是何宇给她带来了一点如阳光般温暖的亮光。虽然,她最后还是没能扛住,选择了结束生命。
  或许也正是如此,这一次的重来,她才能无比的珍惜……珍惜自己,珍惜每一个人。
  日子一晃,十多年过去。
  江韶光如愿以偿追到了苏红提,柏毓也还是和李旭走在了一起,尽管一开始薛柔是不同意的。
  至于柏追,一直是柏毓心里的难题,以前也没听说他喜欢过什么人呀!
  只能继续留心。
  她的婚礼和苏红提的婚礼选在了一天。
  那一天的天很蓝,云很白,她笑的也很开心。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真希望梦不要醒。
  ——
  柏毓还是醒了,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何宇那双好似染血的眼睛。
  然后,她听见何宇叫:“医生,医生!”
  柏毓自杀未遂,醒来的同时,手机上收到了一条银行汇款信息。
  有人打了五十万块钱到她的账户。
  也许是因为痛失一场美梦,也许是因为她又有钱了喜极而泣,她拉着何宇的手,边哭边说:“我,我……”声音太沙哑了,吓着了自己。
  而何宇说的是:“小毓,死比活着容易吗?”
  她摇了摇头。
  “小毓,想不开的时候,想想我吧,想想我好不好?”那么大个子的男人,在病房里低声哭泣。
  柏毓出院了之后,开始正视一个问题。
  她,这一辈子当真就这样了吗?
  不,或许她还能干点什么事情。
  她和何宇商量了一下,两个人还是选择回了上秋,悄悄的,谁都没有告诉。
  柏毓去了一家甜品店打工,何宇则去了一家西餐厅,打工的同时,学习经营。
  一年半之后,两人在新区的第一大道上开了间西餐厅,菜品很简单,主菜只有一道红酒牛排,甜点也只有一道红酒蛋糕。
  生意却异常的火爆。
  苏红提是过了很久才知道柏毓回来的消息,不是别人告诉她的,是偶遇。
  说来也巧,柏毓一般不会出门买菜,那天心血来潮,和何宇一起去了菜市场。
  而苏红提也很少会到菜市场买菜,那天是刚好走到了新区,本来是想随便逛一逛的,想起了江小柒要的江米甜酒,没找到超市,倒是找到了一家菜市场。
  却因为不小心碰翻了别人的菜,起了争执。
  还是莫名奇妙的争执。
  苏红提同意了赔款,本来嘛,谁让自己不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穿戴和菜市场太过格格不入,摊主狮子开口,一筐西红柿,要求她赔五百,说话还极其难听。
  苏红提气坏了,别说口袋里没带那么多现金,就是带了她也不会给,本来是想报警的,奈何手机放在了车上。她提出去车上拿钱包,摊主拽着她的衣服,死活不松手。市井难缠,并不是一种贬低,只是有些市井之人,真的是又不讲理又难缠的要命,看人下菜碟,看见别人斯文有礼,就更加的放刁撒泼。
  难不成,还要在菜市场里和人打一架?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但没人愿意伸出援手。
  就这么僵持不下,看了会热闹的柏毓,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句:“哟,大白天的碰见讹人的了,打个电话给警|察同志,让他们来教育教育。”
  苏红提看清了说话之人,当时就愣住了。
  那边的柏毓已经和摊主干上了。
  她怕什么呢?打架,她有何宇。打嘴仗,那就更不怕了。
  耍赖谁不会呢!
  更何况,她已经报了警。
  警|察来的很快,解决的也很快,按照市场价,苏红提赔了一百五十块钱。
  这个时候,柏毓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回到车上,苏红提就给柏追打了电话。
  “柏毓回来了。”她说的是肯定句。
  柏追迟疑了一下,说:“我知道,回来很久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怕你心里还有芥蒂。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不是在为柏毓开脱。她是挺笨的不错,可你差点儿被绑|架那天,我找到了她,她是可以甩掉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她和那些人通话的时候,虽然她避开了我,但她打电话的声音真的很大……就好像是故意的。”
  苏红提在这边沉默,过了很久,柏追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能原谅柏毓吗?”
  其实若不是这次的偶遇,苏红提可能一年也想不起来柏毓一次。
  可以说明两个问题,她并不关心柏毓,还有就是她并不记恨柏毓。
  如果恨一个人的话,根本不会轻易忘记。
  所以,“原谅”这个词,怎么说呢,用在她和柏毓的身上,好像并不是太合适。
  最后,柏追约她周末的时候,去一家叫“红”的西餐厅吃饭。
  有些事情,苏红提已经想到了。
  在“红”里见到了柏毓,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倒是江韶光意外了一下,“这是你开的餐厅?”他来过两次,在不知情的前提。
  “哦。”柏毓淡淡的回应,没有乞求原谅,也不显得多么欣喜。
  倒是给江小柒特别做了一道不带红酒的牛排和蛋糕,还有一份火焰冰淇淋。
  江小柒已经六岁了,刚上小学一年级。
  长的和苏红提小时候不太像,一看就是飞扬的个性。
  江小柒听见柏追叫柏毓的名字,便问她:“你是谁?”
  柏毓笑了一下:“灰姑娘知道吗?我是她的……坏姐妹!”
  本来是玩笑一句。
  谁知,江小柒却异常的高兴,缠着她说个不停。
  临走的时候,苏红提落后了一步,扭头看了看她说:“我女儿很喜欢你,她挺怪的,看童话故事,别的小女孩都喜欢白雪公主、灰姑娘之类的,她却只喜欢那里头的坏人。最喜欢白雪公主里的坏皇后,大概是因为皇后有一面魔镜,她说如果她也有一面魔镜的话,她会问‘魔镜魔镜,快告诉我期末考试的试题’。”
  柏毓哈哈大笑,都笑出了眼泪。
  最后,她伸开手,拥抱了苏红提。
  像久别重逢的亲人那样。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苏红提听见了:“对不起、谢谢你……还有,我终于长大了。”
  或许只有长大了才会明白,生活来之不易。
  悟有两种:顿悟和渐悟。顿悟时,那灵性闪烁的一刹那,犹如霹雳惊醒了沉睡的大力神,劈开了混沌。抓住火花的瞬间,才能看见自己内心的那一汪清泉。
  就像命运并不会特别眷顾任何人一样,命运也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人。
  只要心中坚信。